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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轮回都是冤孽啊!【求月票】


大安宫,临湖轩。

    虽是夏季,但这处靠近太液池的殿阁因水汽调节,显得比别处清凉些许。

    轩窗大开,带著荷香的微风穿堂而过,驱散了几分闷热。

    然而,殿内依旧弥漫著一股经年不散的、混合著陈酒和药味的颓靡气息。

    李渊只穿著一件单薄的旧绸衫,敞著领口,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

    他脸颊泛著不正常的酡红,眼神浑浊,手里还攥著一个快要空了的酒壶,身旁的小几上散落著几碟几乎没动过的瓜果。

    显然,午间的独酌已然让他有了七八分醉意。

    李承干的到来让他努力睁了睁眼睛,咧嘴笑了笑,露出不甚整齐的牙齿:

    「朕的……乖孙儿来了?」

    「来……陪爷爷……再……再饮一壶……」

    说话间,酒气扑面。

    「皇爷爷,您今日饮得够多了。」

    李承干眉头微蹙,上前自然地取走他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自己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孙儿陪您说说话,吹吹风,醒醒酒。」

    「说话?呵……」

    李渊打了个酒嗝,浑浊的眼睛瞥向窗外刺眼的阳光,挥了挥手:「没……没甚好说的!」

    「朕……朕就是个等死的老朽……」

    李承干拿起一把蒲扇,不紧不慢地替李渊扇著风,语气平淡地开口: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是孙儿府里前几日办文会,混进了宵小,在茶点里下了点不干净的东西,惊扰了几位老先生,连魏王泰也中了招,吐得昏天暗地。」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趣闻。

    李渊原本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了一瞬。

    他试图坐直些,但身体不听使唤地晃了晃,只得又靠回去,声音沙哑带著酒后的黏腻:「下毒?在……在你的太子府?」

    李承干点点头,扇子依旧平稳地摇著:「孙儿也没想到,一向守卫森严的太子府,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人已经揪出来了,但其畏罪自尽,线索也断了。」

    「父皇下旨,斥责孙儿治府不严,让孙儿闭门思过。」

    「过两日,还要孙儿随驾去九成宫避暑,说是……要亲耳听听孙儿和青雀分说清楚。」

    他将『九成宫』和『分说清楚』这几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些。

    李渊抓著躺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盯著窗外刺目的水面反光,脸上的醉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著痛楚的追忆。

    临湖轩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蒲扇摇动的微风声和窗外隐约的蝉鸣。

    良久,李渊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沧桑和冰冷,因为酒意而有些含混,却愈发显得森然:

    「下毒……呵呵……又是下毒……」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看尽世事变迁的眼睛死死盯住李承干,里面翻涌著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忿怒,有悲哀,更有一种刻骨的寒意:

    「承干,你可知……当年在秦王府,你父皇……也差点被人毒死在庆功宴上!」

    李承干摇扇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孙儿……略有耳闻,但详情未知。」

    「略有耳闻?」

    李渊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和嘲讽,酒气随著话语喷出:

    「那是武德七年!二郎刚刚平定刘黑闼,携大胜之威回朝!朕在宫中设宴为他庆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酒后的失控:

    「就在那宴席之上!有人在他的酒里下了鸩毒!」

    「若非……若非当时侍奉的一个小内侍及时呼叫太医……你父皇,早就一命呜呼了!」

    李渊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他猛地向前探身,一把抓住李承干摇扇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低吼道:

    「而下毒之人……」

    「事后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指向当时的太子,你的伯父,李建成!还有齐王,李元吉!!」

    「他们害怕了!害怕二郎的军功,害怕他的威望!」

    「他们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除掉这个最大的威胁!」

    李渊的声音颤抖著,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混合著浓重的酒气:「那是朕的儿子啊!」

    「他们……他们是亲兄弟啊!怎么就……怎么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李承干任由李渊抓著,感受著老人手上传来的剧烈颤抖和湿冷的汗意。

    他沉默著,没有说话。

    李渊发泄般地低吼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手,重重地跌回躺椅。

    他眼神空洞地望著绘有藻井的屋顶,喃喃道:

    「后来……后来就发生了玄武门……朕失去了两个儿子,也失去了……皇帝的宝座……」  

    他转过头,看著李承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警示,有悲哀,更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承干,你现在明白了吗?」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头了。」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最终……最终长出带血的果实……」

    「下毒……构陷……兄弟相残……这一幕幕,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

    李承干缓缓活动了一下被捏得有些发麻的手腕,继续不紧不慢地摇著蒲扇。

    他的脸色在窗外投入的明亮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

    他抬起眼,看向激动不已、酒气熏天的祖父,语气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皇爷爷,您说……」

    「当年对我父皇下毒之事,真的……证据确凿,就是隐太子和海陵王所为吗?」

    「有没有可能……也只是某个『畏罪自尽』的替死鬼?」

    「或者……是有人,利用了当时的局势,暗中推波助澜?」

    李渊猛地怔住,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醉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直勾勾地看著李承干。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那段血腥往事最隐秘、最不敢深思的角落。

    李承干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太液池中盛放的、在烈日下有些蔫然的荷花,声音飘忽,却清晰地传入李渊耳中:

    「孙儿只是觉得,历史有时候,就像一个轮回。」

    「就是不知道,这次躲在幕后下棋的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转过身,看著脸色变幻不定、醉意与惊骇交织的李渊,微微一躬身:

    「皇爷爷,您好好休息,醒醒酒。孙儿……该去准备去九成宫的行装了。」

    「但愿岐山的清风,真能吹散一些长安的浊气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将蒲扇轻轻放在几上,转身离开了临湖轩。

    留下李渊独自一人,瘫在躺椅上。

    他望著李承干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旁边那壶已然见底的酒壶,猛地抓起酒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门口。

    「哐当——!」

    酒壶撞在门框上,碎裂开来。

    残存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浓郁的酒气瞬间炸开,如同破碎的往昔和无法宣泄的愤懑,弥漫在整个轩室。

    「冤孽……都是冤孽啊!!」

    老人绝望而苍凉的哀嚎,伴随著刺鼻的酒气,在空旷的临湖轩中,久久回荡。

    不多时,又被窗外更响亮的蝉鸣,盖过了大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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