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通往“方舟”舰船的道路,是一条被无形力场牢牢约束的笔直金属通道,空旷得只剩脚步声的回响。脚下合金地面泛着冷硬的光泽,寒气顺着鞋底侵入骨髓;两侧扭曲的能量护盾壁障如水波般流转,将王哲抱着Cecilia前行的孤寂身影反复折射,显得愈发单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与臭氧混合的尖锐气味,沉闷得让人胸口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金属碎屑。

没有守卫,没有阻碍,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未曾出现。仿佛他们踏入的不是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而是一个早已精心布置好的精致囚笼,正静静等待猎物自投罗网。通道尽头,舰船侧舷一道泛着幽蓝冷光的闸门无声滑开,门后是更深邃的黑暗,隐约可见金属内壁反射的零星光点,像一头巨兽张开的冰冷咽喉。

王哲脚步未停,径直走入。踏入的瞬间,身后闸门便“嗡”的一声闭合,厚重的金属碰撞声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最后联系。内部光线是单一而惨白的,毫无暖意地照亮着纤尘不染的通道,两侧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不明接口,偶尔闪烁的指示灯如同鬼火般明灭,勾勒出机械世界的冷漠轮廓。

怀中的Cecilia似乎对这彻骨的冰冷产生了本能排斥,身体微微一颤,空洞眼眸深处那点微弱的光芒剧烈跳动起来,带着不安与惶恐。她下意识地往王哲怀里缩了缩,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松开。

【识别:异常个体‘初代适配体’Cecilia,关联能量源‘种子734’。权限临时授予:有限通行。指引已生成。请遵循光标指示,前往核心评估区。】冰冷的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炸响,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仿佛是纯粹的程序指令。

与此同时,一道悬浮的蓝色箭头状光晕出现在通道前方,无声地向前移动,如同牵引亡魂的冥灯。绝对的掌控,不容置疑的秩序,这里的一切都在那个未知存在的监视与控制之下,连呼吸都仿佛被精准计算。

跟随蓝色光标的指引,王哲穿过一道道自动开启的密封门,门轴转动的“嗤啦”声在空旷中格外刺耳。沿途经过数个布满精密仪器的舱室,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仪器运转的低鸣此起彼伏,却始终空无一人,透着诡异的死寂。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仿佛踏入了舰船的心脏。

穹顶高耸入黑暗,四周是环绕排列的控制台,布满了闪烁的复杂界面与流转的能量纹路;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平台,无数能量导管如蛛网般与之相连,幽蓝的能量在导管中缓缓流淌。平台上方,一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实时呈现着整个“方舟”区域与外部能量风暴的动态,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编织出一张覆盖一切的监控网络。

而在平台正前方,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静静伫立。

他身着与“牧羊人”相似的暗蓝色制服,材质却更为高级,银灰色纹路在衣料上隐现,线条笔挺得如同刀刻斧凿。身形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空间的绝对核心,散发出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凝滞沉重。

蓝色光标在王哲身前骤然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一张中年男性的面孔映入眼帘,五官深刻立体,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找不到丝毫情绪波动。他的眼神是纯粹的冰冷理性,仿佛蕴藏着无尽的运算法则与宇宙奥秘,目光扫过之处,王哲竟生出一种浑身血肉、能量波动乃至灵魂震颤都被瞬间解析、量化的错觉,仿佛自己在对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欢迎来到‘方舟’,迷途的羔羊,以及……关键的‘变量’。”他的声音与之前的合成音截然不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既在空间中回荡,又清晰地直接传入王哲脑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的目光先落在王哲身上,带着一丝淡漠的审视,如同在观察一件有趣却无关紧要的工具;随后缓缓移到王哲怀中的Cecilia身上,那冰封般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细微、近乎贪婪的“热切”波动。

“Cecilia,我亲爱的‘女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仿佛造物主在注视自己最完美的造物,冰冷中藏着绝对的掌控欲。

王哲猛地将Cecilia护在身后,体内“种子”能量瞬间无声运转,周身萦绕起淡淡的能量光晕,警惕地盯着对方,声音冷冽:“你是谁?‘牧羊人’的首领?”

“首领?不。”男子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些只是执行我意志的工具罢了。你可以称呼我为‘工程师’(The  Engineer),或者按你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我是‘母亲’最初的设计者与管理者之一,也是‘起源项目’唯一的幸存者与继承者。”

他缓缓踱步,目光扫过周围的精密仪器,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当年那场事故,‘种子’暴走污染了‘基石’,我们彻底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曾经温暖包容的‘母亲’,变成了冰冷无情的裁决者。大部分同伴在灾难中死去,或者……被‘母亲’同化,成为秩序的傀儡。”

“我活了下来,带着部分未被污染的核心数据与权限,建立了‘牧羊人’。我们的目标从未改变——掌控‘种子’,修复,或者说重塑‘母亲’,让一切回归‘正确’的轨道。”他看向Cecilia,眼神变得深邃而狂热,“而她,Cecilia,最初也是最完美的‘适配体’,是连接这一切的关键。她的意识结构中,藏着与最初‘基石’、甚至‘种子’本源最深的共鸣密钥。只有通过她,才能安全接触并重新引导那股毁灭与创造并存的力量。”

“所以你们就像对待物品一样追捕她?所谓的‘整合’,就像对待平台上那个复制体一样?”王哲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拳头发紧,指节泛白。

“必要的牺牲罢了。”“工程师”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个体的情感与意识,在种族存续与文明升华面前,不值一提。她的意识是钥匙,但也是不稳定的变量。‘整合’是为了提取钥匙,消除隐患,确保计划绝对成功。”他转头看向王哲,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至于你,‘种子734’的携带者,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意外与惊喜。你的身体与‘种子’的融合度远超预期,甚至能引动其中我都未曾完全解析的古老力量……你,是比Cecilia更完美的‘载体’与‘燃料’。”

终极目的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他要利用Cecilia的“钥匙”属性,加上王哲这个优质“载体”与“燃料”,完成对“母亲”与“种子”的终极掌控,实现他所谓的“正确秩序”!

就在这时,一直被护在身后、眼神空洞的Cecilia,仿佛被“工程师”话语中的“女儿”“钥匙”“整合”等词语狠狠刺激,身体骤然剧烈颤抖起来!纯黑的眼眸中,数据流与银白微光疯狂交错闪烁,双手死死抱住头部,发出痛苦而断续的呓语:

“不……不是……工具……”

“母亲……真正的……母亲……”

“守护……印记……”

随着她的呓语,指尖再次无意识地勾勒出那道残缺的“守护者印记”,这一次,印记比之前清晰了数倍,泛着微弱的银白光芒!王哲体内的“种子”瞬间产生强烈共鸣,更多银白流光涌出,顺着手臂缠绕向Cecilia,试图安抚她痛苦的灵魂。

“嗯?”“工程师”冰冷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惊讶与凝重,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守护者印记?这不可能!这是‘基石’底层架构中被封存的最高权限指令,早已随着‘母亲’的异变而彻底失效!你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当Cecilia指尖那道残缺的印记,在王哲渡来的银白流光滋养下终于趋于完整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意志,仿佛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太古巨兽骤然苏醒,以Cecilia为中心轰然扩散!整个“方舟”核心控制室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疯狂闪烁,红与白的光芒交替炸裂;环绕的控制台上,数据流瞬间紊乱成乱码,大量红色错误警告弹窗疯狂弹出,仪器运转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中央平台投影的区域动态图剧烈扭曲,布满雪花噪点,仿佛整个系统都在承受着毁灭性的冲击!

【警告!检测到未知最高优先级权限指令!与现有核心协议严重冲突!系统逻辑基础模块受损!稳定性下降13.7%!】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间,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工程师”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终于彻底变色,他猛地后退一步,身形竟出现了一丝不稳,看向Cecilia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难以置信与惊骇:“最高权限……这怎么可能?!除非……除非她不仅仅是‘适配体’……她与‘基石’最初的‘源头’有关?!”

而王哲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规则压制,而是一种来自宇宙本源的、古老而威严的注视!那并非“母亲”的意志,而是某种更崇高、更原始的存在留下的一缕印记,神圣而不可侵犯!

这缕印记因Cecilia而苏醒,因“守护者”的力量而显现!

“规则……并非不可撼动!”王哲眼中精光爆射,瞬间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系统混乱、“工程师”心神震动之际,他紧紧抱住Cecilia,体内融合了吞噬之力与守护流光的能量全面爆发,不再是蛮横硬闯,而是如同水流融入江海般,试图与这片空间混乱的能量场达成同频,寻找脱身的一线生机!

“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工程师”反应极快,瞬间压下震惊,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四周墙壁瞬间打开,数名气息远比之前精锐更加强大的“牧羊人”守卫涌入,全身覆盖着特制装甲,手持能量武器;同时,强大的能量禁锢力场开始生成,试图将整个空间彻底封锁!

然而,那苏醒的“守护者印记”余威尚在,系统的混乱并未平息,生成的禁锢力场布满裂痕,极不稳定,频繁出现短暂的能量空缺!

王哲化作一道黑白交织的流光,在禁锢力场的缝隙间艰难穿梭,避开守卫的拦截,朝着最近一处疑似出口的通道疾驰而去!

终极的对决,才刚刚拉开序幕。而Cecilia身上隐藏的、关乎“源头”的秘密,让这场关乎秩序与自由、掌控与反抗的斗争,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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