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吧，江城的霞光跟块橘色纱巾似的，轻轻裹着林家那栋老房子。

客厅窗户开着，飘进来隔壁院子里栀子花的淡香味儿，桌上还摆着没收拾的晚饭  ——  一盘炒青菜、一碗番茄蛋汤，都是妈最近能吃的清淡菜。

林辰刚把数学试卷最后一道错题改完，合上笔帽的工夫，眼角余光就瞥见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正眯着眼使劲瞅，眉头拧得跟个小疙瘩似的。

那是上周去社区医院复查，陈医生给的  “胃病日常注意事项”，A4  纸打印的，字不算小。

可妈今年快五十了，老花眼越来越厉害，看久了眼睛就发酸。

林辰凑过去一看，纸上列了整整二十五条，从吃的禁忌到作息要求，密密麻麻的。

妈的手指在  “忌辛辣、忌生冷”  那几行上反复蹭，一看就是记不住。

“妈，别瞅了，我帮你背下来得了。”

林辰走过去，在妈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顺手把那张纸拿了过来。

妈的指尖还带着刚择完菜的凉意，她笑着拍了拍林辰的手背：“不用不用，妈再看几遍就记住了，别耽误你做题。”

“耽误啥呀，我记性好着呢。”

林辰说着，心里默念  “激活过目不忘技能”。

瞬间，纸上的字跟刻进脑子里似的，每一条都清楚得像就在眼前  ——  他扫了还不到十秒，二十五条注意事项就全记牢了。

“您听着啊，第一，每天早上必须喝碗小米粥，得是温的，不能喝凉的，粥里能加点红枣，但别放糖；第二，炒菜的时候盐少放，辣椒、花椒这些辣乎乎的调料全不能用，陈医生说您胃黏膜还没长好，吃刺激的会疼；第三，晚上八点以后就别吃东西了，就算饿，也只能吃一小块蒸南瓜，给胃留够消化时间……”

林辰一条一条念着，声音放得很轻，跟怕惊着啥似的。

妈手里的针线慢慢停了，绣花针还别在蓝布上，线穗子垂在腿边晃来晃去。

她看着林辰的侧脸，霞光落在儿子发梢上，镀了层浅金色  ——  以前的林辰，哪会管这些破事儿？

小时候妈让他多穿件衣服，他还嫌唠叨；后来妈叮嘱他别总吃泡面，他不耐烦地说  “知道了”  就跑。

可现在，儿子不光主动帮她背注意事项，连  “粥里加红枣”  这种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眼泪不知不觉就涌上来了，妈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可越擦越多。

林辰听见动静，转头一看，慌了：“妈，您咋哭了？是不是我念得太快了？我再慢点儿念一遍？”

“不是不是。”

妈摇着头，笑着把脸扭到一边，又赶紧转回来，怕林辰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妈是高兴，辰辰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了。以前总担心你在学校受欺负，怕你学习跟不上，夜里都睡不着觉。现在倒好，你不光数学考了  130  分，还这么懂事，妈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林辰伸手握住妈的手，妈的手糙得很，指关节上有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茧子，掌心还有几道没长好的小口子  ——  那是前几天洗盘子时被碎瓷片划的。

他心里一阵发酸，轻声说：“妈，以后家里的活儿别都自己扛，我放学回来能帮您做。”

那天晚上，妈睡得特别香，连说梦话都在念叨  “辰辰给我背注意事项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爸就起来收拾维修工具了。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生怕吵醒林辰，可等他把工具包往肩上扛的时候，林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热乎的馒头：“爸，吃了早饭再去摆摊。”

爸愣了一下，接过馒头，心里暖暖的  ——  以前林辰总爱睡懒觉，别说给他准备早饭了，自己能按时起床上学就不错了。

他咬了口馒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林辰：“昨天收摊后，路过文具店，给你买的。你以前那本笔记本，纸都快掉光了，钢笔也总漏墨，写作业不方便。”

林辰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钢笔。

笔记本封面是他最喜欢的天蓝色，上面印着小小的星星图案；钢笔是按动式的，笔身滑溜溜的，握着挺舒服。

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里面夹着张折叠的小纸条，展开一看，是爸歪歪扭扭的字  ——  爸没读过多少书，字写得不算好看，可一笔一画都特认真：“辰辰，好好读书，爸现在能赚钱了，供得起你。爸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咋帮你，只能给你买些文具，你别嫌弃。”

“爸，我嫌弃啥呀！”

林辰鼻子一酸，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我一定好好用，好好读书，以后让您和妈过上好日子。”

爸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却偷偷擦了擦眼角  ——  儿子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从以前的自卑懦弱，到现在的懂事努力，他比谁都高兴。

周末的时候，林辰提议全家去拍张全家福。

爸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  “都老夫老妻了，拍那个干啥”，可架不住林辰和妈的劝说，还是答应了。

他特意翻出过年才舍得穿的深灰色外套，里里外外洗了三遍，还让林辰帮他理了理衣领；妈则找出压在箱底的碎花连衣裙，那是林辰中考时她特意买的，只穿过一次，现在拿出来，还跟新的一样。

照相馆里，摄影师让他们一家人靠得近点儿。

林辰站在中间，左手挽着妈，右手搭在爸的肩膀上。

妈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爸也咧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

“三、二、一，茄子！”

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林辰看着镜头里的一家人，心里满是幸福。

前世的时候，他们家从来没拍过全家福。

后来妈胃病加重，常年躺在床上，爸为了凑医药费，没日没夜地打工，根本没心思想这些；再后来，他高考没考好，家里更是愁云密布，全家福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可这一世，不一样了。

妈的胃病在慢慢好转，爸的维修摊生意越来越红火，他的学习也在进步。

林辰摸着口袋里的新笔记本，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不光要考上好大学，还要把前世所有的遗憾都补回来，让父母每天都像今天这样，笑得开开心心的。

从照相馆出来，阳光正好，林辰牵着父母的手，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吹过，带着桂花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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