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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青楼之约


陈无咎推开听雨轩侧门时,正赶上说书人拍醒木。

“啪!”

惊堂木一响,满堂哄笑。他顺势抬脚跨进去,折扇“唰”地展开,抖了抖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嗓门拔高:“加词!加词!今儿不听《陈少帅夜闯皇陵》的完整版,我可不给赏钱啊!”

四周立刻有人起哄:“哟,陈大少来了!”

“快快快,换段子!”

“这位爷可是金主,得罪不起!”

他咧嘴一笑,大摇大摆往二楼雅座走,靴底踩得楼板咚咚响。一身锦袍绣着金线飞鹰,腰间玉佩叮当,手腕上还晃着串沉香佛珠——跟个刚从赌坊赢钱出来的纨绔没两样。

没人看得出他靴筒里插着一把不出光的窄刃,也没人知道他进门前三步,耳朵已经扫过全场十七个呼吸节奏。

有两个人,心跳比别人慢半拍。那是练家子才有的控息功夫。

他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更浪了,一屁股坐下就喊小二:“来壶桂花酿,温的!再来盘花生米,挑最小的那筐——本少爷今天要一颗一颗喂姑娘。”

小二赔笑点头,转身溜了。陈无咎翘起二郎腿,扇子轻敲掌心,眼睛盯着舞台方向。

戏还没开,琵琶先响。

一个盲女抱着琴从后台缓步走出,头戴素纱,眉心贴花黄,指尖抚弦试音。她路过陈无咎桌旁时,右手三指在桌沿轻轻叩了三下,又拨了两声弦。

叮、咚。

他眼皮都没眨,只把扇子往桌上一搁,盖住那三叩两拨的位置。

接上了。

曲子一起,他便端起茶杯吹气,其实压根没喝。这茶要是敢喝,上回厨房那壶都够他躺三天,何况这种地方?他只是做做样子,顺便用杯沿挡住视线,看那盲女退场时左脚多顿了半秒——那是信号,后院偏阁,现在。

一炷香后,他打着哈欠起身:“哎哟,内急,方便去去。”

没人拦他。这会儿台上正说到“陈少帅单枪匹马杀进皇陵,龙骨棺材里蹦出个女鬼”,全场听得入神,连盯梢的两个细作都忘了抬头。

他绕过走廊尽头的小门,推门而出。

风冷了些。

后院偏阁亮着一盏油灯,门虚掩着。他没直接进,而是贴墙走了一圈,确认屋后没有埋伏气息,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没人点蜡,只靠窗台那盏孤灯撑出一圈昏黄。斗笠黑袍的密探背对门口站着,听见脚步声才缓缓转身。

“公子。”声音压得极低,像砂纸磨过石板。

陈无咎没客套:“讲。”

“北疆有变。”密探开口,“蛮族三大部——赤牙、黑脊、铁蹄——已在黑水原集结,兵力五万三千,先锋距雁门关三十里。边城守将连发七鸽,军报全被兵部压下,至今无援。”

陈无咎手指一紧,扇骨咔地轻响一声。

“粮道断了?”

“截了。不是天灾,是人为。漕运图显示,最近三批‘药材’北上,但清单里没有半斤药引,全是铁锭、箭簇、火油。”

“司徒府的手笔?”

“通行令是从司徒府暗桩手里截的。”密探从怀里掏出一枚铜符,递过来,“这是他们走货用的漕运信物,盖的是工部验讫印,但私刻的。真印在库房锁着,根本没动过。”

陈无咎接过铜符,指尖一抹,摸到边缘一道细微锉痕——仿造品常见的打磨痕迹。

他冷笑:“好啊,打着运药的名头,偷偷给蛮族送军备。等边城一破,再咬一口‘陈家统军不利,致使外敌入境’,顺理成章削兵权、查旧账,一步到位。”

密探点头:“他们想让您当祭品,但现在连边军都不打算留。”

屋里静了几秒。

油灯爆了个灯花。

陈无咎盯着铜符,忽然问:“你还能撑几天?”

“最多三日。”密探声音更低,“昨夜有个联络点失联,今早发现人被吊在井里,嘴里塞了烧焦的纸条——写着‘叛者死’三个字。他们在清内线。”

“所以你是最后一个能传消息出来的?”

“目前是。”

陈无咎沉默片刻,把铜符收进袖中暗袋,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片,递过去:“拿着这个,必要时捏碎它,我会感应到。”

密探迟疑:“这是……”

“不是信物,是命。”他说,“别等到最后一刻才用。”

对方接过,迅速藏好。

“还有一事。”密探补充,“太子府前日深夜接见一名黑袍客,形貌遮掩,但从步态看,不像中原人。属下冒死靠近,听到一句——‘血祭之期,不远矣’。”

陈无咎眼神一沉。

果然是冲着“神陨残阵”来的。

他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你走吧,走暗渠那条路,别碰正门。”

密探应声欲退,忽又停住:“公子……您真的要去赴这个局?”

“我不去,谁替边城守军开口?”他笑了笑,眼角却没动,“再说了,人家费这么大劲编戏,请我当主角,我不到场,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心意?”

密探没再说话,低头退出房间,身影很快消失在廊角。

陈无咎没立刻跟出去。

他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摩挲着袖中铜符的棱角,一下,又一下。

外面传来丝竹声,说书人正吼到高潮:“只见那陈少帅怒目圆睁,手中长枪一挑,直取鬼妃咽喉——哎呀不好!枪尖竟被一口咬住!”

哄笑声炸开。

他嘴角扯了扯,没笑出来。

这会儿前厅热闹得很,他却像站在另一片天地里。耳边喧嚣,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知道,现在每拖一天,边城就多一分沦陷的可能。而朝中那些人,巴不得城墙塌得越快越好。

但他不能直接冲去兵部闹事。

证据不够硬,动静一大,反而会被反咬“扰乱朝纲”。更何况,幕后之人显然早有准备,连军报都能压住,说明兵部内部也烂了。

得逼他们动。

最好是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他脑子里转着几条线:铜符、假军令、黑袍客、祭阵阴谋……缺的不是线索,是引爆的时机。

他需要一场混乱,一场足够大、足够突然的混乱,让所有躲在暗处的人不得不跳出来救火。

而火,最好由他亲手点燃。

他低头看了看袖口,那里藏着一枚极小的铁丸,是他昨晚从厨房顺来的。只要捏碎,里面的药粉遇空气就会发烟,虽不伤人,但够呛得整条街咳嗽。

原本是防身用的,现在……或许能派上别的用场。

他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巡楼的小二,也不是客人。

这人走路极轻,落地无声,但频率不对——是刻意放慢的伪装步伐。

有人来了。

而且不是冲着他来的,就是来查他有没有来。

他不动声色,把扇子夹回腋下,顺手从窗台抓了把灰抹在脸上,又揉乱头发,这才推门出去,迎着脚步声拐了个弯。

远远看见个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正挨个敲偏阁的门。

陈无咎立刻换上醉醺醺的表情,晃着肩膀迎上去:“哎哟喂……谁啊这是?半夜查房?告诉你,姑奶奶我刚脱完鞋,你敢开门试试?”

那人一愣,看清是他,脸色微变:“原来是陈公子……属下巡查,打扰了。”

“巡查?”他打了个酒嗝,“查什么?查我有没有偷听墙角?哎,我还真听到了——楼上王员外的小妾,今晚约了卖胭脂的掌柜,在柴房办事呢!你要不要去捉奸?包你有惊喜!”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匆匆走了。

陈无咎看着他背影,眼神冷了下来。

刚才那一瞬,他注意到对方腰带上挂着一枚银鱼佩——那是四大家族门客才有的身份牌。

果然,盯梢的不止朝廷的人。

他拍了拍脸,把醉意甩掉一半,正准备回前厅继续演,忽然觉得袖中铜符有点发烫。

不是幻觉。

那热度像是从内部渗出来的,持续不断。

他立刻抽出铜符一看,表面依旧冰凉,但握在手里,却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苏醒。

紧接着,符上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红纹,一闪即逝。

他瞳孔一缩。

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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