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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北望烽烟


一九五零年的盛夏,中国东南沿海的热浪中裹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与凝重。美国第七舰队那庞大的、象征着绝对武力的阴影,如同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钢铁堤坝,横亘在台湾海峡之间,不仅阻隔了波涛,更冻结了数百万解放军将士挥师东进、犁庭扫穴的炽热梦想。中央“推迟攻台,战略北移”的决策,像一盆掺杂着理智与无奈的冰水,浇熄了前线积攒已久的亢奋与躁动,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困惑以及必须迅速调转枪口的紧迫感。

谢文渊站在南京华东军区司令部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里,窗外是依旧繁华喧嚣的都市,但他的心却仿佛已经飞越了千山万水,投向了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陌生土地——朝鲜。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调令明确无误:命他即刻交接在华东军区的工作,北上沈阳,赴新组建的东北边防军司令部报到,担任重要职务,参与应对朝鲜战局、保卫祖国东北边防的艰巨任务。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东南沿海地图上那片如今可望而不可即的蔚蓝,最终沉重地落在东北方向那与朝鲜接壤的、蜿蜒的国境线上。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在他胸中翻涌。作为一名矢志于国家统一的军人,未能竟全功于海峡对岸,他心中有憾,有不甘,甚至有对国际强权粗暴干涉的愤懑。但作为一名**员,一名高级指挥员,他更深知“唇亡齿寒”的古训,更深知新生的人民共和国绝不能容忍战火烧到国门之内。将威胁阻挡于国门之外,是更为紧迫和不容有失的战略抉择。

“文渊同志,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老首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声音带着理解和沉重,“我们何尝不想一鼓作气,完成统一大业?但形势比人强。美帝国主义妄图将朝鲜作为跳板,威胁我东北重工业基地,进而扼杀我新中国。这一仗,我们不想打,但为了国家的生存和发展,又不得不打,而且必须打赢!东北那边,情况复杂,任务艰巨,需要你这样有经验、有头脑的干部。”

谢文渊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坚定:“请首长放心,我明白大局为重。个人的意愿,必须服从组织的安排,国家的需要。我这就准备交接,尽快北上。”

交接工作进行得迅速而沉默。他将自己呕心沥血整理的关于渡海作战、台湾敌情的大量资料、方案手稿,仔细地封存归档。当他把那枚标志着华东军区作战部副部长身份的胸标轻轻摘下时,指尖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这里有他熟悉的同僚,有他一手参与筹划、如今却不得不搁置的宏大战略,更有那隔海相望、魂牵梦绕的未竟使命。

离开南京前,他收到了林婉茹从后方某机关辗转寄来的信。信中,她一如既往地表达着支持与牵挂,也流露出对时局的担忧。“文渊,无论你奔赴何方战场,望务必珍重。统一大业虽暂受阻,然历史潮流不可逆转。此刻北望,是为他日更好地南顾。”妻子的深明大义与坚定信念,如同温暖的溪流,滋润了他因战略转折而略显干涩的心田。他将信仔细折好,与那本《宣言》、半块徽墨一起,贴身收藏。

北上的列车,呼啸着穿过广袤的华北平原。车窗外的景色,由南方的郁郁葱葱逐渐变为北地的开阔苍茫。谢文渊靠在车窗边,望着飞速倒退的田野、村庄和城镇,思绪万千。他想起了十多年前,也是乘坐火车,却是南下广州,投身黄埔,那是青春的激荡与救国的热忱;如今,他再次踏上列车,却是北上御敌,肩负着保卫新生政权的千钧重担。时代的洪流,将他与无数中国人的命运,一次次地推向历史的前台。

抵达沈阳时,这里的气氛与南京、上海截然不同。一种临战的紧张感弥漫在城市的空气中。部队调动频繁,军用卡车满载着物资和兵员驶向边境方向;火车站里,从南方调来的部队正在集结登车,番号各异,但战士们脸上都带着一种初到北方的好奇与即将面对未知强敌的肃穆。东北边防军司令部设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里,进进出出的军官们步履匆匆,神色凝重。

报到之后,谢文渊立刻被卷入了高速运转的战备工作中。他的新岗位,要求他迅速熟悉朝鲜战场的瞬息万变,了解敌我双方,主要是美军和朝鲜人民军的战术特点、装备优劣,研判美军可能进一步扩大战争、直接威胁中国边境的企图,并参与筹划我志愿军部队入朝参战的初期部署和后勤保障方案。

大量的电报、情报、地图堆满了他的新办公室。他与来自四野等主力部队的参谋人员一起,夜以继日地分析着战局。美军的空中优势、装甲突击力量、强大的后勤补给能力,都让他这个习惯了“小米加步枪”、擅长运动歼敌的指挥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谢副部长,这是刚破译的敌军无线电通讯,显示其先头部队已逼近鸭绿江!”

“副部长,后勤部门报告,高寒地区冬季被服和野战口粮储备严重不足!”

“空军方面的同志表示,短期内无法提供有效的空中掩护……”

一个个棘手的问题接踵而至。谢文渊深知,即将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拥有绝对制空权和强大火力的世界头号军事强国。我军的优势在于顽强的意志、灵活的战术和庞大的兵力,但如何在敌方强大的火力下生存、机动并有效歼敌,是必须解决的难题。他参与讨论部队的编组调整,强调夜战、近战、迂回包围的传统不能丢,同时也要研究如何对付敌人的坦克集群和空中打击。他督促后勤部门想尽一切办法,筹集冬装、炒面、药品,建立坚韧的补给线。

在一次高级别作战会议上,当讨论到是否应该、以及何时出动志愿军入朝参战时,争论异常激烈。有人对与美军直接交锋心存顾虑,有人则主张应立即出兵,御敌于国门之外。谢文渊在仔细分析了战场态势和敌我力量对比后,陈述了自己的看法:

“美军骄狂冒进,其侧翼暴露,后勤线漫长。我军虽无空中优势,装备落后,但可发挥我军擅长运动战、夜战的优势,利用朝鲜北部山高林密的复杂地形,隐蔽开进,迂回侧击,分割包围,集中优势兵力打其一路。初次交战,务必打好,打出国威军威,挫敌锋芒!但同时,必须做好承受重大伤亡和极端困难局面的准备。”

他的分析,冷静而务实,既看到了严峻挑战,也指出了可能的取胜之道,得到了与会不少同志的认同。

在紧张备战间隙,一个深夜,他再次拿出那支陈瑞生赠送的旧钢笔。台海的对峙因朝鲜战火而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他不知道陈瑞生在台湾,面对这样的国际变局,心中作何感想。是庆幸于第七舰队的“庇护”,使得台海暂免战火?还是也对这引狼入室、导致国家分裂局面可能长期化的前景感到忧虑?两人昔日在保定军校,曾一同畅想国家独立富强之景,如今却因历史的岔路,可能要在间接的、甚至直接的战场上,成为对手。这命运的捉弄,让他心头涌起无尽的唏嘘。

终于,一九五零年十月,党中央做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英明决策。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谢文渊站在沈阳的指挥部里,通过无线电,感受着前线传来的每一个讯息。他知道,一场远比东南沿海岛屿作战更为惨烈、更为考验国家意志和军队韧性的战争,已经拉开序幕。他和他新的战友们,将在这北望的烽烟中,为了新生共和国的生存与尊严,贡献自己全部的智慧、勇气乃至生命。

他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关山,最终坚定地回归到眼前的地图和电台上。新的战场,新的使命,他,谢文渊,已然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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