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老赵！”

    “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才躺下几个小时的赵卫红，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清梦被扰的赵卫红并没有起床气，而是直接赤裸着双脚，狂奔下地，拉开了其实并没有上锁的房门。

    钱万里看起来，好像同样是刚刚从床上爬起，趿拉着拖鞋，身上只穿着充当睡衣的体能训练服。

    还不等赵卫红开口，问个究竟，便见钱万里颇为激动的开口道。

    “招了！全招了！”

    闻听此言，赵卫红那还残存着一丝睡意的瞳孔，瞬间变得清明起来，脑子里也随之浮现出了那个老农的样貌！

    “怎么说？”

    “那个老乡确实是D贩？”

    说罢，赵卫红便快速的折回床头，往身上套着衣服，同时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着钱万里的话语。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不算是D贩，最多只能算是个从犯。”

    “因为他还没有参与到违禁品的走私，或是贩卖环节中，只是在这几天不断的给躲在山里的D贩，运送给养。”

    “对了！据他本人供述，这群D贩当中，还有他那个说是在国外务工的儿子！”

    话音落下。

    赵卫红麻利的动作肉眼可见的顿了顿，足足静立了五六秒后，他这才将已经穿好了一只袖子的作训服上衣，套在了身上。

    老农帮D贩运送给养的事，赵卫红早就有了预料，所以并不感到惊奇。

    毕竟尽管老农为了掩人耳目，已经控制了携带的食品数量。

    但对于他这位“山里通”来说，这些食物不仅多，而且多余。

    要知道，云滇这边的群山大都未经开发，各类山珍不计其数。

    老农只要愿意，赤手空拳的到山里待上几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用赵卫红的熟练度面板，来对老农以及当地村民的“野外生存”水平进行形容，那他们各个都得是“宗师级强者”，远超普通的军人！

    大山，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哺育他们的第二个母亲。

    这绝不是一句夸张的说法。

    但令赵卫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群D贩之中，居然会有老农的儿子！

    此情此景，令赵卫红想起了在史书中不断出现，为人所津津乐道，在现实中却极难出现的那四个字。

    大义灭亲。

    说句以貌取人的话。

    如果仅从老农的外表上看，恐怕就连赵卫红都不会相信，他居然能够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与人性的本能，艰难的做出这个决定。

    慢慢系好了领口处的风纪扣。

    已经理清思绪的赵卫红回过身去，看向了依旧站在门口的钱万里，问出了当下最为紧要的问题。

    “他人现在在哪里？”

    “乡里的派出所！”

    “市里的前指与县里的基指，收到消息后都派出了公安口的同志，帮助我们进行讯问。”

    “县里的同志已经到了，市里的还在路上，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默默的听完钱万里这番近乎于“汇报”的话语，赵卫红点了点头，非常自然的用命令的口吻，向着钱万里开口道。

    “换好衣服，咱们现在立刻去当面见一见他！”

    回应他的，是钱万里同样非常自然的一声“是！”

    此时，已到了熄灯时间，营区内所有人，基本上都在休息。

    赵卫红和钱万里，也就没有惊扰太多人，只是将电台员从床上薅起，让他注意上级可能发来的消息后。

    他们二人便急匆匆的杀出营区，甚至连车都没开，硬生生的跑到了乡里的派出所

    不过以他们两个的体能素质，一路跑着过去，可能确实要比开车过去快上一些.

    在云滇这种极其缺乏平地的区域，一个乡镇级别的派出所当然不会有什么气派的大院，不过是与诸多部门单位合并，坐落在一起的三层建筑，从外表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

    赵卫红二人推门而入，正好撞见了看起来像是在门口，等候他们两个到来的陈征。

    “老赵！老钱！”

    陈征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亢奋与激动，见赵卫红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迅速到来，陈征立马迎上前来，用带着三分敬意，三分钦佩，还有三分匪夷所思的复杂眼神，望向了赵卫红。

    没有寒暄，也没有客套。

    十几分钟前，还在床上做着美梦的赵卫红，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单刀直入的严肃道。

    “他在哪里？”

    “这边。”

    说罢，陈征立马引着二人上楼，来到了二楼尽头，紧挨在一起的两扇房门前。

    敲了敲门，陈征推门而入。

    房间内，已然有着几道人影。

    赵卫红三人的到来，丝毫没有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依旧紧紧的注视着面前看似透明的玻璃，时不时还会与身旁的同事小声的交谈两句，又或是在纸上急匆匆的写下几行字迹。

    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赵卫红这才透过玻璃，看到了坐在钢制椅子上，微微佝偻着身子的老农。

    他被胸前与钢制椅子一体的弧形钢管，以及与左右两侧把手相连的手铐牢牢的固定在了椅子上。

    如果赵卫红没有猜错，这把椅子整体应该是嵌入了地面，只靠一己之力，绝无可能从椅子中挣脱出去，更不要想着离开椅子。

    此刻，老农正回答着坐在他面前不远处，两位公安干警提出的问题。

    他的声音透过播放器，清楚的传入了赵卫红所在的这间屋子中，在赵卫红的耳边响起。

    依旧是那赵卫红听不懂的方言，只不过，老农的声音里，相较与赵卫红见面时，多出了些许非常明显的疲惫与空洞。

    毫无感情。

    见此情景，赵卫红这才想起钱万里与自己汇报情况时，蕴含着的另一个重点。

    【公安口的同志，正在帮助我们进行讯问。】

    什么叫讯问？

    这就叫讯问。

    而钱万里的话，也是在无形之中，给老农定了性。

    从犯。

    “他的情况，核实过了吗？”

    “那个所谓在国外务工的儿子，真就在他所检举的D贩团伙中？”

    赵卫红的声音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声音中还带着一股子穿透力，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话语上。

    不过，他这一大口，也正好打断了几位审讯专家的思考，使得他们有些不满的看了看赵卫红所在的方向，脸上充斥着被打扰后的不耐神情。

    显然。

    他们并没有认出此刻，还算是有点名气的赵卫红。

    赵卫红注意到了他们的反应，脸上却是毫无波澜，只是用充满着征询意味的眼神，看着最为了解情况的陈征，一言不发。

    见此情景，陈征当即会意，赶忙开口道。

    “根据他所交代的情报，结合现有情况进行分析。”

    “他的话，有相当一部分是真的。”

    “咱们小队的成员已经找到了他所说的悬崖，的确发现了一道嵌入山体的缝隙，大小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只不过还在进行潜伏监视，没办法深入进行调查。”

    “而当地的村民，也有人反应他的儿子，前段时间确实回来过一次，不过很快就没了踪迹，当地人只当是他又出去务工了，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并且据他所说，这伙D贩最近几天就会完成最后一批违禁品的运输，只不过具体时间没办法确定。”

    “我担心这有可能是你先前的那次盘问，引起了他与背后D贩的警惕，想出来的调虎离山之计。”

    实事求是的讲，陈征的分析，不无道理。

    然而赵卫红却是并没有附和他的话语，反倒有些没头没尾的开口道。

    “所以说，我们还需要时间来核实情报的真实性。”

    “但现在，我们也不能肯定，他说的话，就是假的。”

    “对么？”

    此言一出，陈征与站在赵卫红身旁的钱万里，非常明显的一愣。

    过了好一会，陈征这才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对。”

    说罢，陈征还和钱万里短暂而又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显然。

    他们两个已经注意到了，赵卫红对待这个老农的态度，有些非比寻常。

    “他叫什么名字。”

    “陶建国。”

    说罢，为了能够让赵卫红更为直观的了解陶建国的情况，陈征随手拿起了桌上已经复印了很多份的档案，递给了赵卫红。

    档案中，陶建国的一生化作了一枚枚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文字，直观的呈现在了赵卫红眼前。

    无法选择的出身.饱受歧视的童年.以及在村里不受待见，却又还算不错的名声。

    若是从寻常的视角来看，陶建国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窝囊，即将迈入暮年的老人。

    经历过系统培训的赵卫红，有着堪称“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

    但面对手里的这封档案，赵卫红却是看的很慢很慢。

    当档案中的最后一个字，映入赵卫红的眼帘后。

    赵卫红缓缓合上档案，宛若叹息般，吐出了三个字。

    “陶建国”

    长长的出了口气。

    赵卫红看向陈征，再次问出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他吃过饭了吗？”

    面对赵卫红很是复杂的目光，陈征撇过头去，轻声道。

    “没有。”

    这个答案，赵卫红其实已经猜到了。

    但在得到陈征的肯定后，赵卫红心里还是产生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暂停审询问。”

    “先让他老人家吃口饭，咱们不能.”

    “不行！”

    话音未落，便见最开始便处于观察室内的几道人影，突然有人站了起来，似乎是再也没法忍受，不断“打扰”他们工作的赵卫红。

    然而赵卫红，却是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这不是商量。”

    “是通知。”

    只见赵卫红直视着那道站起来的人影，微微提高了音量。

    “我现在以联合行动总指挥部的名义，要求你们停止对陶建国同志的讯问！”

    “在没有给他正式定罪之前，他是提供情报亲的功臣，而非是犯人！”

    “我不管你们是从基指，还是前指来的。”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必须注意方式方法！”

    说到此处，赵卫红猛地抬手，指向了那把正束缚着陶建国的钢椅。

    “更不能以这种方式，对待一位可能的功臣！”

    见对面的几道人影，似乎有些不服气。

    赵卫红根本没有与他们争论的兴致，直接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同时说道。

    “我们此刻正在进行的事业，的确很重要。”

    “但我们绝对不能因此，便伤害一位普通百姓，一位此刻可能忍受着痛苦与煎熬，选择大义灭亲的普通百姓，对我们的信任！”

    “有些事情，有些感情，不是事后一句轻飘飘的搞错了，就他吗能够弥补的！”

    “有什么疑问，欢迎向我本人，又或者是总指挥部反映！”

    “陈排长！”

    “到！”

    “给陶建国同志准备一份晚饭。”

    “连同我的那份。”

    “是！”

    “哗啦啦”

    借着卫生间冰冷的水流，胡乱的抹了把脸。

    赵卫红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说句实话。

    赵卫红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刚刚在观察室里，自己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大。

    或许是一种“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真要论起来，赵卫红和陶建国，其实很像。

    都会干出来一些在外人看来，似乎很傻，很不合常理的行为。

    比如赵卫红那些石破天惊，却常常不为人所理解的行为。

    又比如.陶建国此刻的大义灭亲。

    赵卫红很清楚，他此刻正在进行的工作，需要保持怀疑，保持警惕。

    这是古民峥，以及那间挂满了肖像的荣誉室，从行动开始，便告诉赵卫红的道理。

    但赵卫红对陶建国，就是有一种莫名奇妙的信任。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陶建国最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也可能是因为某些赵卫红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缘故。

    他愿意对这个老人，给予信任。

    “吱嘎。”

    倾泻的水流，戛然而止。

    赵卫红用纸擦了擦脸，走出卫生间还没几步，就看到了坐在办公区，依旧佝偻着身子，迟迟不敢对着面前的饭菜动筷的陶建国。

    见此情景，赵卫红心里猛地一紧，快步朝着办公区走去。

    “大爷。”

    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进了陶建国对面的位置上。

    赵卫红“嘻嘻”一笑，再不复观察室内的威严与沉稳。

    “咱俩又见面了。”

    “先吃饭！有啥事咱们吃完饭再说！”

    “这可都是.嗯.用你那个年代的话来说，叫公家饭！”

    “保证管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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