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彷徨，月色如殇。

    吕祖庙前，杀伐起落如电光石火，似江海翻波，迅猛激烈，却又在极短时间内归于死寂。

    从张凡出现到战斗结束，如雷火般迅疾的战斗，实际上只在短短五分钟内，便尘埃落定。

    冷残香，秦天灯，袁白天，风清寒……

    这四大高手早已命功大成，内丹已生，若在古代，更是足以开宗立派，称雄一方的人物。

    可是，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他们却尽数倾覆，身死道消，成为了张凡手下亡魂。

    “他……他这才过了多久？”

    此时，藏在暗处的王饕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那妖艳的面容上，早已血色尽失……

    唯有心惊神颤！

    唯有肝胆俱裂！

    他眸光震动，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几乎已经无法思考。

    王饕清楚地记得，一年多前，他跟张凡在玉京市初次相遇的时候，对方还只是刚刚元神初醒，术徒境界。

    然而，短短两年不到的光景，此人竟如乘龙飞天，似猛虎归山，成长至如此恐怖的境地。

    那可是四大斋首境界，最弱的也有内丹五转。

    其中那冷残香更是内丹七转，站在了斋首境的第三大层次之上，放眼天下也是顶尖高手，就这般……死了？

    念及于此，王饕心中的敬畏，便如同野草疯长，再也无法抑制，攀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终于明白，张凡，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个超乎常理，不能用世俗标准和框架衡量的存在。

    轰隆隆……

    就在王饕心神激荡之际，一阵剧烈的波动传来，将他的视线拉了回去。

    吕祖庙前，横躺着道盟高手的身影，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气尽无，一道道元神冲天而起，恍若黑夜中的星辰，转瞬即灭，化为涌动的流光，化入张凡的身躯。

    其中，秦天灯、冷残香、袁白天、风清寒四人的元神所化流光，亮如大星，最为璀璨夺目。

    此刻的张凡，如那幽幽长夜，似那无尽虚空。

    无形的波动如同天门大开，吞纳着一切元神流光。

    黑白二炁缠绕，隐匿着恍若深渊的元神，纵有流光溢彩，浓烈非凡，却也填不尽那深渊的沟壑。

    无尽流光激涌，仿佛回归了天地的怀抱，成为了张凡元神的一部分，壮大着那沸腾喧嚣的黑白二炁。

    与此同时，四枚内丹浮空而起，如同一轮轮大日，环绕在张凡周身。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张凡体内传出，四枚内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化为淡金色的洪流，滚滚喧嚣，纷纷投入张凡的丹田气海。

    元神是性之根。

    内丹是命之本。

    性命交织，便如阴阳混合，炼就一枚龙虎大丹，逆行于红尘，叩望于天门，长生有望，了了无极。

    轰隆隆……

    刹那间，张凡的身躯恍若一尊熔炉，内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黑白二炁沸腾暴涨，他的元神再度蜕变，恍惚中，异象重重，气韵层层，如白天大昼，似长夜无尽，黑白同天，神魔并立。

    灵台中……

    元宫内……

    性光如真火降下，煅烧提纯着那涌入丹田的磅礴丹元精气。

    轰隆隆……

    张凡的丹田玄宫内，仿佛有风雷鼓荡，江河奔涌。

    那些被吞噬的内丹精华，在神魔圣胎的霸道熔炼与性光真火的淬炼下，去芜存菁，化为最本源的性命资粮，疯狂地滋养、淬炼着他自身那枚已达五转巅峰的内丹。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清鸣响起。

    张凡丹田之内，那枚圆陀陀，光灿灿的内丹之上，原本五道清晰的道纹旁，第六道复杂而玄妙的金纹，由虚化实，骤然浮现、凝聚、固化。

    磅礴的力量感瞬间充盈四肢百骸，周身气机轰然暴涨，冲破了一层无形的壁垒。

    内丹六转！

    斋首大境，再进一步！

    “突破了，他又突破了！”

    远处，王饕感受到了张凡气息的变化，原本麻木的脸庞再度浮现出震惊之色。

    “两……两年不到……直接从元神复苏，踏入内丹六转！？”

    王饕的心中似有一道声音在狂吼，在咆哮。

    他看着张凡，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个违背常理的怪胎，一个跳出命运的异数。

    这般速度简直惊世骇俗，就算当年天下第一【三尸道人】，如今纯阳无极【超然真人】，在这般年岁，也未必能够达到。

    轰隆隆……

    张凡的变化并未停止，他吞噬吸收的能量太过庞大。

    内丹化液，元神流光。

    性命交织，在他体内激荡，碰撞，融合，变化……

    张凡的身体越发好似一尊天地烘炉，元宫灵台绽放无量光明，绛宫神府搬运周身血气，玄宫气海孕育无上大丹……

    恐怖的性命精华在交合，在孕育，在滋生……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而熟悉的波动，突然自张凡的口袋中传出。

    张凡心头一动，一道黑色流光腾空而起，便浮现在他的身前。

    “黑色铁片。”

    自玉京江滩大战之后，黑色铁片便彻底沉寂，仿佛那场大战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消耗，昏沉入睡，难以转醒，却在此地猛地复苏过来。

    嗡……

    此刻，这看似残破不起眼的铁片，仿佛与张凡血脉相连，产生了一种饥渴的共鸣。

    它无需张凡催动，却仿佛张凡身体的一部分，开始自行吸收其体内那些还未来得及彻底融入自身、却已被他反复淬炼得精纯无比的性命精华。

    “嗯！？”

    张凡心头一动，不由露出异样的神色。

    他自然知道，黑色铁片乃是传说中九器之一【斩尸剑】的碎片。

    自从在活死人墓，机缘巧合之下，黑色铁片重新开锋，便再无动静。

    直到玉京江滩大战，这东西初次展露凶威，锋芒冲天，石破天惊，直接贯穿了观主境界的范凌舟，险些将其彻底灭杀。

    那一次的爆发，带来了可怕的反噬，几乎将张凡一身力量吸干，他之后重伤垂死，大半原因皆在于此。

    自此之后，黑色铁片便黯然无光，“锋”虽犹在，“芒”已消敛。

    如今，随着浓烈的性命精华涌入，那铁片边缘处，一点点令人心悸的乌黑锋芒，竟是开始重新滋长、延伸。

    “这是在充能！？”张凡双目圆瞪，不由大喜。

    仅仅片刻的功夫，黑色铁片边缘处的锋芒流光便长出了半寸，乌光流转，散发着比之前更加内敛，却更加致命的波动。

    “啧啧，想不到啊，这玩意还能这么用？”张凡喃喃轻语。

    斩尸剑，本就是针对三尸大祸。

    元神先天，三尸伴生。

    也难怪黑色铁片会对元神与内丹交融的性命精华有所反应。

    轰隆隆……

    张凡看着身前贪婪吸收着精华、锋芒渐长的黑色铁片，眼中闪过一丝炽热与期待。

    他能够从黑色铁片散发出的波动中，隐约判断出，当那锋芒长至三寸的时候，其威力便将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度，足以对观主境界的生命造成实实在在的致命威胁。

    最关键的是，到了彼时，那样的锋芒将无需再以吸取张凡自身的力量为代价。

    前方的路依旧凶险，但手中的力量，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人在劫中身不死，便能长生作仙神。

    此时此刻，无论是张凡，还是黑色铁片都在历经大劫之后，产生了最妙不可言，最不可思议的蜕变。

    轰隆隆……

    终于，张凡体内吞噬炼就的性命精华终于耗尽。

    黑色铁片的变化也戛然而止，那森然恐怖的锋芒长到了将近两寸。

    月光下，黑色铁片落在了张凡的掌中，泛起一阵轻吟，锋芒乌光流转，隔着老远都让王饕感到了强烈的心悸，仿佛只一眼，他的目光，他的念头，他的元神都要被其割裂。

    “那是什么东西！？”王饕心中打鼓，却不敢多问，赶忙收敛了目光。

    夜色下，张凡缓缓将黑色铁片收回口袋。

    他独立于废墟之上，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再无半分方才杀伐时的暴戾，反而有种神清气足，渊渟岳峙的沉静。

    内丹六转的磅礴力量在经脉中如江河般奔涌不息，元神黑白二炁交融流转，灵台一片清明，感知着自身每一分细微而强大的变化，一种掌控自身、窥见更高道途的充盈与涌动感充斥心间。

    “果然劫灭运至啊，这一趟逃命倒也没有白逃。”张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至此，他不仅仅伤势尽复，修为和实力更是再进一步，非但如此，他还发现了黑色铁片的新用法，可谓是收获满满。

    “过来吧。”张凡收敛心神，一声轻唤。

    此时，王饕才忐忑地从角落处走了出来，他脚步轻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来到张凡近前，微微垂首，目光中透着难以抑制的、近乎本能的敬畏。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张凡看着王饕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神情古怪道。

    “怎……怎么会呢？”王饕支支吾吾道。

    此时，张凡在他心中的模样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站在这里，他面对的仿佛真的是那位传说中执掌生杀、俯瞰众生的无为门主，或是那个曾搅动人间风云的天下第一高手【三尸道人】。

    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敬畏，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即便当日在终南山下，活死人墓，面对人肖横空出世的恐怖压力，被迫选择臣服时，心中更多的也是审时度势的权衡与对强大力量的屈服，而非此刻这种，仿佛面对更高生命层次的奇异感觉。

    “你怕什么啊？我这人你应该知道的啊，从来都是温和良善，有什么好怕的？”张凡淡淡道。

    “对……对……”王饕面皮猛地一颤，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温和良善？

    确实是温和良善，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嗡……

    突然，张凡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流光瞬间飞出。

    那流光之中，隐约有黑白二炁缠绕，裹挟着一种源自元神本源，最为纯粹的光彩，

    不容王饕有任何反应，便直接没入其眉心灵台。

    “啊……”

    王饕大惊失色，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整个脑袋随时都会炸开。

    灵台内，他的元神如同被投入了炼狱，一时如遭烈焰焚烧，灼痛难当；一时又如坠玄冰深渊，冻彻灵魂。

    无数纷杂、强大、属于那些陨落高手的残缺念头、感悟乃至不甘怨念，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元神中疯狂交织、冲撞，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同化。

    “门主……门主饶命……属下死心塌地，绝无私心……”王饕抱头跪地，发出痛苦的哀嚎，连称呼都变了。

    “说啥呢？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是你的机缘。”张凡附身，拍了拍挣扎的王饕。

    刚刚那枚流光，乃是元神精华炼就凝聚的大丹，虽然只是残余边角料所化，却也非凡莫测。

    若是能够炼化，以王饕的底子，踏入大士境界，应该不是难事。

    “这……”

    王饕闻言，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过，这世间是平衡的，从来没有不劳而获，一蹴而就的事情。”张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想要盗天机，走捷径，便要立下生死状，度过天地劫”

    这就跟做人的道理一样，要么苦头吃在前面，享福放在后面，要么就是享福在前，吃苦在后。

    想要获得那无上境界，节省时间，便要将日后的苦工化为劫数，一次性吃完。

    正因如此，炼化这枚元神大丹，也是有相当的风险。

    “这……”王饕闻言，哭笑不得。

    这确实是机缘，却也是劫数，不过听到能够突破大士境界，他心中却还是有些期待。

    “小猪，你也算吃上好的了。”张凡咧嘴轻笑。

    “不过慢慢来，不着急……想要短时间内勇猛进精，哪有这么容易？”

    “这才是修行！”

    此言一出，王饕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古怪之色，心想张凡怎么在短时间内连连突破，都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

    “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度了多少劫？”张凡斜睨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王饕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走吧，现在真的可以走了。”张凡转身便走。

    夜色中，王饕深深看了一眼，断壁残垣之上，那【杀人者，三尸道人】七个鲜红大字，神情凝重。

    他知道，今夜之后，消息一旦传出去，道盟乃至于天下必定震动。

    念及于此，他不敢多做停留，转身跟上了上去，驾车载着张凡，再次驶离这片血腥的废墟，沿着来路，再度出了那巍峨的天下第一关——山海关。

    车行关外，夜色愈发深沉。

    窗外的景致与关内迥异，天地似乎更加辽阔、苍茫。远山如黛，轮廓在夜幕下显得更加雄浑而神秘，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都带着一种不同于关内的、更为原始凛冽的味道。

    张凡望着窗外这截然不同的关外夜景，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心头一片豁达与畅快。

    王饕握着方向盘，却是愁云惨淡。

    他一边强压着炼化元神大丹带来的剧痛，一边忧心忡忡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门主，这次真的是闹的太大了，接连死了这么多人，恐怕观主境界的高手明天就要到了。”

    秦皇市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天知道道盟会有什么反应，几乎可以遇见预见，一场更为恐怖的风暴即将袭来。

    “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们会一路北逃，会直奔关外吧。”张凡若有所思，抛出了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王饕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这不是以为，而是事实。”

    “我们现在已经身处关外了！”

    “这样的话……”张凡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精光。

    “我们再绕回去吧！”

    轰隆隆……

    此言一出，王饕猛地一脚踩在刹车上，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轮胎在冰冷的道路上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轨迹。

    月光下，王饕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凡，美艳的脸上浮现出骇然失神的表情，心中仿佛有一道身影在呐喊。

    “疯了……彻底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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