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江阳瞳孔慢慢缩紧。

    那光点向自己靠近的速度并不快。目测的话，也就仅有每秒钟不超过十米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人在以正常速度跑步一样。

    但此刻自己可是正在以每秒钟1.7公里左右的速度围绕月球运转的。那么很显然，那个光点极有可能也在围绕月球运转。

    同样围绕月球运转，白色之中泛着一点金属色……

    江阳看向了自己穿着的机械式航天服。

    它就是这样的颜色。

    呼……

    江阳出了一口气，心中有了判断。

    时间又过去几秒，那个光点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江阳终于看清楚了它的形状，也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那是一名穿着与自己同样制式航天服的航天员！

    那是在自己之前就发射到了太空之中的卓方廷！

    可是，卓方廷的发射轨道明明与自己不相同，按照常理来说，自己和他绝无交汇可能性才是，现在为什么会距离这么近？

    恍然间，江阳心中明悟了过来。

    自己和卓方廷的运行轨道都已经不再稳定了。

    因为那颗黑洞的引力影响，轨道出现了变动，原本不可能接近的两个人，此刻便出现了交汇的迹象。

    既然如此……

    拉住他！

    一个念头陡然间从江阳心中升腾出来，强烈到无法控制。

    拉住他，一定要拉住他！

    虽然这并不会对此刻局面造成任何改变，以及，就算自己真的拉住了他，因为无线电无法使用的缘故，两人也不可能发生任何言语之上的交流。

    但……

    拉住他！

    那是一种超越了任何个体之间感情的驱动因素。那不是亲情，不是战友情，而是同胞之情。

    此刻，人类文明已经毁灭。月城基地也必将在短时间内覆灭。我身处浩瀚太空，连运动轨迹都无法改变，一切都不由自己。

    如果此刻能有一名同胞，一名同属于人类物种的人在自己身边，不管他是谁，卓方廷也好，随随便便一名路人也好，街边的小贩、成名已久的艺术家、位高权重的官员、乡间的农民、写字楼之中的白领、乞丐、黑帮分子、流氓恶棍，都无所谓，都可以。

    只要是人类就好。

    只要有一名同胞与自己一同面对无尽浩瀚幽深的宇宙，那，无论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心中都会更多一些勇气。

    距离还有百米，甚至还不足以完全看清楚他的形状，江阳便已经用力的伸出了手臂。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卓方廷也在此刻用力向江阳伸出了手臂。

    以荒凉死寂的月球为背景，在这漫天星辰的映照之下，在这辽远无尽，浩瀚幽深的宇宙环绕之中，两名同样身不由己的渺小人类各自向着对方伸出了手。

    距离越来越近了。

    江阳一边观察着卓方廷，一边快速心算。

    从此刻双方各自的运动轨迹以及速度计算，双方大概会在十几秒中后到达最近点。而最近点之时……

    虽然无法计算出太过精确的结果，江阳心中此刻仍旧满是激动。

    双方轨道极有可能重叠！

    对于普通的空间飞行器来说，轨道交叉重叠属于严重灾难。但对于此刻的两人来说，这却是冥冥之中的恩赐。

    来吧，我的战友，我的同胞，无论接下来我们将面临什么，都让我们站在一起，一同迎接吧……

    此刻，双方距离仅仅只剩下了十几米。江阳甚至已经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月亮反射光，看到那张隐藏在航天服头盔之后的脸。

    果然是卓方廷。

    越来越近了。

    江阳一颗心瞬间从之前的满是热切，变成了此刻的满是冰冷。

    双方的运行轨迹确实有重叠。但……高度不同。

    上下间隔约三米多的距离，江阳清晰看着卓方廷的身影从自己上方慢慢飘过。

    两人俱都用力伸出了手臂，但算上手臂长度，两人中间还有大约一米多的间隔。

    他清晰看到卓方廷嘴巴不断开合，脸上肌肉跳动，似乎在对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什么。

    但这浩瀚真空容不下任何声音的传递。

    他完全听不到卓方廷在呼喊什么。

    不过这不重要。

    纵然不懂唇语，江阳仍旧完全感知到了卓方廷想要向自己传达的信息是什么。

    “活下去！活下去！活到最后一刻！”

    卓方廷的身影慢慢飘远，以和之前向自己靠近之时完全一样的速度慢慢远离。

    江阳知道，卓方廷同样不可能听到自己的话语。

    但他同样面对着卓方廷飘走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竭尽全力的吼叫着。

    “保-证-完-成-任-务！”

    像是听到了江阳的呼喊一般，江阳看到，和自己已经有了二十多米距离的卓方廷侧对着自己，费力的抬起手臂，慢慢挥动，像是在和自己告别。

    江阳两个眼角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两颗水滴。

    与正常情况下眼泪会顺着脸滑下来不一样。此刻这两颗水滴牢牢粘附在眼角，浑圆剔透，久久不肯脱离。

    “踏马的，这该死的老天——不，这该死的收割者……”

    江阳微笑着用力摇头，将那两颗水滴甩开，任凭它们悬浮在宇航头盔之内，同样也对着卓方廷飘走的方向，用力的挥了挥手。

    卓方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江阳知道，接下来，直到这一世终结，自己死去之前，自己都不太可能再看到他了。

    因为此刻两人的轨道并不稳定，而是在黑洞、月球双方的引力混战之下不断变化。

    这一次两人能恰巧相遇，已经不知道是多小的概率。

    没有下一次了。

    再一次勉强收拢心神，江阳将注意力放到了下方的月球大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江阳开始感觉下方的月球似乎更大了一些，占据自己视野的比例也更大。

    一个很显然的事实是，距离一个物体越近，看到的影像便越大。

    那么……自己是距离月球更近了？

    江阳仔细观察着，任凭身体继续高速飞行。

    前方，闪耀的太阳再度出现，那颗亮星夜慢慢从地平线下浮现出来。

    不出所料的，江阳看到的它更加明亮了。

    而下方的月球则从之前的渐渐变大，开始快速缩小。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此刻甚至已经小到自己能清晰看到月球的球状全貌。

    “这就要离开了么？”

    江阳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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