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对印度的介绍，引起了贵族的极大兴趣。

    在皇帝态度越来越明朗的当下，很多自忖无法抵抗皇帝的贵族，开始考虑开藩。

    不过像皇帝说的那样在一块荒地上移民开拓，很多贵族是不愿意的，他们更希望拥有子民、征税获得收益。

    从孙元化这里得知印度地区人口众多，而且还有许多泰西殖民点后。这些人顿时就心动了，觉得可以过去：

    “泰西距离印度远达万里，最快也要半年才能抵达。”

    “这可比大明远多了，大明到印度只需三四个月。”

    讨论着距离的远近，许多贵族觉得可以接受。

    没道理泰西人能过来，他们就过不去。

    一旦在印度获得一万户、十万户子民，那就能源源不断获得收益。

    只是那些人会听话吗？他们心里还有怀疑。

    孙元化早就打算在印度开藩，对这个地方仔细了解，解释道：

    “印度经常遭到异族入侵，他们的文化和宗教，接受异族统治。”

    “皇上说印度有四个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还有被称为达利特的贱民。”

    “这些种姓，都是南迁的雅利安人进入印度后划分的。其中婆罗门是祭司与学者，相当于大明的士人，尤其是教士。”

    “刹帝利是统治者，主要是军事贵族。征服印度的权贵，能以刹帝利的身份融入种姓制度。”

    “所以说印度的文化，天生接受异族统治。数千年来，印度多次被南下的异族统治。”

    “现在印度地区最强盛的莫卧儿帝国，就是南下印度的帖木儿后裔建立。”

    “这个帝国的皇帝，自称为印度教的护法王，被婆罗门僧侣认为是未来的转轮圣王，是婆罗门之中的婆罗门。”

    如此奇葩的文化，众人只觉得大开眼界。

    相比蒙元征服中原后汉人不断反抗、最终在太祖的率领下驱逐胡虏，他们觉得印度和中国大不一样。

    同时他们也认识到，种姓制度确实适合异族统治者，他们能融入这个制度统治印度，不被土著排斥。

    这可是天生适合开藩的地方，众人非常动心。

    就是想到莫卧儿帝国这么大的地盘和人口，他们开始犹豫了：

    凭他们的力量能够征服印度吗？如何应对莫卧儿帝国？

    孙元化没说莫卧儿帝国有多强，他将自己打探的、还有从皇帝那里听说的莫卧儿帝国历史，向众人道了出来：

    “帖木儿帝国是帖木儿开创的，他的祖先是成吉思汗的同族。”

    “在迎娶东察合台汗国的宗室女子后，帖木儿认为获得了这个汗国的法理，宣布他是成吉思汗系的继承人，察合台汗国的君主。”

    “洪武年间，太祖命将士追亡逐北，帖木儿当时刚兴起，对大明称臣纳贡。”

    “到了太祖离世之时，帖木儿帝国已经很是强盛。他扣押大明使者傅安等人，意图东征大明。”

    “但是因为在路上死去，最终没爆发战事。他的后裔释放傅安等人，重新朝贡大明。之后一直是大明的藩属。”

    “成化年间，帖木儿帝国治下的撒马儿罕使者，曾从甘肃的陆路进贡狮子，想走海路返回，以后走满剌加朝贡，朝廷没有答允。”

    “到了弘治年间，帖木儿帝国覆灭。帖木儿的六世孙巴布尔南下印度，在嘉靖年间建立莫卧儿帝国。”

    “从这个关系来说，莫卧儿帝国应该是大明藩属，只是从未朝贡。”

    指着理藩院悬挂的世界地图，孙元化大体绘制出了帖木儿帝国和莫卧儿帝国的范围。

    又补充道：

    “莫要小觑莫卧儿帝国，这个国家极为强盛。”

    “不但人口接近大明，财富同样如此。”

    “而且财政比大明更宽裕，前些年强盛的时候，每年的土地税收能达到四千万两。”

    这个数字道出，大明的贵族顿时眼都红了——

    一个覆灭的大明藩属后裔，就能在印度建立这么大的帝国，拥有这么多的人口和财富。

    他们堂堂大明贵胄，却只能拥有最高两万亩庄田，敲骨吸髓也就能获得不到一万两租税。

    这个差距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这些贵族看到印度，就感觉到动心：

    这么大的土地，不说抢到一半，就是十分之一，甚至四十分之一，每年都能获得一百万两收益。

    这可是他们积攒二百多年才有的家底，在印度收取一年赋税就可以。

    参加会议的旧贵族，对于去印度开藩纷纷动心，更别说是新贵了。

    相比旧贵族，他们的积累更少。前往印度开藩，能极大地拉近这个差距。

    以至于他们吵吵嚷嚷，都想选择在印度开辟封地。

    对于朝廷提出的十分之一法案，更是纷纷同意——

    印度这么好的地方，当然不能让几个藩国独占，大伙儿要雨露均沾，一同分享收益。

    十分之一法案非常好，能够让更多的贵族在印度地区开藩。

    很多旧贵族更是表示，只要朝廷帮助他们在印度地区开辟藩国，他们就愿意把多出的庄田献上去。

    世袭贵族必须有封地这一条，开始得到他们的同意。

——

    朱由检得知这个进展，对他们的识趣非常满意。

    他不在乎这些贵族在海外有多少收益，只要这些人把土地让出来就好。

    只有解决了人地矛盾，大明才能更长久地存在下去。

    从黄立极那里得知这些人态度转变的原因后，朱由检特意召来孙元化，夸赞道：

    “孙卿做得很好，解决了朕的大问题。”

    “但是在印度开藩是否可行，孙卿如何认为？”

    孙元化早就考虑过，回道：

    “莫卧儿帝国虽大，但是对沿海控制十分薄弱，而且掌握印度南部地区。”

    “臣以为可先派人去锡兰，在那里建立藩国。”

    “然后再图谋印度南部，在沿海建立据点，一步步深入内陆。”

    这个策略，得到朱由检认可。考虑到投入不大，失败也没关系，他当即就下令道：

    “这件事就由孙卿主持，你去海军部担任副部长，派船去锡兰建立据点，摸索出稳定航线。”

    “各家贵族有愿意去印度开藩的，可以一起出力。”

    孙元化当即领命，心中很是欢喜。

    他知道：自己的策略成功了，皇帝允许他借助朝廷力量，在印度地区开藩。

    随他一起的，还有很多贵族，他们在这件事上团结在一起。

——

    朱由检目送他离开后，开始反思这件事的收获和教训。

    鼓励贵族开藩，是他一贯的策略，效果却不明显。

    除了英国公等被他点名的以外，其他贵族根本不愿出去。

    甚至连那些不开藩就没有爵位的世官，也不愿到海外去。

    为何的效果这么明显，他们愿意过去？

    “是收益！”

    “打动这些贵族的，是莫卧儿帝国的赋税。”

    “他们想要在开辟藩国后，立刻获得收益。”

    四千万两的财政收入，就连他都眼红。

    如果不是知道朝廷难以直接统治，他都想把印度地区占下来。

    那些贵族当然更是如此，他们就算封地面积小一点，一年获得数十万两收益，没有一点问题。

    这让朱由检认识到，开藩也是做生意。自己之前的开藩政策，存在明显缺陷：

    “先前我为了安置移民，开藩的方向大多是地广人稀、可以耕种的地方。”

    “但是这些地方既然地广人稀，就算后世被开发成耕地，在现有的条件下也必然有各种困难。”

    “真正的好地方，定然人烟阜盛，如同印度地区。”

    “想形成开拓海外的风潮，需要先征服这些地区，让开拓者获得收益。”

    这个反思下，朱由检很快明白了，为何美洲、印度很快沦为殖民地，因为这两个地方都容易获得收益。

    反之，像他之前那样鼓励贵族去婆罗洲、满剌加半岛、澜沧江三角洲开垦，根本就吸引不了多少人——

    这些地方都是工业革命后大规模开发的，现在想开垦出来，必然需要极大努力。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把印度地区打下来，直接在开发成熟的土地上获得赋税。

    “但是这样的地方已经开发成熟，很难安置多少移民。”

    “将来民族意识崛起后，也可能被赶出去。”

    这是朱由检重点开发荒地的原因，他想用这些地方安置大明的移民、建立稳固统治。

    但是开藩进展慢的现状，让他不得不改弦易辙，仿照西方殖民：

    “殖民的意思，是强国向它所征服的地区移民，并掠夺原当地人民的利益。”

    “先前我光想着移民，对掠夺有所忽略。”

    “但是如今想想，西方殖民者是因为在美洲掠夺的巨大收获，才兴起殖民浪潮。”

    “我要在大明形成这个风潮，需要先用掠夺，让人们看到收益。”

    “风潮形成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愿意移民，开拓海外土地。”

    “甚至不需要朝廷安排，他们自己就会到海外去。”

    这样想着，他又想到了前段时间和刘宗周的争论。

    本来他想着征服安南、解除周边威胁后，手段更柔和点。

    如今看来是不可能，在这个西方开辟的大航海时代，必须要效仿他们的行为——

    西方做过什么，大明就要做什么。这样才能让大明进入大航海时代。

——

    下了这个决心，朱由检很快向理藩院下令，让黄立极和贵族们谈好，确定世袭贵族必须有封地的法案。

    封地法案要明确，除了对大明公民要按大明礼法审判外，对待封地内的土著，如何治理收税，都由他们自便。

    也就是说，给了他们自由行动权，就算是在封地里面抢劫杀戮，大明也不会管。道德君子弹劾，朝廷也不会问罪。

    但是对大明的移民，他们必须接纳，并且给与大明公民不低于该国公民的待遇，在议会中拥有相应席位。

    而且他们的财政收入，要按十一税的比例进贡皇帝。这个收入不会纳入朝廷，主要是用于海军和海外都护府建设，维护航道安全和海外基地——

    朱由检不希望开拓海外给朝廷带来负担，也不希望朝廷对海外收入形成依赖，他更希望这些人治理好大明、从贸易上获得更多赋税。

    大明开拓海外的目的，也是安置剩余人口，获得原材料产地和商品销售地。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要求各个藩属要按计发委的规划，种植各种作物。这些作物的价格也由大明的期货交易所定，优先卖给大明。

    他们对大明的商品也必须接受，不得设置任何门槛。

    法案中明确实行帝国特惠制，藩属国要对大明帝国的商品实行特殊优惠，限制第三方国家商品的输入。

    大明的贵族对此当然是接受的，甚至在知道印度的富庶后，他们还做好了皇帝提高进贡比例的准备。

    不过皇帝坚持十一税进贡比例，根本没有提这点。这让他们认识到当今皇帝真是有信誉，制定的法案也不会被推翻。

    只要这个法案定下来，他们就能放心去印度地区开藩，不用担心开藩完成后，被皇帝或朝廷夺取。

    “这个条件太好了，印度当真有那么富吗？”

    一些贵族心里犯嘀咕，要求在朝廷帮助他们开藩、并且藩国的收入超过庄田收入后，才会把多出的庄田献上来。

    急于在京城得到庄田的新贵族，对此当然是不干了。

    最终在争论之后，彭城伯、惠安伯等胆子较大的贵族，率先把庄田卖给朝廷换取船只，获得了优先在印度地区选择封地的权力。

    他们开始组织船队，和孙元化派遣的海军舰船一起，探索印度地区，在锡兰建立据点。

    被赶出京城的武清侯李氏，也被要求派人一同前往，因为锡兰所在岛屿被定名为西海岛，是九莲观音菩萨的西海道场。

    他们要把大明的佛教传过去，回传印度地区。

    印度的婆罗门教，也按传统观点，被视为特殊的佛教，作为喇嘛教那样的支脉。

    朱由检希望用佛教抵挡婆罗门教的侵蚀，防止这个宗教和种姓制度，传到大明这边。

    佛教对于能返传发源地，自然是很欣喜的。

    智旭大师挑选了很多有能力的僧人，随船队一起前去。

    这个船队还携带了很多货物，和印度当地、以及在印度建立殖民据点的泰西人贸易。

    大明对印度的开拓自此开始，海外开拓和贸易，也进入一个新阶段。(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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