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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陪葬


一炷香后,姜藏月带上别院主屋的木门,隔绝里面嘈杂的声音。

  而外间纪宴霄似和顾崇之在一起喝茶,只不过茶水扑了满桌,甚至沾湿了衣袂。

  一人笑一人面无表情。

  姜藏月看过去,顾崇之打了个口哨,汗血宝马立刻出现在别院跟前,他再看向纪宴霄:“纪大人当真好手段。”

  “顾指挥使过奖了。”纪宴霄说:“纪某不过做了该做之事,并不曾逾矩。不过顾指挥使的行为就不好说了,实在一言难尽。”

  “那么四门的事你也要听?”顾崇之扯住汗血宝马,扯了扯嘴角:“还想掺和?”

  纪宴霄叹息:“顾指挥使当真误会了,请。”

  他眼里浸着温润笑意,很是大方,只是那笑怎么瞧怎么有些渗人。

  纪宴霄避开小院,给了他们谈话的空间,顾崇之隔着石桌和姜藏月对坐在院中。

  院中角落处开辟了一方花圃,这个时辰坐在院中,夜里的风都透着一丝凉爽。

  顾崇之留下大抵是想说沈相和纪氏之事。

  “太子成为弃子在你意料之中。”顾崇之说:“为了拉沈相和沈文瑶下水,你还真是料事如神。”

  “这事且先不论。”姜藏月指尖轻敲石桌:“听说纪鸿羽快病得下不来榻了。”

  “他的身子的确一日不如一日,但显然纪宴霄在其中功不可没,你以为他当真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

  “我知道。”

  姜藏月抬眸:“很早就知道。”

  顾崇之只觉得心中有些苦意不散,他道:“纪鸿羽该死。”

  “这一路走来人人都成为你的棋子,眼下皇室只剩下二皇子,你可要留下他?”

  “留下?”

  “你既然有置纪鸿羽为死地的决心,那必然是想好了扶持谁上位,而二皇子更易操控。”

  “他留着纪氏的血,骨子里自然是一样的卑劣。若纪鸿羽不愿,只要后宫妃嫔再有孕,重立襁褓婴儿为太子也不是难事。”

  “纪宴霄此刻与你交情不浅,现在是百利而无一害,将来却不好说。”顾崇之摩梭着杯盏。

  “留二皇子没必要。”

  姜藏月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崇之这些年事事为她着想,她已经亏欠这人太多,眼下要做的事九死一生,该为他留一条后路才是。

  青衣少女的眼眸在望来时无一丝波澜。这一瞬让顾崇之都跟着沉默。

  “是了。”顾崇之看向姜藏月:“你要扶持纪宴霄上位?”

  姜藏月开口:“纪宴霄也姓纪。”

  前太子被弃被废都是罪有应得,她只要结果。

  “你要扶持便扶持。”顾崇之终开口:“汴京我会帮你盯着,不会有人闹事,纪鸿羽撑不过两个月了。”

  姜藏月顿了顿。

  汴京情势有多复杂她知道,顾崇之是彻底打算动手了。

  “四门的金令早就给了你,你却不肯动用,那就只有我亲自来。”

  “来人。”顾崇之蓦然起身。

  不知何时周围出现了四五人,危险肃杀,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

  姜藏月垂眸。

  “顾崇之。”

  “青衣。”他道:“有些话我也不愿意说第二次。”

  一条条指令就在她面前发出去,条条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竟是做到了这种地步。

  指尖蜷了蜷,姜藏月要说什么,顾崇之再没给她机会。

  顾崇之踏出院子,马匹就在院外,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晚些起的风更大了,紧跟着雨珠再次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院外不远处的正街之上隐约听见有人奔走呼嚎:“连年灾害,颗粒无收,官官相护,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继而也有人跟着哭喊附和:“连年灾害,颗粒无收,官官相护,这就是不让人活了啊!”雨水溅湿他们的衣袍。

  姜藏月有些出神,她不知顾崇之插手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知道有些还不清这人。

  她欠顾崇之太多。

  正在此时,一把描绘山水的油纸伞出现在她身前屋檐雨幕,青年身影印入眼帘。

  “在想什么。”

  姜藏月抬眸。

  纪宴霄伞遮在她头顶,这才护着她上了马车,收了伞将伞放在车外,让马夫打道回府。

  姜藏月竟恍惚有种夫君接逛街夫人回府的错觉。

  还未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被他递了桂花糕,开口:“尝尝。”

  姜藏月尝了一口:“你也还有话要说?”

  顾崇之与她交谈之后,纪宴霄也不曾离开。

  青年同样尝了一口桂花糕:“方才你去瞧废太子,落了东西。”

  “我本想着去捡起来还给你,没曾想顾指挥使捡了就要藏起来带走,实在是不体面。”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

  姜藏月看过去,分明是她掉落的白玉簪。

  她开口:“不是说被顾崇之收起来带走了?”

  他擦了擦手,很是认真瞧着姜藏月,不疾不徐:“男女授受不亲,我自然是要抢回来,怎会让他带走。”

  这话又分明听得出些许笑意。

  可收在他怀中,不同样不妥当。

  姜藏月拿回簪子没再多说。

  纪宴霄又道:“可想好怎么带回萧夫人的遗骸?”

  “带回?”姜藏月声音无变化:“我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他看了一会儿:“连说谎都不像。”

  姜藏月:“……”

  沈相带走母亲的遗骸,又是深夜未曾有人看见,像路安和说的,谁也不愿意蹚浑水,谁也不会想到他能做这样的事情。

  甚至可以堂而皇之的不承认且指鹿为马。

  “天下悠悠,口诛笔伐。”他道。

  反正与纪宴霄坦诚相待,没什么不能说的,姜藏月再度开口:“我会叫上薛是非,夜探沈府。”

  马车还在继续行驶。

  薛是非是什么样的背景他早就查清楚了。

  他眉眼温柔:“顺便还打算将沈相大儿子挫骨扬灰?”

  姜藏月眼眸微动。

  “你冲动了。”

  青年与她对视:“这只会让自己踏入陷阱。”

  沈相那老狐狸怎么可能没有后手,狡兔三窟,更何况沈氏频频出事,他除了怀疑廷尉府,自然也会怀疑到安乐殿,甚至已经怀疑到她身上。

  怀疑她姓姜,是侯府的漏网之鱼。

  姜藏月没接话。

  纪宴霄方才开口:“武死战,文死谏,方法有很多。”

  雨越下越大,面前人看着她,姜藏月说。

  “当初在铜雀台我就想要沈相孙子纪烨晁的命,可又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所以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一步就是为了让沈相疑心查探,到底是谁在动手。”

  她背脊单薄,瞧着柔弱却扎眼。

  “纪烨晁很会伪装,伪装得才华横溢,美名远扬,那我便要毁了他得到的一切,让他到死时一无所有。沈相自然会查到我头上,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无缘无故会将我母亲的尸骨带回沈府,他的确在引我出来。”

  姜藏月眉间冷然。

  “沈氏堆金积玉,自然看不见当年棺材里的白骨森森,也看不见他们自己皮囊里的淤泥粪土。侯府之人死如灯灭,灭了便不存在,既然不存在,就没人能再威胁我。”

  “我自会让沈氏全族陪葬,这就够了。”

  秋日骤雨,马车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分外清晰,马车内,似有心跳更快了。

  纪宴霄眼神变了,似世间疏风月,将热烈的繁星绚烂融入眼底,泛起动人心魄的柔光。

  ”世上没人规定你成为一个好人还是刺客,这样就很好。”

  纪宴霄微微偏头,用一种甚是温柔眼眸瞧她:“特别好。”

  姜藏月有他的狠厉,也有他的决然。

  “安乐殿要到了。”

  “要我做什么吗?”

  “没有。”

  纪宴霄笑了:“我们是熟人,不用与我客气。”

  他叹息:“你这样客气,实在让我无从下手。”

  姜藏月知道他的意思,正是因为知道才想要将事事定义为交易。

  “纪殿下做好自己该做的。”她只是这样说。

  “可我想做的就是你要做的。”他很是真心。

  姜藏月顿了顿。

  他何时也开始这般无赖了。

  她说:“纪殿下有这时间与我耍嘴皮子,浮云山都安置妥当了?”

  “自是妥当,兵马充足。”

  “那还有其他事。”

  他露出淡而又淡的笑意,像是漫天流火,汴河金箔,又被急风吹荡,蒙蒙昧昧。

  “可你说了。”他笑:“还要为我解蛊,可巧正是今日,你忘了?”

  闻言,姜藏月一怔。

  蛊毒的确每月一解,这月事情繁多,她的确忘了。

  是她疏忽。

  姜藏月冷静道:“我让满初去准备东西。”

  纪宴霄越发凑近了些,近得连空气都有些燥热:“有了新人就将我这旧人抛之脑后,实在让人委屈。”

  “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要还给姜姑娘的,还差太多呢。”

  姜藏月:“……”

  这人愈发不对劲了。

  她忍不住开口:“我说了会为殿下解蛊就会解。”

  他急什么。

  马车外不时光影缭乱,人影幢幢,无人注意车内发生了什么,青年那双被光影染指的眼眸分外好看:“嗯。”

  她在进入皇城之时下了马车,再转身之际瞧见离去马车阴影里那双笑眼,嘈杂中,秋日的风卷过长街金桂,零乱如雨。

  忽而心跳漏了一拍。

  ……

  青石长街,金桂铺路。

  汴京别院中,纪烨晁又砸了不少东西。

  屋内一片狼藉。

  他被废已经十天左右。

  眼瞧着还有五六日就要被发配鄞州,为何母后还没有动静。

  纪烨晁越发难捱。

  就算母后没有动静,那外祖父呢?外祖父难不成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于一旦?

  这些个派来的小厮婢子表面上恭敬伺候他,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辱骂他这个废人呢!

  废人!

  纪烨晁有些疯狂,他是废人也应该全怪在母后头上,是母后处处管教他,才让他成为一个毫无主见的人。

  是沈子濯撺掇他,他才会坏事做尽。

  躺在这院中的时日,噩梦不断,竟总是梦见从前那些旧人,厉鬼索命。

  他好害怕。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该恨的,就连父皇也该恨的。

  手上还有一些连外祖父也不知道的消息,他是不是可以向廷尉府求助,毕竟大家都是以利而合。

  想到廷尉府又想到那个给沈子濯出主意的安二小姐,他发狠拽住一个婢子的手:“廷尉府找回来的那个女人呢?”

  “殿下……婢子不知……”婢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跪倒在地,满脸惊恐,连连磕头。

  “廷尉府的安意!有没有这个女人的消息!”

  另一个小厮战战兢兢道:“听说安二小姐这两日失踪了。”

  “失踪?”

  小厮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廷尉府和沈氏斗得你死我活,安老夫人逝世,安嫔疯癫坠井而亡,小佛堂被烧毁,安永丰被司马泉一状告到御前,正值麻烦缠身之际,安二小姐就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了?”

  纪烨晁头脑发懵。

  他终于觉得所有的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

  似乎打从廷尉府寻回安意,汴京就一直出事,就连他们沈氏也是如此,他这个太子也是同样。

  想到这里,他死死拽住小厮的衣领,面容狰狞:“去查!让母后去查,这个女人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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