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彭城之战（三）

    究竟要不要将这件事告知士卒？

    士卒知道此事，利弊都相当明显。

    好处是可以坚定士卒信心，任你袁军似狼似虎，如今汉军都是有了一个坚持的理由。

    坏处是谁也不知道如今张辽他们走到了哪里。

    军营人多眼杂，只要这个消息扩散出去，对面的袁军就算想不知道也难。

    万一袁绍在知道此事后，派遣袁军对张辽他们围追堵截，让张辽不能及时赶到战场，那汉军骑兵的处境将相当艰难。

    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好下的。

    哗啦。

    但等待答案的众人，却只看到刘邈骤然起身，然后径直往外走去。

    「陛下？」

    「陛下？」

    有人眼神追著刘邈，嘴上却在不断追问，不知刘邈是要去做什么。

    急匆匆拿著刘邈赤红大氅追上去的周泰却转头白了这些人一眼：「娘的！一个个屁股里面都塞了秤砣不成？怎么还盘著腿这么沉？外面士卒打了这么长时间，就不去先看看他们？」

    一众大汉群臣面面相觑。

    「咳咳。」

    还是年纪最大的贾诩率先起身，然后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然后是刘晔、司马懿、法正——

    庞统本来想装作没听见，但是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他与周瑜还坐著，也是悻悻一笑。

    「公瑾，咱们就不去了吧？此处毕竟也少不得？」

    周瑜目送刘邈待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此处，也是微微摇头。

    「我以为，陛下除了当年救陈公玮那次，再不会意用事的。」

    不过随即，周瑜就振作起来。

    「士元自不必去，你且帮我来整理这公文帐目！」

    「—」

    刘邈将手插在袖筒里。

    彭城城邑距离前线战场其实还有两三里路，但刘邈一不乘车，二不骑马，就这样甩开腿直直走过去，让身后群臣也不得不疾步前行，跟著刘邈。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刘邈落了一大截，最先抵达战场的，依旧还是刘邈、周泰、

    陈武。

    山背面，恰好有一群刚刚从前线换防下来的汉军士卒。

    血污是基本的。

    灰头土脸也是基本的。

    其领军校尉在看到那大汉天子龙纛以及龙纛下孤零零的几人后，先是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然后赶紧迈著已经疲惫不堪的双腿冲了过来。

    「臣董袭，见过天子！」

    不过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董袭此时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就在来到刘邈跟前时，忽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嘭！」

    一声巨响，董袭慌忙从陈武怀中站了起来，赶紧与对方道歉。

    「今实在没了，却是冒犯了陛下。」

    「为保家卫国竭，放到历朝历代都是让瞻仰的勇，你没什么好道歉的。」

    在确认了此言竟然是天子亲口说的后，董袭的瞳孔忽然放大，好像是要觉醒什么东西。

    「现在去哪？」

    「回营地。」

    「在哪？」

    「东北部，距此地一里处。」」走，你领路，朕跟你走。」

    本来在刘邈与东西交谈间隙，已经累死累活追上来的大汉群臣见刘邈此时竟然是朝回走，顿时瞪大了眼睛，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继续跟著刘邈前进。

    路上。

    董袭部的士卒频频朝著刘邈这边看来。

    即便董袭再三呵斥，也不能打消这些士卒的「冒犯」，让董袭再次心惊胆颤的和刘邈道歉。

    「粗鄙之人，不知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没事，他们愿意看，那就好好看，反正多看两眼也不会掉两块肉！」

    刘邈全然无所谓。

    「而且天子对他们而言，毕竟是个稀罕物件。当年祖龙巡视天下，高祖还有项羽不也在人群中爱盯著看吗？」

    面对刘邈这个这么会举例子的鬼才，董袭反倒是卡住，完全不知怎么应对。

    所幸刘邈主动与董袭聊起天来。

    而且刘邈很快就惊奇的发现：「元代当真是个将才！怎么如今才还是个校尉？」

    董袭不好意思道：「臣之前是在王司徒麾下清缴山越，立下的功勋不多，所以蹉跎了些岁月。」

    刘邈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之前没有听过董袭的名声。

    之前王朗担任会稽太守的时候，其麾下兵马不在朝廷编制，南征北战都不能跟著去，立下的战功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升职慢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董袭此时却是异常亢奋。

    「如此战过后，末将功勋，应当能够胜任中郎将！」

    刘邈古怪的看著董袭：「那元代有没有想过，万死了怎么办？」

    「——」

    也就说这话的是天子，不然董袭早就一马鞭抽了过去。  

    哪里有打仗的时候咒人死的？

    不过也正因是天子，而且这个问题来的猝不及防，董袭在思虑一阵后也是给出答案—

    「若能因保家卫国而战死，那末将死而无憾！」

    「—」

    刘邈忽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让董袭有些不太舒服：「陛下何故发笑？」

    「没什么，朕只是觉得，咱们汉人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死的，要是能死的光荣，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没有时间细细品味刘邈的话，众人已经来到了董袭部的营地。

    留守此地的士卒，早早就在营帐内添上了石炭制成的火盆。

    同时庖厨也是将食物运到跟前。

    大量便宜的占城稻米混合著粟一类粗粮制成的主食，外加用醋布、盐巴、腌菜、骨头熬制出来的糊糊状主菜，以及每人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一块下水或者是肉，这便是厮杀了整日的汉军士卒要吃的东西。

    如董袭这样的长官，餐盘中的肉则是有三块，并且还有一壶煮的颜色极浓的茶水。

    反倒是刘邈等人的突然到访，让营中庖厨慌了神，不知该准备些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

    刘邈随便进入到一座军帐，里面的气味好像化作了实质，熏得刘邈都有那么一瞬睁不开眼睛，直到缓了许久才适应里面浑浊的空气。

    帐内许多刚刚脱下甲胄，双脚都还在冒烟的士卒都有些尴尬的看著刘邈，是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刘邈走到跟前，一屁股坐到对方的榻上，然后也是直接脱下靴子。

    同样，两股白烟立即从刘邈的脚趾上冒出，看的周围士卒都瞪大双眼。

    「都看朕的足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朕的足是香的不成？」

    「—」

    刘邈直接将腿一盘，笑嘻嘻的和众人道：「今日朕既然进来了，那你们营中那些个头大脖子粗的庖厨必然做好吃的东西拿过来给咱们吃！你们今日可要趁著这个机会好好吃！

    一次吃个够本！」

    听到刘邈的话，方才还有些局促的士卒瞬间活跃起来。

    「陛下也看见了？那帮厨他娘的个个膀腰圆，肯定没少吃好东西！」

    「我早就听说营中还藏著两头肥猪！看来今天是能够吃到肚儿里了！」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

    刘邈看向那朝著自己道谢，朝自己感恩戴德的士卒，却是笑了起来：「谢朕做什么？

    这肉又不是朕给你做的？」

    对方显然没想到刘邈会忽然将「矛头」对准自己，一时支支吾吾，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到最后，却也只是憋出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等吃的用的都是陛下的，当然要谢过陛下。「

    其余士卒也纷纷附和。

    「呵。」

    刘邈像是被气笑。

    「什么都是朕的？朕且问你，今日若是朕不来这里，你们营中的那两头大肥猪，最后难不成还能落到朕的肚子里不成？」

    士卒一阵无言。

    虽然不知道，如果刘邈不来，那猪肉会到了谁的肚子里—但毫无疑问的是，反正身为天子的刘邈是肯定吃不上那一□猪肉。

    「所以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别什么事都为朕操。」

    刘邈坐在帐中，虽然是有火盆，但还是觉得手冷，便也学著周泰昔日的样子将手塞了进去。

    旁边的周泰：「唉？陛下？唉？这？你？行吧——」

    「呼~~~」

    不对著不对著，言语间就带上了几分快活。

    而对这一类话题，刘邈又怎么可能错过？

    瞬间，帐内没有了身份之别，没有了等级之分，只有间歇性的，充满著挟促的笑声。

    众人聊的实在太过投入，以至于都没察觉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连庖厨都做好了饭。

    不出意外。

    果然是肥猪肉。

    按雪白丰满的膘肉，差不多有半个手掌宽厚，就好像玉石一样，在碗中亮起光芒。

    「看朕说什么来著！」

    刘邈将自己那碗交给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卒手中。

    那士卒看著好像三十余岁，不过方才讲那些东西的时候，刘邈已经知道对方才刚过二十。

    「陛下，这，这如何使得？」

    「朕平吃瘦肉吃惯了，肥肉反倒咽不下去。」

    刘邈一句话，又平白惹来许多羡慕嫉妒恨的话语。

    听听！这是人话吗？

    而刘邈看著这些人狼吞虎咽的样子也是再度笑了起来：「朕常听人说，好死不如赖活著。」

    「到底还是活著好一些，不然怎么能吃上下一顿饭。」

    但帐内却安静了许多。

    结果忽然从深处冒出来一声：「那倒也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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