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山头(今天12W字,求月票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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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山头(今天1.2W字,求月票不过分吧~)
如果时间有刻度,那么1980年1月1日,对于上海,对于整个中国来说,都像是一个被格外用力刻下的印记。
这不是一个关于传统农历新年的故事。
没有祭祖的香火,没有守岁的灯火。
在1980年之前,元旦,更像是一个存在于日历和单位放假通知上的、略显严肃的符号。
它意味着“辞旧迎新”,但这个“新”究竟是什么,许多人的心里,既迷茫,又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期盼。
而这一年的元旦,不一样了。
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动感”。
好像一根被绷得太久的弦,稍稍松弛了下来,发出了令人愉悦的嗡鸣。
它没有张灯结彩的盛大狂欢,却有一种更深刻、更内在的悸动。
你能从主妇们精心计算的票证里,从年轻人对一件新衣的渴望里,从全家围坐看电视的专注里,清晰地感觉到:一个以XX为纲的时代,正在缓缓落幕。
而一个以“生活”本身为中心的、热气腾腾的时代,正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但又无比坚定地,向我们走来。
黄浦江的汽笛依旧,但它吹响的,是一支全新的、驶向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航程。
对于生活在1980年元旦的上海人来说,“明天”这个词,第一次,变得如此具体,如此值得期待。
在苏曼舒家那顿丰盛而温馨的午饭,驱散了元旦日的些许寒意。
许成军回到淞庄宿舍,用凉水洗了把脸,微醺的暖意仍需清醒一下。
望着窗外略显清冷的校园,他想起独自在图书馆宿舍的妹妹晓梅,这样的节日,她第一次远离父母,身在异乡……
想到这里,许成军披上外套,快步走向图书馆职工宿舍。
“晓梅,走,哥带你出去转转,感受感受上海的元旦!”
许成军敲开门,对着有些蔫蔫的妹妹笑道。
许晓梅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收敛了些,强打着精神:“好呀哥!我去换件衣服!”
兄妹俩走出了复旦校园,融入了1980年元旦的上海街头。
节日的气氛比平日浓郁些许,街上行人多了些,脸上也大多带着些许轻松。
橱窗里张贴着“庆祝元旦”、“迎接八十年代第一春”的红纸标语,偶尔能见到孩子们举着新买的、色彩相对鲜艳的气球或简易的玩具。
寒风依旧,但阳光不错,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许晓梅起初还有些拘谨,慢慢也被街景吸引,指着一些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小声跟哥哥议论,情绪似乎高涨了一些。
傍晚,华灯初上。
许成军带着妹妹来到了位于南京西路的“红房子西菜馆”。
这家创建于1935年的老牌西餐厅,在改革开放初期,是SH市民心中“高档”、“洋气”的代名词之一,也是少数在1980年元旦能提供较好餐饮体验的场所之一。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温暖的气息夹杂着食物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
餐厅内部装修典雅,铺着白色台布的餐桌,锃亮的刀叉,穿着整洁制服的服务员,都让许晓梅有些局促和好奇。
落座后,许成军熟练地点了餐,毕竟西餐在后世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罗宋汤、土豆沙拉、炸猪排、葡国鸡
主食是烤得外脆内软的面包片。
许晓梅学着哥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着刀叉,对每道菜都充满新奇。
许成军耐心地教她,轻声介绍着这些“洋玩意儿”。
然而,吃着吃着,许成军敏锐地察觉到妹妹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虽然努力跟着哥哥的节奏,小口吃着东西,但眼神时常会飘忽一下,嘴角强撑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偶尔会停下动作,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发呆。
这个离家后一直表现得很坚强、甚至有些泼辣的姑娘,在这样的团圆节日里,终究是难以抑制对家乡、对父母的思念。
许成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放下刀叉,伸出手,温暖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动作轻柔。
“想家了吧?”他声音不高,带着了然和温情。
许晓梅猛地回过神,下意识想否认,但迎上哥哥的目光,鼻尖一酸。
她低下头,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土豆,小声嘟囔:“没……没有。”
许成军笑了笑,没再追问,而是从随身带着的帆布包里,摸出两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喏,临走前,爹娘偷偷塞给我的,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你。看来,现在就是时候了。”
许晓梅惊讶地抬起头,接过信。
信封是那种常见的牛皮纸,上面是父亲许志国瘦硬熟悉的字迹,一封写着她名字,一封写着许成军名字。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信纸是学校稿纸,母亲陆秀兰的字迹占了大部分,絮絮叨叨却字字关切:
“晓梅吾女:
见字如面。
上海天冷,潮气重,你打小怕冷,妈给你织的那件枣红色毛衣务必穿在身上,莫要贪图好看冻着了。毛裤也放在箱子最上面,冷了就穿上,别嫌臃肿。你爹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图书馆工作,琐碎但能接触书本,是好事。待人要诚恳,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同事们自然待见你。遇事莫慌,多想想,实在难决断,就问你二哥。
听说上海花样多,吃的用的,别太省着。你哥有稿费,该花就花,吃饱穿暖最要紧。家里一切都好,我跟你爹身体硬朗,勿念。就是你爹……他嘴上不说,每天吃过晚饭,总爱搬个小凳坐在门口,朝着东边(上海方向)望一会儿,烟抽得比平时多。
想家了,就写信回来,拉拉家常也好。纸短情长,望你一切安好,安心工作,抽空学习。
母:秀兰
父亲在信纸最下方,挤了一行小字。
晓梅:独立在外,凡事三思。家中勿忧,专心前程。另,汇款单随信附上,五十元,贴补用度,切莫推辞。
父字”
看着母亲那熟悉的、充满烟火气的唠叨,尤其是父亲那句“朝着东边望”和偷偷汇来的、对他们家来说不算小数目、几乎是他大半个月工资的五十元钱,许晓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掉在信纸上。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趴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小声地呜咽起来。
离家的委屈,节日的孤单,对父母深沉而笨拙的爱的感知,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许成军没有劝阻,只是默默地坐着,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发泄情绪。
过了一会儿,呜咽声渐歇,许晓梅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又拿起哥哥那封信看。
许成军那封,母亲叮嘱得多是“学业为重,劳逸结合”、“与师长同学和睦”,而父亲的话则更简练,也更深沉:
“成军吾儿:
信收悉。
复旦乃学术殿堂,朱先生学养深厚,望你珍惜机遇,潜心向学,莫负韶华。治学如做人,需严谨,亦需开阔。你志在文学创作与理论研究,路阻且长,望你持守本心,砥砺前行。
家中诸事顺遂,勿念。你母亲气管炎入冬后稍有反复,已按方服药,无大碍,不必担心。你兄建军前日来信,言及南边局势渐稳,他一切安好,嘱我转告你们兄妹安心。
晓梅年幼,初次离家,你既为兄长,又同在沪上,需多加看顾,引导其独立,亦给予温暖。遇事你二人多商议。
前路漫漫,望你步伐坚定,眼界宽广。书不尽意,望自珍重。
父:志国
母亲在末尾添了一句:儿啊,按时吃饭,夜里写东西别太晚。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许晓梅看完,心里更是酸涩又温暖。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挺直腰板。
“不行的话,我跟刘主任说一声,你请几天假,先回家待段时间?”
“我才不要!”许晓梅立刻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却异常坚定,“刚来就回去,像什么话?我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更不能让爹娘觉得我离不开家~”
她用手背用力抹了下眼睛,“我还得做未来的大设计师呢!”
许成军被她这带着哭腔却豪情万丈的话逗笑了,揶揄道:“谁家设计师哭哭啼啼的?”
“诶呀,哥!”
许晓梅不好意思地嗔怪,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终于破涕为笑,情绪明显好转了许多。
父母的爱和关怀对游子来说就像一剂强心针,让她知道无论走多远,家永远是她的后盾。
许成军脑子里又浮现出买房的念头。
等以后父母退休了,随时能来是吧~
许成军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放下心来,转而说道:“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后天,我可能要跟学校的交流团去一趟日本,具体待几天还没完全定下来,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日本?”
许晓梅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眼睛瞪大了,充满了惊奇和希冀,“哥,你要去日本?日本……会是什么样的啊?”
许成军看着她好奇的模样,想了想,用符合这个年代普遍认知的语言描述道:“听说啊,那边现在电子东西很厉害,满大街的小汽车,电视机、录音机什么的也很普及。高楼很多,街上的人都穿得跟我们不太一样,据说节奏很快。他们那边保留了不少我们唐代传过去的建筑和文化影子,但又融合了很多西洋的东西。东京是个超级大的都市,比上海还要……热闹和现代化一些。总之,是一个正在高速发展的国家,有很多值得我们观察和学习的地方,尤其是在技术、设计和城市管理方面。”
他顿了顿,看着妹妹向往的眼神,笑道:“具体什么样,等我回来再详细跟你说。你也好好努力,将来有机会,自己出去亲眼看看。哥给你带礼物,想要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许晓梅还沉浸在哥哥描述的图景里,喃喃道,“反正,肯定是跟服装设计、好看的东西有关的!”
“行,包在我身上。”许成军笑着应承。
窗外的上海夜色渐深,霓虹闪烁。
餐厅里灯火通明,刀叉轻响,混杂着细语。
在这个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元旦夜,至少许晓梅的心,因为远方的家书,被温情和期待填得满满的。
元旦后。
许成军和师兄们一起来到朱老家中,与朱老和师兄弟们小聚。
黄霖一听他有机会去日本打趣道:“好你个成军,师兄这么多年都出不成一次公差,你这读研就去上了~”
朱邦薇撇嘴:“可惜师兄写不出来好作品呀!”
“兄友弟恭下”,自是一番打闹,且不提。
饭后,许成军单独向朱老详细汇报了此次日本出行的目的和自己的准备情况,聆听先生的教诲。
朱老勉励他“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观察要细,思考要深,既要看到别人的长处,也要保持文化自信,期待他带回有价值的见闻与思考。
在系里的帮助下他按照学校外事部门的要求,逐一办理出国审批、护照等繁杂手续。同时,根据国家规定,兑换了额度内极其有限的外汇,这将是他在日本必要的个人开销来源。
说实话,许成军自己内心还是有一些期待的,想看看最鼎盛时期日本的经济有多么烈火烹油。
离启程赴日还剩最后一天。
复旦校园里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冬日苍白的天空下勾勒出简劲的线条。
空气干冷,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
许成军正在浪潮文学社的办公室里整理行装,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带着一身室外寒气的李晓琳走了进来。
她搓了搓手,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眼神里却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环顾了一下堆着稿件和书籍、略显凌乱却充满生气的房间,目光落回许成军身上。
“就那些东西,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稿纸。”许成军放下手里的帆布包,给她倒了杯热水,“晓琳姐你怎么跑来了?社里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李晓琳接过搪瓷缸,暖着手,嘴角弯起,“来给你报个喜,《希望》的销量初步统计出来了,你猜猜多少?”
许成军看着她眼底的亮光,心里大致有数,配合地问:“多少?总不会比《红绸》首印还夸张吧?”
李晓琳伸出两根手指,又缓缓加上第三根,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首刊,三十万册。三天,全部告罄。印刷厂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各地书店都在催着加印。成军,你这名字,现在真是金字招牌。”
三十万册。
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文学杂志的单期销量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载入出版史册。
许成军虽然预料到反响会不错,但这个数字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我真牛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笑了笑,问出了一个作家最本能关心的问题:“评价怎么样?”
李晓琳呷了口水,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和调侃:“那你说能如何?你的作品不一向如此,夸得人多,骂得人也凶?喜欢的说你是新现实主义当之无愧的扛旗者,开辟了叙事的新航道,直指人心…不喜欢的嘛,”
她顿了顿,模仿着某些人的腔调,“说你是‘形式大于内容’,‘用奇技淫巧掩盖思想深度的不足’,还有个老评论家说你‘沉溺于个人化的感伤叙事,脱离了工农兵的火热生活’…”
许成军听罢,非但没有恼意,反而乐了:“挺好,有争议才说明有活力。要是谁都叫好,那才真是平庸了。”
他早已习惯了文坛的捧高踩低和观念碰撞。
“你倒是想得开。”李晓琳放下杯子,正色道,“对了,这次去日本,行程你都清楚了吧?”
“嗯,交流协会那边都沟通好了。”
“还有个事得跟你说,”李晓琳语气随意,但眼神里带着点嘱托的意味,“我爸也去,跟你一趟飞机。他这体格你也知道,年纪大了,不算硬朗,路上你帮忙照看着点。”
许成军愣了一下:“你爸?巴老?”
李晓琳被他这反应逗笑了:“那不然呢?我就这么一个爹啊~”
她接着提醒,“这次代表团里人员构成复杂,你可注意点,有不少‘保守派’的人在里头。你许成军现在风头正劲,又是年轻人,在他们眼里,差不多就是‘惜春派’的代表人物了。”
“惜春派?”许成军挑眉,对这个标签感到有些莫名,“我什么时候被划到这个山头下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从文学类别上,80年左右,就是伤痕、反思、改革、先锋、朦胧诗派这一套。
什么“山药蛋子”那都是后来的东西。
但是从文学立场上,全世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得分个左和右。
那就分为惜春派和保守派。
保守派坚守“十七年文艺”核心立场,有维护文艺连续性的意图,但思想倾向偏僵化。
惜春派是推动“新时期文学”突破的核心力量。
“那你觉得自己是哪派的?”李晓琳好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自己封个‘新现实主义派’?”
许成军摸了摸下巴,还真就一本正经地点了头:“我觉得不是不行!总比被硬按上个名头强。”
他本想当江湖散人。
但是总给你加点标签,这你受得了么?
“你啊!”李晓琳指着他,无奈地摇头,“反正话我带到了,心里有数就行。日本那边,岩波书店安排得很周到,藤井省三先行一步,估计早就望眼欲穿了。好好交流,也顺便看看《红绸》在那边能激起多大的水花。”
“放心吧,晓琳姐。”许成军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嘿,也就你说这话我能放心~要是别人我得翻一百个白眼~”
“最近有新作没?”
“有啊~这本我真怕没有杂志社敢收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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