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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宗室改革,南孔入觐


第512章  宗室改革,南孔入觐

    翌日。

    东暖阁。

    朱由校端坐在御座之后。

    御座前的青砖上,两名身著青色奉国中尉袍服的男子正跪伏在地。

    年纪稍长的朱慎鋆,脊背挺得笔直,他身形瘦削,颌下留著短须,脸色带著几分常年伏案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去年庚申科,他顶著「宗室不得入仕」的祖制压力,报考新设的宗科,以三甲进士及第,成了大明开国两百余年来首位宗室进士,授职中书舍人,亲手打破了朱家子弟「食禄不治事」的桎梏。

    身旁年纪小些的朱统钸,约莫二十出头,脸颊还带著几分青涩,跪伏的姿势略显局促。

    他虽未及进士,却也在去年的宗科中高中举人,是宗室子弟里少有的肯沉下心读书的年轻人。

    两人身上都流著朱家血脉,却因支系偏远,早没了亲王郡王的富贵,平日里靠著微薄的奉国中尉俸禄度日,连件新袍服都舍不得做,此刻能踏入东暖阁,面见天子,心中的激动早已压过了敬畏。

    朱由校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眼神里带著几分审视,更多的却是期许。

    他指尖轻轻敲击著御座扶手,声音温和。

    「你们起来罢。」

    「谢陛下!」

    两人齐声应答,声音里都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朱慎鋆先起身,动作略显迟缓,许是跪得久了,膝盖有些发麻。

    朱统钸紧随其后,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连忙稳住身形,垂首站在一旁,不敢抬头直视御容。

    暖阁内静了片刻。

    朱由校看著两人拘谨的模样,想起去年设立宗科时的情景。

    那时他力排众议,在常规科举之外增设宗科,专为宗室子弟开辟入仕之路,却没料到应考者寥寥无几。

    「去年宗科开考,全国宗室子弟报名者不足百人,最终录取的,连三十人都不到。」

    朱由校缓缓开口,语气里带著几分感慨。

    「你们可知为何?」

    朱慎鋆闻言,深吸一口气,拱手回道:

    「回陛下,臣知晓。

    一来,宗室子弟多养尊处优,沉下心读书者本就稀少,便是宗科难度低于常科,也难有合格者。

    二来,宗科应试需放弃爵位与俸禄,中举后虽能入仕,俸禄却远不及此前。

    如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折银约六十至一百两,而知县年俸仅四十五两,这般落差,让多数宗室望而却步。」

    他说的是实情。

    朱由校心中清楚,那些支系偏远的中下层宗室,虽日子清贫,却也习惯了「坐吃俸禄」的安逸,哪怕俸禄微薄,也不愿放弃这「铁饭碗」,去官场中摸爬滚打。

    像朱慎鋆这般,宁愿舍弃奉国中尉的身份,也要靠科举谋出路的,实属凤毛麟角。

    朱统钸年纪轻轻便考中举人,更是难得。

    「你们倒是清醒。」

    朱由校微微颔首,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

    「放弃现成的俸禄,去走科举这条路,不怕日后日子更苦?」

    朱统钸这才敢抬头,眼神里带著几分坚定:

    「回陛下,臣不愿一辈子靠著祖宗荫庇混吃等死!

    虽如今俸禄微薄,却能靠自己的本事做事,将来若能为大明尽一份力,便是日子苦些,也心甘情愿。」

    这话让朱由校心中微动。

    他设立宗科,本就不是为了选拔一两个人才,而是想为困顿的中下层宗室开辟一条生路。

    既解他们的饥寒,又能为朝廷添些可用之材,更能慢慢打破「宗室不治事」的祖制枷锁。

    如今见这两人有这般心气,倒是没白费他一番苦心。

    「好一个『靠自己的本事做事』。」

    朱由校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目光扫过两人。

    「朱慎鋆,你在朝中任职半年,处理文书案卷,可有什么心得?」

    朱慎鋆连忙回道:「回陛下,臣在朝中,每日协助整理各地奏疏,深感地方政务繁杂,百姓疾苦需及时上达天听。

    臣曾见西南平叛的奏疏,知晓改土归流不易。

    也见江南赈灾的文书,明白民生安稳需官府用心。

    臣虽位卑,却也愿尽己所能,将文书整理得条理清晰,不耽误陛下决断。」

    朱由校听得满意,又看向朱统钸:

    「你既已中举,下一步打算如何?是继续备考进士,还是想先入地方历练?」

    朱统钸略一思忖,拱手道:

    「回陛下,臣想先入地方历练。

    臣家乡在河南,见过多数宗室子弟困苦,也知百姓耕作不易,若能去地方县衙任职,既能熟悉政务,也能为家乡百姓做些实事,待日后有了经验,再考进士也不迟。」

    看著眼前两个踏实肯干的宗室子弟,朱由校心中的期许更甚。

    「你们皆是朱家血脉,却肯放下宗禄的『铁饭碗』,凭著自己的笔墨挣前程,这份心气,便胜过朝中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员。」  

    语罢,他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如今大明正是困顿之时,西南要推改土归流,江南要平定贼乱,海疆要造新船御夷,处处都缺可用之才。

    朕盼著,你们能做宗室里的榜样,让更多子弟明白,靠著祖荫混吃等死,不如凭本事为国家做事,为自己挣一份体面。」

    朱慎鋆听到「榜样」二字,又要躬身下拜,却被朱由校抬手拦住。

    「朕知道,朝中有些文官私下里嘀咕,说『宗室入仕违逆祖制』。」

    朱由校的声音陡然转厉,带著几分帝王的威严。

    「可祖制是太祖定的,太祖定祖制,是为了保大明长治久安,不是让它变成捆住手脚的枷锁!

    如今宗禄拖垮财政,宗室子弟饿殍遍野,这祖制不改,难道要看著大明被十万宗室拖垮?」

    这话掷地有声,朱慎鋆与朱统钸听得心头一震,连忙再次跪伏在地,声音带著几分激动:

    「陛下圣明!臣等愿为陛下效死力,绝不让陛下失望,绝不给宗室丢脸!」

    朱由校看著两人虔诚的模样,语气又缓和下来。

    「起来吧。

    朕召你们来,不只是为了夸赞。

    你们是千里马,朕今日重赏你们,更是为了『千金买马骨』。」

    「朕要让所有宗室知道,只要肯放下惰性,肯为大明做事,不管是科举、从戎,还是经商、垦荒,朕都能给他们一条活路,一份前程。」

    他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严肃:

    「但朕丑话说在前面,朕给你们机会,你们也要守规矩。

    若是将来犯了贪腐、懈怠的错,朕不会因为你们是宗室就网开一面,该严惩的,绝不姑息。尔等可知?」

    「臣等明白!」

    两人齐声应答,声音坚定,再无半分初来时的局促。

    「下去吧。」

    朱由校摆了摆手。

    「你们的差事,之后自然有人交给你们,回去后好生当差,多学多思,将来朕自会给你们更重的担子。」

    朱慎鋆与朱统钸躬身行礼,缓缓退出暖阁。

    走到门口时,朱慎鋆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御座上的身影,心中满是感激。

    若不是陛下打破祖制,设下宗科,他们这些远支宗室,恐怕这辈子都只能靠著微薄的禄米苟活,哪有今日见天颜、得重用的机会?

    暖阁内恢复了宁静,魏朝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茶盏是汝瓷的,釉色温润,茶香袅袅。

    朱由校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清冽的茶香驱散了些许疲惫,目光落在案上那份《宗室改革章程》上,眼神闪烁。

    重用朱慎鋆二人,只是改革的第一步。

    他心里清楚,宗室问题积弊两百年,单靠科举一条路远远不够。

    得给不同的宗室子弟,铺不同的活路。

    那些有文化、肯读书的,就让他们走科举,入仕途,虽初期俸禄不如宗禄,但有升迁的机会,将来的前程远非「奉国中尉」可比。

    那些没笔墨功夫,却有经商头脑的,便开放工商禁令,允许他们经营盐铁、参与海外贸易,只是要缴纳重税。

    既让他们能挣钱,也为朝廷添一笔收入。

    至于那些愿意踏实做事的,还可以入股官办矿场,「分矿利以纾民困」,用矿场的分红替代禄米,只是一旦入股,便终身不得再领宗禄,后代也一样,断了他们「两头占」的念想。

    还有那些既无文才,又无商脑,却有几分力气的,便编入「宗军」,按卫所兵的待遇发粮饷,平日里操练,战时协同正规军作战,既能解决他们的温饱,也能为大明添一支兵马。

    最后,对于那些愿意离开故土、去边疆闯荡的,便启动移民实边计划。

    将他们迁往西南、西北,赠银两、授予荒地,提供粮种和农具,鼓励他们垦荒种田。

    西南尚在改土归流,西北需防蒙古,这些地方汉人太少,根基不稳。

    让宗室去垦荒,既能缓解内地宗禄压力,又能让边疆多些朱家血脉,巩固边防,将来经略西域时,还能有稳定的后勤补给,可谓一石二鸟。

    至于那些既不愿科举,不愿经商,不愿从戎,也不愿移民的?

    朱由校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五年后宗禄便会彻底取消,没了禄米,他们若还想混吃等死,那就只能自生自灭。

    至于这些人没了生计,会不会造反?

    朱由校可不担心这些人会造反。

    有文才的被科举笼络,有武力的被宗军吸纳,有头脑的靠经商获利,真正愿意跟著闹事的,不过是些好吃懒做的「歪瓜裂枣」,没了根基,没了领头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当然,这改革推行起来,定然会有阻力。

    文官会拿祖制说事,上层宗室会因利益受损而反对,可那又如何?

    自他登基以来,哪一次改革不是顶著压力?

    废旧京察、设科学院、让司礼监监察百官,哪一件不是打破祖制?

    只要给宗室子弟一条堂堂正正的活路,只要让他们看到希望,这十万宗室,便不会是拖垮大明的累赘,反而能成为大明中兴的助力。  

    宗室的事情处理好了,朱由校刚准备去西苑内教场锻炼一下武艺。

    没办法。

    两日后便要会见那西夷使者。

    他可是要让那西夷使者,知晓他这个大明皇帝,并非文皇帝,而是武皇帝。

    只是,他刚将宗室改革的章程折好归入案头,还未成行,魏朝便轻步上前,躬身禀报:

    「陛下,翰林院五经博士孔贞运已在殿外候旨。」

    「孔贞运?」

    朱由校指尖一顿,目光从案上的《宗藩条例》移开,脑中瞬间理清了此人的身份。

    南孔的代表,衢州孔氏的掌事者。

    他沉吟片刻,指尖在御案边缘轻轻敲了两下,随即颔首:

    「让他进来。」

    一个月前,他便召此人进京了。

    而此次召见,核心便是衍圣公之位。

    这爵位传承数百年,历来由曲阜北孔嫡系承袭,是天下儒生心中的「道统象征」。

    可此前北孔嫡系凋零,剩下的几个子弟,朱由校见了五个,竟没一个合心意的。

    要么是沉溺享乐、胸无点墨的纨绔,要么是固守旧礼、对新政满心抵触的老顽固,没有一个能担起「衍圣公」的分量,更别说成为他推行新政的助力。

    既然北孔无人可用,那便只能转向南孔。

    南宋建炎年间,孔子第四十八世孙孔端友随高宗南渡,定居衢州,形成南孔一脉,数百年来虽不如北孔显赫,却也代代传承儒学,规矩未失。

    孔贞运便是南孔如今的领头人,任翰林院五经博士,专司衢州孔庙祭祀,也算得是儒学正统。

    片刻后,东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老者缓步走入。

    孔贞运已年过花甲,须发皆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翰林院五经博士官袍虽不算华贵,却浆洗得干净平整。

    他身形略显佝偻,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可脚步却稳,走到御座前丈许处,便停下脚步,整理好衣袍,缓缓跪下,声音虽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

    「翰林院五经博士孔贞运,恭请陛下圣躬万安!」

    「起来吧。」

    朱由校抬手,目光落在孔贞运身上。

    这老者虽显老态,却面色红润,眼神清亮,可见身体尚健,绝非那种风烛残年、不堪任事之辈。

    从衢州到北京,数千里路程,舟车劳顿之下仍有这般精气神,倒让他多了几分好感。

    魏朝适时搬来一张圈椅,放在御座侧前方。

    孔贞运谢过恩,缓步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恭敬却不谄媚,始终保持著儒生的分寸。

    暖阁内静了片刻,朱由校先开口。

    「博士可知,朕今日为何召你入宫?」

    孔贞运心中猛地一凛,垂在膝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怎会不知?

    从踏入北京城的那一刻起,关于「衍圣公之位空缺」的议论便不绝于耳,北孔子弟被陛下接连否决的消息,也早已通过翰林院的同僚传到了他耳中。

    此刻陛下召见,除了衍圣公之位,还能有何事?

    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

    衍圣公啊,那是孔氏一族的至高荣耀,是天下儒生的标杆。

    南孔一脉数百年来屈居衢州,虽守著正统,却始终不如北孔显赫,如今竟有机会承袭这爵位,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

    可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陛下是什么样的君主?

    登基不到三年,便打破祖制,推行新政,整顿宗室,平西南之乱,手段强硬,心思深沉。

    这样的帝王,绝不会无缘无故将衍圣公之位授予南孔。

    陛下想要的,定然不只是一个「守礼的儒生」,而是一个能为新政服务、能帮他掌控「道统」的衍圣公。

    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是要南孔公开支持陛下的新政?

    还是要配合朝廷整顿儒学,剔除那些阻碍新政的旧礼?

    甚至,是要他以衍圣公的身份,劝说天下儒生接纳陛下的各项改革?

    这些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孔贞运压下心中的波澜,缓缓抬头,目光迎上朱由校的视线,语气恭敬却坚定:

    「臣……略知一二。陛下召臣,想必是为衍圣公之位空缺一事。」

    朱由校看著他眼中的激动与审慎,心中暗自点头。

    果然是老谋深算的儒生,不卑不亢,既不故作不知,也不急于表忠心,倒是个能沉住气的。

    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北孔嫡系凋零,余下子弟难堪大任,衍圣公之位空悬日久,天下儒生皆在观望。

    朕思来想去,南孔一脉承继儒学正统,数百年来恪守礼道,博士你主持衢州孔庙祭祀多年,声望素著,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博士,你怎么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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