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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真实的谎言


第446章  真实的谎言

    等到骆一禾从医院里一出来,查海生就道:「你知道吗?余切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

    「他要拿到诺贝尔奖。」

    「他说的当然是真的!」

    骆一禾还以为查海生要说个什么!

    余切要为民族拿诺奖,已经是文坛人尽皆知的事情。尽管大家觉得难度很大,但也不愿意给余切泼冷水。

    然而,查海生此刻却分外清醒,他一双灰褐色的眼睛,此刻却迸发出寒芒来,把骆一禾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海生!」骆一禾说。

    查海生沉思片刻道:「你还是不懂,我是说,余切说的是真的。诺奖颁发日是每年十月的第一个星期四,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要拿到这一奖项,因为他说了。」

    骆一禾大概摸清楚了,自己的老朋友陷入到了某种魔怔状态。他不愿意过多辩解,顺著查海生。

    只是没想到,查海生这之后却越来越清醒。

    此前,他每天早上雷打不动要起来「练功」,据说这能增添他体内的「气」,现在查海生不信这一套了,转而正常锻炼起来。

    余切这么强大!可他从来没有练过气功!

    他练的是哑铃飞鸟和坐姿划船、负重深蹲!他吃的是牛肉,而非清晨露珠,可见,那什么气功是没用的!余师傅不稀罕练!

    查海生不再挽回和自己分手的女朋友,那些教他练气功的人,他也不再来往。他不再相信外星人,也不相信什么禅宗,他只相信余切一个人。

    他在政法大学兢兢业业的上课,每日像个苦行僧一样活著。

    骆一禾因遗传性脑溢血的事情,被杂志社强制休假三个月,他每隔一个星期就去做一次检查。查海生就陪著他,甚至能替他挂号,缴费。

    查海生变得彻底正常了!

    只是,查海生从头把余切的小说看了起来,就好像信徒重走一遍上帝成圣之路一样。他模仿余切小说中的角色,每天要花半个小时进行自我反省,从余切的小说中研究做人的道理。

    查海生加入政法大学的「一心读书会」,在那里经常分享他自己的读书心得。由于外人并不知道查海生的疾病,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喜欢余切喜欢得有些过的老师。

    「一禾!你看看《大撒把》里面的顾颜!原来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也会被女人甩掉!我们男人的价值不应当取决于一段失败的感情,而要在更长久的时间来看待。」

    「是啊!」骆一禾说。「海生,你终于从失恋中走了出来。」

    「失去我,是她的不幸。」海子说。

    到目前为止,海子有过六任女朋友,全都无疾而终。骆一禾不知道海子说的哪一个,但海子谈起这些伤心事来,就像是谈论另一个人的事情那样理智。

    查海生越是正常,骆一禾就越是害怕。

    骆一禾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他们有个共同的好友叫「西川」,他去问西川怎么看待这件事。

    西川说:「跟著余切走,没有错。他一句顶一万句。

    骆一禾又去问社内的老编辑张守任。

    张守任说:「海生已经疯了,与其让他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不如让他信这个靠得住的。」

    于是,骆一禾始终没有尝试唤醒查海生。

    这段时间也是查海生诗兴大发,灵感爆棚的时间。

    他每天两三就要写出一首现代诗。其中以《祖国》和《春天,十个海子》最为瑰奇。

    在《祖国》里,海子写道:「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此火为大祖国的语言和乱石投筑的梁山城寨」

    从前,海子痴迷于气功和个人感情。现在他竟然成了个爱国诗人。

    一星期后,海子在《文艺报》上看到,余切在渣滓洞的经历,他重走了一遍自己的文学路。查海生心潮澎湃,又在诗中化用了革命烈士的句子,写道:「万人都要从我刀口走过去建筑祖国的语言我甘愿一切从头开始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牢底坐穿」

    这种感情在《春天,十个海子》一诗中更为浓烈。他写道:「在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骆一禾把查海生的诗拿去《十月》编辑部,张守任看后长叹一声。「痴儿!」他说。

    「这个海子,他看到余切没有被击败,于是他也得到了力量。」

    「他认为,过去的他是沉睡的,而现在他要复苏过来,用超越过去十倍的力量,向命运进行抗争!就像余切那样!完成那些世人觉得他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海子赢弱的身躯,先天贫瘠的家庭,就像是余切背后的祖国一样,但他们都没有被打倒,反而愈挫愈勇,发誓要夺回属于他的荣誉!」

    张守任饱含感情的说道:「这正是文学的力量,可以说,连一个会识字的疯子,也从中得到了激励。这正是余切之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意义,也是我们无法接受他被诺奖低看的原因!只有我们中国人最知道,余切到底是谁!」  

    那么,海子这样炽烈的感情能否得到回应呢?

    12月,《红岩》新一期出版。

    自八十年代中期的黄金年代过去后,所有人都已感到,文学的大势已去。这种衰退的趋势,尚未表现在《十月》、《人民文学》等全国性刊物上,而主要表现在文学圈的外围。

    《红岩》这种省级刊物正处于外围。巅峰时候,《红岩》的销量可达到十多万,仅仅五年后,在川渝外的各大报刊亭上,已经很少看到《红岩》杂志。它的销量,自然也回落到三四万,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一。

    这一次却很不同。

    12月四号,查海生在政法大学外遇见一件怪事:几个学生手上拿著《红岩》

    最新一期。

    法大学生怎么会看省级刊物?

    政法大学的学子,虽然不如燕大,但也是心高气傲的。一般来说,省级刊物入不了他们的眼。

    近年来文学衰落,省刊上的文章,大多是知名作家的二流之作,或是新人作家的练笔作。

    何况像这样,几个人围起来看?

    他走上前去问:「你们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那几人一愣,却也没有责怪查海生无礼,而是道:「这上面有余老师的小说,《风声》。这是他重走文学路,写出来的第一篇文章。

    「《风声》?」

    查海生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

    他当即拿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钱,一股脑塞过去:「你们送我看吧!我这有钱。」

    一个京城本地的学生认出来了查海生,说:「你是查老师?那个诗人!你拿去吧,我们不要你的钱。」

    查海生记不得自己怎么回家的,只记得自己跟断片儿了一样,「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落座在租住的简陋平房中,小说他已翻到最后一页,他站起来,外面天都黑了。他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一摸,原来是自己的泪。

    这四个小时,他竟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然而,查海生一看到那故事的结尾,胸中的感情立刻如潮水般涌来,立刻感到忧心忡忡。

    只见到那上面,写的正是顾晓梦给李宁玉的遗言:那是一串摩斯电码。

    还记得吗?

    《潜伏》里,余则成也是留下了一串摩斯电码。

    为了看《潜伏》,查海生家里是有这一本工具书的。他对照著上面的母本,一一译出,最终得出这么一句话:「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爱的人,不知我因何而死。」

    「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

    「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却将与你们同在。敌人不会了解,老鬼、老枪不是个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翻到下一页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又翻一页,正有这么一句话。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巨大的震撼席卷了查海生!

    原来余切并未卖关子,而是奢侈的故意留了一页空白,将译出来的话原文贴出。

    作为读者,查海生经历了如同李宁玉一样的心情:恨不得立刻弄明白那些话是什么!

    当答案揭晓后,这一事先的期待和之后的感情冲击,一同构成了这个故事艺术性的一部分,完整的承托起感情。那翻开一张白纸而愣住的几秒钟,正是之后震撼的绝佳铺垫!

    查海生当即抱著杂志大哭,他望向窗外,他所居住的昌平,眼下正是京城的郊区,农田随处可见,干枯突兀的树枝,在他平方外挣扎著身躯,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带来扭曲的美感。随后,他写出《自杀者之歌》这首诗。

    「伏在下午的水中窗帘一掀掀一两根树枝伸过来肉体,水面的宝石3

    「伏在一具斧子上像伏在一具琴上还有绳索盘在床底下林间的太阳砍断你像砍断南风你把枪打开,独自走回故乡像一只鸽子倒在猩红的篮子上」

    诗一写完,海子感觉浑身上下发热,他脱了衣服围著平房跑了几圈,然而又感到极度的疲倦,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海子借学校电话让骆一禾来取稿。骆一禾干脆载著他去《十月》杂志社。

    当两人都来到编辑部时,整个编辑部已然沸腾了。人们说的,笑的,感慨的,全是《风声》这一小说。

    负责研究西语文学的赵明德说:「这本小说开创了一个流派!是罗生门」和「暴风雪山庄」的嵌套。他既是通俗小说,侦探小说,又是一本伟大的革命者小说————在我们拥有白话文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小说!」

    张守任抚掌而叹。「这就是余切说的新军旅文学」!虽然他写的并不是军旅小说,然而道理是一样的。」

    「这本小说的结构,完全是西式的,甚至是实验性质的,分为东风」、西风」、静风」三部曲!东风讲述故事梗概,西风用另外一个视角,圆了故事的漏洞,剩下的静风」,重新对前两者提出疑问,故意让读者去思考!」

    张守任激动道:「在某一个时刻,我甚至以为顾晓梦活著的!因为小说中有些自相矛盾的剧情,然而在最后的摩斯电码揭示了一切!那是顾晓梦诀别的遗言!」

    查海生听到这,忽的大叫一声!

    「我也要说话!」

    他把自己的诗拿去给编辑部,让众人来审阅。

    这首诗很短,不消一刻,张守任立刻道:「骆一禾,你来安排,要发到《十月》这一刊中。而且,把海生前面写的那两首诗也一并发上去,那些诗可以说是读者的诗,一封给顾晓梦的信,给作者的话!」

    这一声令下,临近的新华印刷厂立刻开始排版。厂里的工人大饱眼福。

    在生产线上的几位工人一边看小说,一边读了这个所谓「给余切的诗」。查海生写的疯疯癫癫,但也让工人琢磨出一种「热爱祖国,宁折不屈」的味道来。

    「这人是谁?」工人们说。

    「查海生!原来这个人是查海生!」

    历史上,查海生在整个八十年代,从来不是一流的诗人,甚至于二流都谈不上。否则他不会在一个文学家最受欢迎的年代,连饱腹也艰难。

    他成名的年代,现代诗早已式微,他的诗也并非真的如何有独创性。

    正如后世一些评论家所说,「查海生之死本身构成了他艺术的一部分」,「他一生写的所有诗都不如他卧轨那一下来的有艺术」!

    然而,查海生的三首诗乘上了余切小说的东风。人们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他看了小说后以诗言志的作品。

    《祖国》自然不用说,《春天》可以看做是对余切重走文学路的致敬。

    对《自杀者之歌》的解读最为复杂,也最为精妙。它是那种绝望的诗句,写了数次和死亡相关的意象,然而却表达了一种勃勃生机。

    要理解这首诗,必须知道作者当时的心境。

    同在《十月》编辑部的骆一禾写道:「风,无处不在,没有形体,看不见摸不著,我们仅仅能感受它,听见它,所谓的风声」。以此来判断风的走向和大体的轮廓,而我们的真实」,又真的是我们以为吗?」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会耍大小姐脾气的顾晓梦,却是以死明志,心思缜密的老鬼」;坚贞不屈,斗争到底的李宁玉,却几近于崩溃,几年后才知道顾晓梦留给她那件旗袍上,早已有她的遗言!日本人武田初看之下,似乎是个遵循武士道精神的职业军人,他为洗刷家族耻辱而来,然而书中暗示他直接指示审讯,精通人体解剖————是个彻头彻底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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