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久久未能回过神。

    他说道：“你是说，我们一直在驯养癫恶天使，研究癫神？我们一直在与癫神为伴？”

    奥维利亚十分平淡的说道：“这个世界早就漏的像是蜂窝一样了。就像是受潮了的面包，滋生出一些菌斑不足为奇。”

    奥维利亚算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罗兰不由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胃。

    这一刻，罗兰生出了许多的念头。

    如果他算是吞噬了一位癫神，那么科勒德这样的点燃了癫火的巫师又算什么？

    他们应该算是化为了癫神诞生的养分。

    那么‘佐伊塔主’呢？那位曾在终焉之地门口出现的暮光塔主，那个被乌萨克导师与白棋巫师们击退的‘大气球’？

    他控制住了体内癫恶的萌芽，让自己化身为了神秘的一部分。也让自身维持在了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

    但他并没有真正的吞噬掉癫神，还算不上神。因此只是一个半成品。

    相对来说，千目之王却是一个成功的典范！

    他迈入了癫恶天堂，点燃了癫恶之火，但却又从癫恶天堂中退了出来，维持了自我。

    虽然变成了奇奇怪怪的样子，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吃掉了另一个自己——用罗兰的话来讲，那就是岳父战胜了自己的心魔（癫恶面）！

    千目之王无疑是非常成功的，但他却不稳定，而且身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副作用。随时都会受到心魔的干扰。

    罗兰是一个真正的成功品。

    至少在稻草上，他是非常成功的。

    暂且不提阿莱耶神影这个大心魔，对于稻草这个小癫神，罗兰是非常的了解，且已经将其完全消化掉了。

    他早就能像是控制自己一样，控制稻草所代表的癫恶法则了——稻草小罗兰便是这种法则的衍生物。

    如果稻草是癫神，那么稻草小罗兰便是其化身同时他们也是自己的化身。

    仔细一想，自己也险些被其彻底吞噬。

    自己吞噬了稻草，于是癫神就化为了千千万万的小罗兰。化为了千千万万个自己——整个过程，就如同神明创生天使！

    每一个小罗兰都可以被消灭，但代表它们的概念却无法被消灭，

    所以，无论死掉了多少小罗兰，自己都能创造出多少小罗兰。

    自己没有被同化成稻草这种概念。而是将其同化了。

    又或者说，自己没有变成癫神，癫神变成了罗兰，稻草概念的本质变成了罗兰。

    想到这，罗兰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口罩嘀咕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变成了癫神呢，原来只是癫神变成了我而已。“

    瞧瞧这家伙说的是什么话？

    罗兰经历过太多癫事儿了，他自身的锚点非常的稳定，所以他坚信，即使是癫神变成了罗兰，那么这个罗兰也是自己。

    所以，是自己把癫神吃了，不是自己被癫神吃了。

    因此，他说出了这句‘原来只是癫神变成了我啊’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换做别的人，在动起来这个念头后，就走火入魔，点燃癫火，化身无穷无尽的稻草到处疯长了。

    哪能像是他这样开心的笑出来？

    神官们在听到罗兰的‘疯话’后，脸色不由变得有些古怪。

    他们悄悄的看了看罗兰，又悄悄的看了看奥维利亚按照教廷的说法，奥维利亚大人的精神状况是稍稍有一点问题的。

    而罗兰大人.显然也不太正常。

    怪不得众神要这样安排，倒是蛮般配的。

    神官们的认知层面处于一种很低的程度，他们理解不了罗兰和奥维利亚的‘疯话’。也没能听出，两人在无意之间，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琼与海伦娜却是专业的东境巫师。

    罗兰的各种癫论，已经被东境研究了二十多年了。而两人作为罗兰的好友和学妹，在学术上主要攻克的方向，就是‘罗兰神秘学’与‘罗兰真理之径’。

    其中，天才药剂师琼，还专门研究过罗兰的精神病。

    而作为罗兰的半个青梅竹马和贴心人，海伦娜自然也是非常的懂罗兰的。

    所以她们虽然不如学姐和罗兰那样的心意相通，但对罗兰的思维逻辑却是非常了解的。

    因此，她们都听懂了罗兰的意思。

    再加上两人在精神层面上，本就与罗兰有着微妙的联系，所以，她们的思维是能与罗兰保持同步的。

    此时此刻，罗兰因为开心而暂停了这个问题上的深入思考。

    但海伦娜与琼却在思考着罗兰刚刚说的那个问题。

    她们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

    罗兰吞噬了癫神，他自身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但如果反过来，是癫神吞噬了人呢？

    如果是癫神吞噬了某个人，并维持在了这个人的身份状态里。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癫神是跨越各个维度的，它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统一的。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人的过去会不会发生改变？

    这个人的记忆、身份，以及有关于这个人的历史，会不会发生改变？

    与这个人相关的人在过去见证过的事情，或者说整个世界的历史，会不会都发生改变？

    不知道海伦娜与琼思考起了什么事情，两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了奥维利亚。

    “奥维利亚，你刚刚比喻有一些问题。”

    罗兰说道：“这个世界不是面包，因为面包是无法抵抗腐烂，无法与腐烂共生的。

    它是一片雨后的森林。

    腐败的大地内部，长满了肉眼无法看到的菌丝。人们所看到的‘彩虹水晶公主’、看到的‘稻草人’是都蘑菇——芭蕾鬼也是蘑菇。

    它们是癫神的天使，是癫神的一部分投影，也是菌丝在大地表面上露出来的一部分。”

    顿了顿，罗兰看向了奥维利亚，与她周围的神官们：“我没有吃掉或变成蘑菇，也没有吃掉或变成菌丝我是会生蘑菇的菌人！”

    奥维利亚欣慰的点起了头，她突然觉得，这个悟性超高的小家伙，好像也并非一无是处。

    可神官们听完罗兰的那句‘我是会生蘑菇的菌人’后，有点绷不住了——吃点药吧你！

    “咳咳。”

    见老板还要和这个疯子聊，玛利亚忍不住咳了咳，打断了两个人的闲话。

    她说道：“王子殿下，神座殿下希望您帮她找一本书。”

    奥维利亚恍然想起来了正事儿。

    她看着罗兰问道：“你好像很懂‘禁断之语’?”

    “什么禁断之语？”

    愣了愣，罗兰看向了手中的文献，愕然说道：“你说，这不是天国的文字？是禁断巫师们的文字？”

    奥维利亚没有回答，她看向了书架，说道：“把安魂曲的第七章找给我。”

    罗兰伸手用了一招小戏法，随后书架上的一卷文献便飞向了奥维利亚。

    一旁的神官们看到这一幕后，脸色都有点难看。

    旧经是神圣的，而魔法源自于魔鬼，是来自于地狱的堕落之物。用魔法触碰旧经是一种亵渎。

    所以罗兰的举动让众多神官感觉非常不适。

    但奥维利亚却面色如常，她接过了文献。确认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内容后，翻阅了起来。

    之后，罗兰便像是侍立在她身边，随时准备听从召唤的样子。

    但实际上，他却是在想事情。

    此时的罗兰，心中惊涛骇浪。

    ‘奥维利亚管这种神文叫做‘禁断之语’？

    所以，这些源自于天国的旧经，都是用‘禁断之语’所书写的？

    为什么这些旧经不是用神的语言书写的？

    是因为众神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禁断巫师们记录了祂们的历史？

    还是说，在禁断巫师降临后，众神的那种落后的文字，便渐渐被淘汰了？’

    罗兰知道，自己的这两种猜测都非常的缺乏逻辑。

    但是，直觉却告诉罗兰，这两种猜测都非常的接近真相。

    那个一直以来都让罗兰感到困惑的事情，又一次的回响在了他的脑中。

    ‘旧教中记载了很多东西，都并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它们到底是众神所书写的，还是禁断巫师们书写的？’

    罗兰不由再一次的看向了书架，继续翻阅起了赫拉卡旧经。

    很快，罗兰便找到了他想要找的内容。

    这段内容平铺直叙，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却能看得出，它绝不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因为里面提到了一些关键词——纸上之虫。

    众神一直都习惯用‘花园’、‘蜂箱’来形容天国和牧场。所以，‘纸上之虫’所在的世界，应该是另另一个星界的事情。

    此外，历史的书写者自诩为纸上之虫，但却又带有着无比傲慢的口吻。

    就好像他们一旦爬出纸，便会成为造物主们的上帝。

    在看完这些内容后，罗兰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在这些旧经中，再一次的提到了‘先知’。

    他是一个凡人，来自于某个研究所。他点化（忽悠）了赫拉卡女神，并视为了‘给与了救赎的主’。

    这些内容在黎明旧教中也有提到过，只不过在赫拉卡旧经中，多了一个‘给予了救赎的主’的称呼。

    在这里，罗兰发现了一个自己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问题。

    那就是‘视角’。

    这些旧经的书写者，显然绝非那位先知的研究所同事们——旧经绝非禁断巫师们所写。

    这些内容，源自于赫拉卡女神身边的一位见证者，一位她身边的天使。

    罗兰怀疑，这个所谓的天使，可能是癫神。

    莫名中，罗兰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

    一个巨大的疑问出现在了罗兰的心中，他看了看一旁的奥维利亚，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什么在教会收藏的旧经里，所讲述的都是癫神的历史？”

    奥维利亚头也不抬的淡然说道：“因为赫拉卡曾经是一位癫神。”

    罗兰愣了愣，他恍然的拍了拍脑门，说道：“对啊，对，的确是这样。我只阅读过黎明旧经与赫拉卡旧经，然后便把个例当做泛例了。”

    奥维利亚问道：“什么个例，什么泛例？”

    罗兰说道：“没什么。”

    奥维利亚翻了一页书，说道：“其实我并不喜欢‘癫神’这个称呼。”

    罗兰思考了一下，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应该用‘受难之神’这个敬词吗？”

    “受难之神.”

    奥维利亚放下了书，思考了一会说道：“这个词并不贴切。”

    罗兰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大量研读旧经后，罗兰慢慢的发现，受难之神这个称呼的级别似乎非常非常的高。

    连‘阿莱耶’都算不上受难之神。

    癫恶三圣母算。她们在癫神中，是有着极为恐怖的地位的。

    罗兰问道：“那赫拉卡女神算什么？”

    奥维利亚莞尔一笑，她看向了罗兰说道：“菌人。”

    罗兰：“？？？”

    众多神官：“.”

    罗兰刚刚发癫的时候，说过自己是‘菌人’。但他就是随口一说，所以他此刻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

    所以他没理解到，这个菌人所代表的深层含义。

    而众多神官更是不理解‘菌人’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们觉得奥维利亚在发癫。

    但不远处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琼与海伦娜，却是听到奥维利亚自称‘菌人’后，便立即明白奥维利亚为何自称菌人了。

    海伦娜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而琼则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罗兰此前将癫神形容成了一种无法被肉眼看到的真菌，无法在地表中行走的真菌。

    因此，菌人便有了一种含义——被癫神‘寄生’后，吞噬了癫神，依然保持着自我的人。

    千目之王就是这种人。他们就像是感染了疾病，战胜了疾病的人。

    而罗兰也被癫神稻草感染过，用菌人来形容自己没毛病。

    但奥维利亚.或者说赫拉卡娘娘却不一样！

    祂就是正儿八经的癫神，就是正儿八经的菌丝。

    但现在，祂却将自己形容为了‘菌人’。

    这意味着这个菌丝已经吞噬了某个人，并将其彻底占据替代。然后从那腐烂的地底世界爬到了光鲜的地表世界，成为了一个‘人’。

    海伦娜与琼对视了一眼，从双方的眼睛中，她们看到了对方在心中大喊的话语。

    ——奥维利亚已经被赫拉卡娘娘吃了！

    甚至有可能，奥维利亚原本就并不存在.因为奥维利亚就是赫拉卡，赫拉卡就是奥维利亚！

    “你又在发什么疯？”

    奥维利亚看向了海伦娜，皱眉训斥了起来。

    海伦娜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

    琼咳了咳，指着不远处几位女神官推来的餐车，转移了话题：“午餐来了，快吃饭吧。”

    女神官玛利亚对奥维利亚说道：“殿下，你们中午只吃了一些点心，我让厨师们多做了几份。”

    奥维利亚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一旁的罗兰还以为奥维利亚发火，是因为海伦娜两人刚刚只是把桌子弄出了动静呢。

    他没有多想，跟着奥维利亚来到了餐桌旁，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随后他便发现，奥维利亚便没有落座。

    只见奥维利亚来到了琼的身边，露出了温柔的笑脸，随后便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亲爱的，这里的餐饮你还吃得惯吗？”

    琼不明白奥维利亚为何突然这样亲昵，毕竟在早上的时候，奥维利亚便点破了她是琼而非奥莱丽的事情。

    不过，她把这种关怀，当做了奥维利亚对奥莱丽的爱屋及乌。

    所以她十分客气的笑了笑，说道：“还不错。”

    奥维利亚欣喜的笑了笑，坐在了琼的身边。

    随后，她的一连串操作，便让罗兰三人全都傻了眼。(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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