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次在库前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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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老俵们忙着年事,我们依然忙着排练。
余校长与宗书记都来看了我们的彩排。
不过根据他们的意见,删掉了两个节目。一个是朗诵高尔基的《海燕》,说是老俵们听不懂;另一个是表演唱“采茶扑蝶”,被认为是靡靡之音,怕生出是非。
好吧,那就十个节目,加上他们两个的春节致辞,整个演出时间在一个多小时内,正合适。
他们建议写一张海报,贴出去,演出时间定在大年初六。
石队长与我说好了,除夕夜一定在家团圆。好!因为他已经知道,热情的山里人早就排好我的做客名单了。也有排不上名单的学生家长,急得跑来找石队长说话,“老师应该先到学生家做客的呀!”
老俵们的热情,弄得我反而十分为难。不过,我在写给上海的信里告诉了爸妈:“这里的老俵们对我太好了,还没有到除夕夜,我已经天天在做客,居然还没有办法满足大家的心愿呢。你们放心把,这个春节非常有意义 ,我过得很开心。”
山里的冬天,一般只吃两餐饭,因为上午九点半太阳才从东山斜斜地出来,下午三点半,已经擦着西山顶看不到了。早饭十点,晚饭四点,我已习惯了这个作息,而且对排练来说,这个时间很合适。大家上午十点半集中,下午四点结束。
不过,我还是买了一只炭炉,再从沙窝买了一箩钢炭。这种炭敲起来“铛铛”响,烧起来特别旺,还经烧。如果饿了,我就晚上八九点自己烧点心。我们山里有一种糯米加黄连木榨的水,舂出来的糍粑,叫“黄连饼”,我很喜欢吃。石队长给了我两条,我切成薄片,晾在窗台上。
阴历29日的小年夜,我们正在进行年前最后一次排练,突然外面热闹起来,有人在叫“新娘子来啦!”
于是,大家都一窝蜂地跑出去了。在队部大礼堂,正对舞台的大门口是条修得很平整的小公路,已经挤满了人。
右前方,公路的那一边有一方稻田,稻田再过去是条小径,毗邻云溪与几条小溪汇集而成的涧河。
奇怪的是新娘子……就在那条小道上走,而她的嫁妆却是在公路上“走”,两边都可以通到她的婆家。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在小道的尽头,那间收拾得很干净的黄土干打垒屋子,木门上大红双喜非常耀眼。
那个新郎官穿着一身军服,身板结实,憨厚的笑容很灿烂。他就是那个顶替小翠父亲,接了民兵连长一职的周连长。我竟然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周连长那天万般小心、加倍殷勤的模样我却记住了。
他正在左右张望,不知道去接嫁妆好;还是去接新娘子好,正犹豫间,只见新娘子脚下一滑,差点踩进田里。围观的人们都“噢”叫出声来。我也为她吓得心里一激灵。只见她灵活地定住另一只脚,马上稳住了身体。不过,她回脸对着那些哄笑的孩子们白了一眼……
我看到了她那一双肉里眼,流露出来的神情有点漂浮,也有点看不透。
就在这时,我身后有个沙哑的声音叫了我一声:“汪老师,”,我随即回头,
他马上就问道:“你觉得新娘子怎么样?”
我看清了那个与我说话的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钢铁饭桶”。
我有点诧异,他怎么来问我,我与他只是个点头的同村人。
不过,他这么一问,我还真仔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新娘子,她快进涧河边的村落了。她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倒是满漂亮的,一身红缎棉袄,墨绿长裤,有点姿色。
“新娘子蛮漂亮的。”我说。
“你说的是她的衣服吧!”那个“钢铁饭桶”摇摇头,眯起了本来就细细长长的眼睛,
“她来了,村里有好戏看喽。”
“为什么?”
“因为库前村没有她这种角色的。”
哦?我满腹狐疑地看看他,不知该说什么?看来这个我差点把他定义为“孔乙己”的人,根本不是饭桶!
但是,那个新娘子与我无干,应该也与他无干,干嘛要背后议论别人?况且,我刚听说了这个陈先生在与我争夺教师的职位。于是,我准备回礼堂去排练了。
可是,他却又赶快对我说,“你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他的脸上有点得意,“我知道,马上要恢复大学高考招生了。”
我一下子停住脚步,“陈先生,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是疑疑惑惑。
他很痛快,马上告诉我说,“我在公社还是有点门路的,我准备让我的一儿一女也去报名呢!”
“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一个好消息!”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让我有点兴奋。
他见我一个劲想回去排练,也就悻悻然说,“你有什么消息,也尽快告诉我。”
“好!”我一边说着,一边就在示意孩子们快返回舞台。
小年夜,库前的山窝窝热闹呀,这边新娘子刚看过,那边却杀猪宰鸡。肥猪尖利的惨叫声又吸引了孩子们奔进奔出,排练的心思都被搅乱了。
裕文对我已经是第三遍说了,今天晚上到他家去吃饭,两个周老师也会在,周家大院几十口人一起过年呢。
于是,我就提前结束了排练,对孩子们说,年初六的上午十点,一定要到齐,在演出前,最后好好再拉一遍。
石队长抽空特地来找我,告诉我年终分红,我可以分得二十八元六角一分。他一五一十地数给我。我在那份单子上按了一个手印,满心欢喜地藏好钱。
因为我确实没有想到,除了每个月提前可支取十元外,还清还了我暑假支用的二十元钱。现在年底分红,竟有这么一笔额外的大奖励。
因为我从来不过问我有几个工分,根本不知道我会有多少钱,都是石队长在帮我打理。不过,现在有一点我是知道了,当老师的钱,还是要比出工的收入多多了。
我呢,完全就是小孩子般的喜悦,把这笔钱看成是以前小时候过年的红包,你想,收到那么大的红包,谁的心里会不高兴?不满足?只是我没有合适的言辞可以表达,我一个劲地对石队长说“谢谢。”石队长被我逗笑了,他说,“这是你教书的钱。”
下午四点,我背上了小书包,里面有一块手帕和手电筒。就去了全村最有实力,也是最热闹的周家大院。
如果云雀山真是一只昂首欲飞的大鸟,那么它的左翼垂下抱圆,护住了库前山窝的一边,周家大院就在它的“羽翼”里。
大院靠着高高的那道山梁,面向东南,地形很有优势。我轻轻地走进那块宝地,一片平整的院落干净整洁,泥地可以那么无尘,我很惊讶,可见这里的女主人有多么的能干。
周家大院的屋子是最规整的,中间一间是大厅,高大的木门油漆成黑色的,有点威势赫赫。别的大院大多是干打垒的墙,木头的架,顶上的瓦片也只是土黄色自己烧制的。只有他们是用专业烧制的砖瓦盖的,外墙还有涂料,黑白色彩,有点徽派古风。
我踏进他们大大的前厅,年味迎面扑来,菜肴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我先就被门上的对联吸引住了,字写得漂亮,像书法作品。我早就从两个周老师的毛笔字看出来,他们大院里有多少文气了。
我正欣赏“紫气东来……”的两幅对联,研究这墨笔是柳体还是颜体,裕斌老师就迎出来了。大厅摆了六张八仙桌,他让我坐在左面的中间一张桌子,说要等一会,晚上宗书记与周主任也会一起来参加周氏家族的年夜饭。
这个周主任,一听他姓周,就知道他也是他们周家一族的人。不过他没有住在这个大院,而是在对面那片屋群里。也就是刚娶了新娘子的周连长家隔壁。
裕斌老师今天的任务是陪我,在别人都忙得没有喘息的机会时,他悠悠闲闲地坐着与我闲聊。
我告诉他今天很冷,溪水两边的枯枝上挂满了冰凌。他一听,马上就去拿来了一只火笼子。
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烤烤冰冷的手。我已经学会了借助火笼子取暖。小周老师又传授了一条经验,说是晚上你看书时,把脚放在火笼子的铁罩上面,膝盖上盖一床毯子,不一会儿,浑身都会热得出汗。
我看到老俵们的确是那个样,他们喜欢把一大块双层夹单系在腰上,随处都带着,只要坐下来就盖住腿。虽然看上去土不啦叽的,但我明白了,这一定是最好的驱寒办法。
他还告诉我,这屋子本来都是老地主他们一家的,他们几家的祖辈都是老地主的佃户,也住在这大院的后面偏房里。大家都姓周,沾亲带故,老地主其实对他们都还不错的。
所以,后来的一系列运动,老地主也受到了他们的优待,不像别的村子那样,又是斗,又是打,还被赶出家门。直到WG开始,老地主一个人去住牛棚,五十多岁了,被强制劳动。而他的家人,只是换到偏房去住。他一个人受点苦,保护了一大家子人。外村人来造反,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也奇怪,库前的确是个有文化的地方,但是,为什么会让外村人造反造到这里来?就像这次的香坪村小,把阶级斗争的火药味,硬是带到了我们库前学校。
他说:这就是库前村的复杂,因为各种事情会引起内讧,就有人暗暗到别的村去搬“救兵”,于是,总会有人被……
正说得起劲,裕斌的父亲老周从里面出来了,他也是个读过一点四书五经的人,他们把这种有点文化,有点见识的人,称为“开过天膜”的人。听说他是懂天意的,因为一般人只是两只眼睛看世界,而这种人会有第三只眼睛,这只眼睛可以看到许多别人根本看不到的,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所以这种人比一般人聪明。
老周就是开了“天膜”的老农,不论做什么农事都行,库前队里所有技术活儿都是他掌舵。
他笑眯眯地过来与我打招呼:“汪老师,稍候片刻,菜已经准备齐整了,等人一到,就开始,你不用客气,多多喝几杯!”
“谢谢,”我有点腼腆,不好意思地说:“过年来打扰你们了。”
“哪儿话,请还难请到呢。我们村的孩子个个喜欢你,真是吃价!”
听了表扬,我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忙谦虚地说:“我也是学习着做,孩子们都很可爱。”
老周也很直接,他说:“库前的老陈一直想做老师,申请了好几次,老俵们都不喜欢他,不给他机会。”
“为什么?”我是早已听过这个传说了,现在听到老周很正式地提到这事,我还是有点好奇。
老周继续说:“他是从一个中专学校毕业的,按理说,他完全可以胜任。但是,他那股迂腐味——人好像很精明,其实又什么也做不好的秉性,我们的孩子交给他,怎么放心。”
他一转话题,又说起了我,“而你,单纯善良,做人很简单,从不涉足复杂的人事里。可很会把清新的思想带给孩子们,大上海的文明。”
我不知道他指的复杂是什么,简单是什么,但是他的语气和表情很真诚祥和。我又腼腆地笑笑说,“我是初中生,水平有限呢。”
“教个小学,不论水平论人品。”他很快接着话就说,“不过,库前的几个知青,他们可不一般呢,……”
他的话只说了半截,裕兵的母亲进来了,火急火撩地要他去干活。她手里提着几盏灯,可以挂在桌子上方。这种悬挂式的油灯,是用白铁皮做的壶,左右伸出来两个壶嘴,里面有两根灯芯。
她一边要裕斌帮忙点火并挂起来,一边招呼我说“老师,马上要上菜了,他们都要来了。”
灯一挂上,已经昏暗下来的大厅又明亮起来,果然,人们都陆续进来了。我站起身,与老俵们嘘寒问暖地打招呼。
突然,门外喧哗,裕斌的父亲老周,从里面跑出来,与几个老周家的头面人物迎出去了。同时,在裕斌母亲的指挥下,好几个妇女手端大木盘,上面放着几大碗的菜,鱼贯而上;来摆桌面。
宗书记与周主任在大家的簇拥下进来了。我跟着别人也站起来欢迎他们。
他们在上桌的主位坐安稳后,菜也上齐了,酒也斟满了。
我只觉得有点恍惚,这效率也太快了。刚才我们三个还在闲侃,一忽儿,满厅堂坐满了人。
山里过节,一桌菜总是八大碗。我数数,他们老周家可是十大碗。香喷喷的,我忍不住想尝尝。
可大家都不动筷,等着两个村里最高级别的人发话。
他们两个却在互相客气着。宗书记总是那样,有一张不太笑也不太板的脸,让人琢磨不透。而那个周主任可是一脸堆笑,不过笑得很不自然,他毕恭毕敬地对宗书记敷衍着。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会凑逢顶头上司的人。
这时,门外又溜进来一个身影,偷偷钻到我们桌旁,有个空位应该是留给他的。原来是裕文,一个小猴精。他身边的人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压着小嗓子说“跑哪去了?”裕文对我笑笑,并不回答,却也压着嗓子告诉我:“这是我哥哥。”
我看着他们哥俩,还真像,我们就互相点点头。这时我开始关注我们这一桌的人员了,除了我,原来清一色都是男的。周欲南老师在隔壁一桌,他发现我在看来看去,就对着我转过来的眼神,点了一下头。
我们下面的小动作还没有做完,就听见宗书记说:“大家举杯,祝贺新春快乐,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那个周主任赶紧接茬,“大家干杯!”
于是,欢笑声起,碰杯叮当,筷子切察……
裕文的哥哥,第一个举杯敬我,“汪老师,我们先干一杯,”,
我赶快起身,也举起不知谁给我的满满一碗米酒,与他碰了一下,“谢谢,我不会喝酒,随意。”我喝了一小口,发现米酒很甜,但还是有点酒劲。
裕文说:“老师喝,喝,米酒不会醉的。他们都是谷酒,很厉害,可以点着火的。”
我对着裕文说:“好,裕文,你也喝米酒吧?”
“他们不让我喝,其实我会喝。”刚说完,他的头上又被敲了一筷子,一桌人都笑了。
裕文推着他哥哥说:“我让你买的东西给老师呀!”
裕武赶快放下碗,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给我说:“瞧他急的,这是演出用的化妆品。”
我十分惊喜,对着他们哥俩很感谢地说,“太谢谢了!”
裕文总是在关键时刻想得很周到,也因为哥哥在县城,他是见过世面的。
我放好信封,又从衣袋里掏出刚得到的几元钱,一定要裕武收下。
裕武说:“口红是买的,眉笔与胭脂是从县剧团朋友那儿弄来的。就算三元吧。”我们做着交易,看得同桌几个人都傻呆着,忘了动筷子了。
裕斌赶快说:“大家快趁热吃,不然演讲开始,又吃不成了。”
裕斌给我夹了许多菜,一边介绍:“这红烧豆腐,现做的,非常新鲜可口。这是炒鸡块,我父亲的手艺。这是冬笋炒肉,你们上海人最爱吃的。这是干煎小鱼干,辣椒多一点,不知你吃得惯吗?……”他一连串地报菜名……
其实我这几天到处做客,每次都是这八大菜,还有几个我也会报:“这是海带肉丝,这是萝卜缨子腌菜炒咸肉,哦,你们用松茸炒了肉。还有……”我看着另外两碗菜,有点不同一般,支吾起来。他们都不做声,看我猜得出来还是猜不出来。
“那是咸肉炒辣椒?”我迟疑着说,
裕文忍不住了,马上告诉我说“老师,是野猪肉。”
哦,原来野猪的肉颜色很深,像咸肉似的。
我赶快挑了一块尝了,有点土腥气,没有家猪那么香。或许是最近吃了太多的肉,什么都没有那么香了吧。
裕文掏出一根像玉雕似的长簪,一头尖尖的,带黑色,逐渐淡成白色。他说这是野猪的刺。我一看就明白了,那是豪猪呀!这一碗是山里人家特有的佳肴。
裕斌说:“再尝尝这是什么?”
我看看有点像鸡肉,夹一块仔细嚼嚼,非常鲜美。这是什么?与鸡肉还是不太一样,好像比鸡肉还好吃。
裕斌说,“这是山里最好吃的山珍野味了,麂子肉。”
他又帮我夹了好几块,“麂子不容易打到的,它跑得极快。在初春晚上,有月亮的时候,你如果静心听听,就会听到山里传来麂子叫。不过,狼和豺狗也喜欢吃麂子,常常是不一会又听到了狼嚎。它们在你死我活的逃命与追杀,麂子跑得飞快,常会逃脱狼的爪牙,所以我们人是很难捉到麂子的。”
突然,调皮的裕文插嘴,打断了裕斌的话,“不是还有石蛙吗?那才是我最喜欢的菜。”
裕武赶快说,“你就是喜欢插嘴!”
不过裕斌并没有理会,他接着这个话茬告诉我说,“那是夏天的美味。石蛙的叫声比青蛙要苍老。夏日的晚上,尤其是大暴雨前,很多老俵会爬到沙窝附近的云溪沟里,用手电照,一束光会定住了石蛙。趁它被强光照得呆头呆脑时,一抓一个准。等天热了,我抓个石蛙请你尝尝。”
我们谈得正开心,领导却开始谈新年工作了。
宗书记一开口,“MZX说:抓革命促生产……”老俵们都安静下来,大厅里就他一个有点被烟酒熏哑的嗓音……
他总结了库前村去年的成绩与不足,又提出了新年的要求。我总是不喜欢听他那些老调,“弹来弹去”没有新意。
还是老周提出,明年水稻种“农垦五八”的比例可不可以减少一些?
这个话题引起大家热烈的讨论。
“农垦五八”是粳米,俗称大米,非常好吃,我们上海人最喜欢,但是老俵们不喜欢,出饭少,一斤米只有一大碗,不够吃。他们喜欢红米,那种米虽然不糯,但是捞掉米汤,再蒸出的饭会比米多一倍。
宗书记的意思,还是要坚持那个比例,这是上级领导的计划。多种这种新品种,一方面可以改良山里红米饭口味,一方面想把一季稻改成双季稻。试种“农垦五八”是第一步。
接着,他们就商谈起来,明年毛竹的统购指标会增加,还有木材,林业局的定量也会增加,回供粮就会多……
宗书记还关心栏猪数量,山里的猪长不大,他提议可以扩大养猪头数。当然多了也是不行的,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一年辛苦也是白养。少了更不行,上交公社的指标会完不成。
再接下来,后面的一句话,他说得很含混,但是大家好像有点触到心境,一下子沉默了。
他说,从二月份起,“老愚公水电站”要启动了,每个大队要出人工也要出资金,需要各个生产队自行想办法解决……
主宰我们生存大事的老俵们,无止境地交流着生产队的事务……我们听得不耐烦,悄悄地在自己一桌上,开始了我们小百姓的话题……什么初六我们的演出呀,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呀……我还问了,裕文什么时候去县里治疗他的兔唇……
我突然又悄声问:“妇女们都没有来,她们在哪里?”
裕斌说她们在后面,大厨房里好几桌呢。原来大厅里就我一个女性,可见他们老周家,对我很是重视的呀!不过,我这个女性,也的确不喜欢他们男性社会的大事……
两个领导小酌一番后,又发了一通言,便起身告辞了,说还要去别的地方慰问,与群众们打成一片。
他们一退席,没有了约束,大家就开心地互相斗酒斗嘴地闹起来。山里的节日气氛也一样的浓厚有趣。
在这次农家宴的尾声时,他们还拿出来许多鞭炮。孩子们最起劲,裕文早已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在鞭炮声声里,我准备回去了。裕斌的母亲和那些妇女们忙出来送我,将一盘盘的南瓜子,番薯片和南瓜干装满了我的书包,还用一个布袋,里面装了许多饧片(有点像年糕片)。
我是满载了老俵们对我的真诚心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门口,我看到了一只热乎乎的火笼子,是石队长特地给我送来的。
晚上,刚从热闹的农家大宴回来的我,觉得一个人守着一座楼,(楼里所有人都回去过年了),冷冷清清,孤孤单单,更觉得寒气逼人。
我赶快用火笼子里的红炭,燃着了小炭炉,烧了热水,早早盥洗好了,就坐在书桌前,想把自己寂寞的心,放进书里去。
“黄鸟情多,常向梦中唤骚客;白云意懒,偏来僻处媚幽人。”我读了几遍还没有读出自己的体会来,却已是浑身冰冷,身边的火笼子只加热了一个裤腿,反而让我更冻得直打颤。
突然,我想起裕斌教的办法,马上用两块小木板,我是在村里正做木匠活的人家那儿捡来的,垫高了椅子,火笼子放在桌子下面,踩好脚,将棉毯盖在腿上。果然,没有多久,周身发热,浑然忘了严寒。
不过,我的脑子里转起了裕斌的父亲;老周的话。他对人的评价,的确很有意思,我是归在简单的人一类,还真没有错,都说库前村不简单,可我看来看去,老俵们一个样,什么复杂性也没有哇?宴席上两个大沅大队的领导,一个逗哏,一个捧哏;一个有点优越感,傲慢地说着什么,一个笑得很谄媚,跟得很快,可也没有看出什么复杂。
我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太简单,是因为我长着一双迷糊的、不会识人的眼睛,和两只傻耳朵,相同的信念听得进去,不同的话却会被自己屏蔽了。还有那颗心,更愚钝,盘旋来盘旋去,只有那一些自以为清高的东西。该懂的事情都不懂,该了解的一概不知。别人知己知彼,而我稀里糊涂……
人暖和了就想睡,窗外的鞭炮声渐渐停了,小年夜的安静让我更困倦了。我站起身来,一离开了火笼子就打了好几个寒颤。
我突发奇想,把火笼子放在床板的下面,不也可以起到保暖作用吗?我就从那天开始,尝到了火笼子这么利用的好处了。不过,要过一个小时之后,才可以在床上感到暖意,这与北方的暖炕大概一个道理。
……我在高高低低的山路小径上,慢慢地走着,前面有一只黄莺在轻轻地唱,有时还落在我的肩上,斜着头看看我;白云从前面涌过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黑,越来越……
不对,我要赶快逃走,但是,黑云压在了我的身上,越来越重,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挣扎着,可是,压得我更沉了,我好像会窒息……
这时,我的脑子很清醒,动了一下手,左手可以动,于是,我努力地,慢慢地抽出手来……,猛地一下,我抽出了手,狠命地一把抓过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我透过气来,那沉沉的压力也没有了。
这下我彻底醒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房间里空荡、宁静,昏暗中,依稀可见我的左手举着,紧紧握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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