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访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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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学后,我准备去小翠家。
站在学校祠堂后面,眼前就是一个半圆的大山窝,左右两边开阔出去,沿巍巍大山的边翼,又在学校的前面再包抄合拢,也就是说,我们的学校是坐落在大山中,一个类似盆地的中央,四周靠着山梁,都是密密匝匝的房子,库前村的老俵们,集中居住在这里。
大山窝的最北头是陂上村落,那几户人家,属于我们坪陂队。左面沿着小溪的路,从山的豁口延伸上去,几步路就是我居住的石家大院。再往上走,右面有一条路,转过一个山包,有几户人家,是二斗里。回过来再到小溪边,听说坪陂人从这儿开始,给这条小溪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云溪”,或许因为它是从高高的“云雀”山顶上流下来的吧。也因为它是唯一的水源,坪陂人家的命脉,所有坪陂队老俵的家,都建在它的边上。沿着它往上爬三里路是高岭,再爬二里,是沙窝。我们坪陂村就这么五个地方几十户人家,有事喊一声都难。据说好田只有几块,在陂上的前面有两块。而小翠家,就在陂上。
陂上就是不大的一方平地,几户人家北面靠大山,面向南而建。
我在开着门的那个堂屋前朝里探望,没人。
“小翠,”我忍不住叫了一声。走出来的是彭家二婶,她看到是我,就悄声招呼我走近,她有话要说。
“张连长家的堂客不好惹,”彭二婶子直摇头,“对翠花刻薄得很,每天要她自己去摘野菜吃,自己洗衣做鞋,现在更要她做饭种菜,忙个不停,还要打骂她,昨天,我看到翠花的手都是肿的,怎么扎鞋底?不完成,晚饭都没有吃。还是我偷偷帮她做好了。唉,小女娃命苦,他爸张连长对她还是可以的,但是,那个后妈就是凶。”
“哦,她的亲妈呢?”
“在她那么一点大,大概二三岁吧,就生病死了。”
二婶告诉了我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小翠的后妈对她不好。我更想赶快去看看可怜的小翠了。
二婶指给我看,她家左边伸出去一截的屋子,就是张家。她还不忘吩咐我说,“当心哦,一句话不对付,小翠就麻烦了呢。”
我沉住气,走到张家门口,果然,暗幽幽的堂屋里,有个瘦小的女人坐着,她在缝补着什么。
“你好,张翠花在家吗?”
她似乎有点不明白,斜眼看看我,过了一会才说,“进来吧,你是老师吧?”
我估计她听出了“翠花”,我也是听出了“老薯”,有点与“老师”谐音,于是,我自己推开了堂屋的两扇矮门,进去了。
接下来我们的对话,也就只有上天知道了。我极力地用刚学到的一点当地话与她交流,很礼貌,很小心,其实,她也很客气,可是我一点没有听懂她的话,估计她也没有听懂我的话。但是,她还是笑着侧身帮我倒了一碗茶。
我一再问她“翠花在吗?”,可她就是叽里咕噜的,不知唠叨些什么。天哪!
我正一筹莫展,就听门外一声豪壮浑厚的嗓音,“是汪老师来了吧?”说着,张连长就进来了。
张连长出山去当过五年兵,现在是大队里的民兵副连长,结实的身板,走路依然有军人气派,浓眉大眼,很神气。在大山里,我一米六三的个子,就很少有男人超过我的身高,可张连长是一米七。
我认识他,队里开会,他总是要发言的,还常带领我们军事演习。然而,他本来叫我小汪,现在改成汪老师了,听起来有点别扭。不过,他真是救兵,他的半普通话我听得明白。他告诉我,他的妻子是客家族人,连当地话都不会说呢。
小翠从后面房间里挪出来了。
她其实早就听到了我的声音,只是不敢出来。现在,她父亲回来了,就胆子大了一点。
我刚要叫她,看她神色紧张,一闪身就躲到他父亲的身后去了。
只听那个叫做母亲的人,对着她叽里咕噜一顿数落,好像要她去干什么,她不愿意去。好在张连长说,老师在这儿,等会吧。
张连长面有难色,对我解释说:最近,他们家碰到了困难,他忙于出工还要做好民兵工作,而他的堂客怀孕了,大部分家务事得要小翠来完成。等一段时间后,小翠还是可以来学校的。
我也耐心解释,孩子的学习最好不要中断,再说小翠很聪明,一个好苗子。
那个母亲,听了张连长的翻译,一点也不给我面子:“一个女娃子,学什么学!”
我马上说:“我也是个女的,你也是个女的。”
这些针尖对麦芒的话,也真难为旁边的“翻译”。然而不知道张连长怎么说的,她回我一句时,竟然和气多了,“你们山下姑娘,是我们可以比的吗?,瞧你个子都高出一头。”
“读书识字都一样需要的,”我耐心地说。
我看她在皱眉头,怕她说出更决绝的话,于是单刀直入:“为什么你把我给小翠的笔折了呢?她写得很好呢!”
“因为她不好好扎鞋底,那是她应该做的……而且,她把我的针给折断了。”
我也不管“翻译”难做不难做,就直接怼过去:“一根针一分钱,我的笔一角三分钱,何况你也买不到!我希望你们想办法让小翠来读书,不然,你就赔我的笔吧。”我用了无赖的逼迫办法,“只要小翠愿意用好成绩来证明给我看,我就送给她。”
这一下,我把那个厉害的婆娘封住了口,她沉默了很久。
我那时年轻,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最符合老师的身份的,我的那番话其实也是小孩子撒赖的话,被我当作最有力的“武器”打出去了。
张连长对我说:“不好意思,让我们想一想吧。马上要吃晚饭了,你与我们一起吃?”
我赶快说不用客气,几步路就是石队长的家了。
他让小翠送我,显然就是逐客令。小翠陪我走出去后,他们自己在那儿叽里咕噜地争吵起来了。
小翠拉着我走出了门外,被凉风一吹,我们两个都感到轻松了许多。山里的傍晚,这会儿的太阳已经在山顶背后了,留着几丝光线,还在编织着晚霞。
她看到我,为了她的读书,特意来与她的父母争取,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依恋地挨着我。
我看看她,还是那么瘦小,一时心疼得不知怎么对她说,就从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她那还是有点红肿的手里,让她带回去吃。
“谢谢老师”,她又是一个惊喜,紧紧握住了糖,又突然想起什么,迟疑片刻,对我说:“老师,那个字谜他们猜不出来呢。”
原来“缺嘴俚”还给了她任务,来探问谜底。她自己那么艰难,居然还记得瞅一个机会来问我。
我笑笑说:“你们应该猜得出,每天我们都要吃的是什么呢?”
聪明的她,抿着嘴笑了。
我向她挥手道别,准备沿着云溪向坪陂走去……
突然,在已经昏暗的夕晖里,我看见了一个身影,特别的瘦瘦高高,挑着一个沉重的担子,就走在库前与坪陂村交界的、两块地的田埂上。只见他停下踉踉跄跄的脚步,把箩筐里的石灰倒在了田里。又不断地敲着自己的腰背,慢慢挺起身来……,
我发现那个身影不是当地老俵,而是我们一起下放的上海知青,在查信件的事情后,就被安上了“反革命”帽子的插队同学齐维。
我的心深深地被震动了,还有几分的恐惧。原来“反革命”得这么被强制劳动呀!在更远处另有一个人影,也一样在挑石灰,那是库前的一个地主。齐维与地主在一起干山乡里最苦最累的活呢!
江西的红土含有大量的酸性铁质,需要用有钙质的石灰拌入去中和。一担石灰肯定超过一百斤,不知道他们一天要担多少?撒向田里时,呛鼻的石灰粉会让人咳嗽不停。想想我们平时一天扛五根毛竹,一根才四五十斤,就把肩膀压得红肿起来,每次毛竹放上去,我都得咬咬牙。一天劳作下来,不要说看书,躺在床上都不想翻身。
现在,齐维被打成了”反革命“,干这么强体力劳动,不知道他在受怎样的煎熬,要多少的勇气才可以挺过来呢?
我正想着,只见他把两个空箩筐用扁担串在一起,扛在背后,又摇摇摆摆地走了。好像,两个黑影走在了一起……他与地主关在一起了?我心里又是一惊,这怎么生活呀?!因为库前那个老地主被革命了,独自一个人住在全村最破的屋子里,黑暗、漏雨、老鼠一堆,人不用进去,就是走近那个小破屋,就觉得臭气熏天......
我回头再看看小翠,小翠还在那儿站着,她也在望着我的背影……
我莫名其妙地联想起读过的课文,朱自清写的《背影》,现在这三个不同的“背影”,在脑海里交替出现,唉,都有各自的苦恼呀!
当然,还是我最幸运了,我的“好词好句”没有把自己弄得像齐维那么惨……并且,我在小翠的心里还是她的希望呢!
明天,她可以上学去吗?
她的后妈实在不敢恭维,那张脸只有皮包着,没有一点肉,一双好像没有上下眼帘的木鱼眼,对着小翠凶神恶煞。我真不明白,张连长为什么娶了这么一个女人,来做小翠的后妈。小翠像是水灵灵的一棵嫩葱,而这个女人,就是个土拨鼠......“土拨鼠”好像随时就要撕碎那棵翠翠的小葱苗.....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宁,因为我与小翠两颗心,都在等待着这个“土拨鼠”的开恩。
我的妈妈总是说:宁愿跟着讨饭的亲妈,不要跟着做官的爸爸,还真是从血的经验里得出的呀!但是,小翠的妈妈是病死的,她......
天很快黑下来了,什么背影都看不见了。在我心里,却冒出了我的闺蜜宛章写给我的一句话:不要在希望中怕失望,而要在失望中求希望。
我一定要写给小翠看,这也应该是她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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