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统一与分裂
第607章 统一与分裂
熹平五年,如同一潭死水,沉寂腐烂已久的天下,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事情。
先是被宋国强行续了一波命的隋国,终于迎来了自己灭亡。
一支由地方豪强率领的军队,直接攻入了它的都城,从投降的隋末帝手中,得到了新夏最初时,那座被周天子赐下,代表著对这片地区统治法理的鼎。
当年金光灿灿的铜鼎,在经历了五百年风吹雨打的如今,已经长满了青色的锈蚀,呈现出古朴沧桑的气息。
这是岁月在它,在新夏身上刻上的痕迹,也是在那连史官都没能窥探的细微处,这座铜鼎对诸夏昌盛发展的见证。
没有谁不会因此著迷。
那位推陈出新的王者,时常会在周围安静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摸青铜鼎上面古老的纹路,还有里面刻下的,周天子对于诸夏分支的期许。
理所当然的,新王在与之相处多时后,受到了青铜鼎所代表的「新夏天命」的召唤。
「我要出兵!」
「我要灭了杞国!」
「我要重新统一新夏!」
那位年轻壮志的君主在庆祝新朝成立的宴会上,发出了这样的豪言。
他的臣子们自然是支持的。
新夏东西朝并立,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命运的玩弄,让隋、杞后继的明君,也无法结束这样的局面,但现在,是时候由他们来接手这一使命,重新弥合这片土地上的生民了!
新夏的死鬼史官,还有当地的道长,则是在暗地里对帐,回顾这一场王朝更迭过程中,各路势力犯下的错误,还有他们能够兴起的原因。
「中原距离这样的场景,不是很远了。」
「以后这样的事情,也一定会再度发生。」
「要把经验传给后人,不能让他们再重蹈覆辙。」
史官吹干了纸张上新落下的墨迹,并说著那些前人说过,后人也不敢忘怀的警世恒言。
同一时间,西海的宋国也终于打造出了一支强大的水师。
他们跨过西海辽阔的海面,到达曾经西秦的北地郡,到达曾经属于北秦的土地,到达西南的犁轩。
然后,西秦丢失的地方,被宋人重新收复。
「真是不容易。」
也是在庆祝西海重归大一统的酒会上,宋帝甚是感慨的说道:「故土丢失百年后再将之收回的,天下除了我大宋之外,还有哪个国家呢?」
他并非在夸耀功绩,而是在叹息故土时隔数代人才得以回归的无奈。
一般来说,王朝开国之初,军队最是能打,领土开拓也最是迅猛。
奈何宋国奠基之初,可以用来修建舰船的树木实在不足,罗马那至于老年,才展露锋芒的奥古斯都,也实在奸诈有手段,派遣水师死死扼守住了海峡,让宋人只能隔著海峡叹气。
不过,其人虽老奸巨猾,他的子孙却不足守成。
短暂的中兴之后,罗马帝国仍旧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连帝国副都「康斯坦丁堡」都丢了。
而面对感慨的皇帝,宋国的臣子们也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只要不忘却祖宗的辛劳,牢记故土丢失的耻辱,那即便再过二百年,诸夏的子孙也可以收回它!」
皇帝认同这样的话语。
他站起身,举著酒杯对群臣说道:「还需要继续努力啊!」
罗马人占领了北地郡这么多年,又重视对它的统治,因此,他们同样在玉壁城那巍峨厚重的城墙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生活在玉壁城里的赢秦后裔中,会说雅言的,束发右衽的,还有多少人呢?
虽然罗马因为与赢秦的交往、被大汉认证为了「大秦」,以及受到太平道的影响,成为了诸夏的「好兄弟」,可看著自家孩子跟著亲戚跑了,心中到底很伤心。
「哪怕北地郡的人,还留存著祭祀祖先的习俗,知晓自己的来历,但他们受到罗马的浸染,不会轻易褪去。」
「西海的一统,既要统合土地,也要统合人心。」
「不可以因为已经取得的功绩,而放松懈怠啊!」
就疆域而论,宋国才恢复了西秦帝国巅峰时期的领土,想要完全超越这个源于中原的秦地,复兴于西海一隅,又征南战北,伐左讨右,囊括万里的前朝,宋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呢!
「何况天命还没有完全落到西海,东瀛的齐国,仍不愿意向我称臣纳贡,岂能骄傲自满起来呢?」
在泰西诸国、戎洲梁国、新夏隋杞隋等国,对著宋国膝行臣服后,宋人自然会对东方的诸夏分支,生出额外的想法。
毕竟「天子」只能有一个,吸引诸夏分支合聚的核心,也只能有一个。
若不能将诸夏有名的支脉,都连接到自己身上,宋国这个「天子」,当的终究名不副实。
可惜,哪怕齐国内部分裂的到处都是,可不论哪一家诸侯,都需要与中原往来商贸,以获得东瀛稀缺的资源。
他们自然不会背叛表面上维持著统一,看上去还很强大的汉朝,认一个跟自己隔著老远,没办法带来太多利益的新宗主。
在这个方面,老齐人达成了暂时的统一意见:
可恶的赢秦继业者,肯定是想在自己身上,复刻「远交近攻」的操作!
诱惑自己与之交好,然后让边上的国家,都来针对自己!
哼!
他们老齐人,是不会掉在一个坑里两次的!
这让宋人很是郁闷。
「不过,这种小小的烦恼,好歹能够帮助宋国晚一点衰败吧?」
还有目标没有完成,那就不会直接懈怠下去,能让祖宗传承至今的荣光,延续的更长久一些。
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国家、组织,因著追逐目标而奋起留名,又因著失去目标而堕落覆亡?
吴王夫差对此,可是很有话说的!
旁边的死鬼跟著点头。
他们说了一下其他地方的事情,最终话题仍落回了中原。
那是诸夏起源的地方,也是最早塑造大一统荣光的地方。
现在,与之并列的其他大区,正拥抱著属于自己的统一。
但统治中原的大汉,却在裂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皇帝正在拍卖官职——」
「我真是想不到,竟然会有做出这种事的君王。」
「你这话说的!」何博当即反驳起来,「咱家秦皇汉武的操作,你给吃了?」
始皇帝时期,曾经有过命令,在蝗灾和瘟疫发生时,百姓缴纳一千石粟米者,可以换取一级爵位。
当然,按照赢秦流行的二十等爵制,以及对军功崇拜,能用钱粮直接换来的,不过最低级的爵位。
除了在乡里享受一二优待外,是无法担任官职,对朝政做出更大影响的。
毕竟商人干政的痛苦,始皇帝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前汉建国之初,苦于天下疲弊,匈奴侵犯频频,于是沿用了这种做法,弄出来了专门的「入粟拜爵」。
不过,当时仍未允许这样的「贵族」们,直接步入官场,主持一方的事务。
直到汉武帝君临天下,为了筹集打匈奴、修宫殿等等大事的钱粮,刺激民间富豪们积极为朝廷提供粮食,进一步放开了对「入粟拜爵」者的限制。
没办法,用最低级的,对朝廷没什么作用的爵位,直接换大量粮食这件事,做起来实在划算。
这使得皇帝们一遇到财政上的困难,就忍不住使出这一招术。
等到武帝在位,富商再怎么追逐权力,也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是被皇帝骗感情骗钱了。
武帝不多拿点诚意出来,还会往这个坑里跳的人,著实不多。
「但那也是先给爵位再安排官职啊!」
这是附和大汉朝任官流程的!
又不是直接提拔平民为一方主官!
「而且能让他们担任的官职,也只是些小县的县令,到时候罢免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牵著狗路过的武帝,当即为自己辩解起来,「刘宏是明码标价,什么官职都拿出来卖了——怎么可以跟我比呢!」
「对对对!」
「你还一视同仁的,对著臣子展开各种折磨呢!」
死了也一直跟武帝不对付的陈阿娇当即说道,还发出呵呵的笑声。
她居住在长门宫中时,虽然不能享受出宫的自由,但对外界的消息,还是可以接收的。
于是,陈阿娇活著,在看武帝怎么折腾大臣,陈阿娇死了,还在看武帝怎么折腾大臣。
懂不懂武帝的丞相死前,庆祝自己竟然得到善终的含金量啊!
真相这样的快刀,让武帝不知道怎么辩驳。
毕竟很多旧时臣子,还在阴间住著,他今天撒了谎,明天保不准会有一堆老臣过来拜访,慰问在阴间「突然失忆」的主君。
武帝便只能哼哼唧唧的走了,牵著狗去寻找太祖高皇帝,跟他一块看狗打架。
何博见他就这样走了,心里有些遗憾,觉得取乐的对象少了一个。
好在,刘宏还活著,并不会因为一群死鬼在背后说他闲话,而进行逃避或遮掩。
「从另一种角度上说,也能算他又在变卖朝廷负资产」?」
捧著一杯由山野柑橘榨成的汁水饮著,何博很快便被其中的酸味折磨出来了一张皱脸,但嘴巴却是不停。
他还在心里暗暗的想:
必须给一些死鬼下达新的指令,让他们去研究下柑橘这东西。
不好好培育的话,这原生的滋味实在是太让上帝颤抖了。
不过,这柑橘起初也是从老医仲手里抢过来的。
老头说要拿它去投喂太行山的猴子,但何博秉持著「出现在上帝面前的都是贡品」的原则,将之抢了过来。
现在也算恶有恶报。
忠诚的老鬼喜赶紧为上帝端上一杯清水,冲淡了那又酸又涩又苦的味道后,何博说话都顺畅了口他继续道:「反正地方上的势力,基本被世家豪强侵蚀完了。」
「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排官员,既能增收,又能给世家们添堵,破坏他们对官职的垄断——何乐而不为呢?」
时至今日,皇帝的命令已经很难通达乡里了。
虽然在表面上,大家仍旧尊重皇帝的权威,仍旧会执行他的旨意,可选择性执行也是执行,臣子们充满诚意的「劝谏」,也可以让皇帝收回成命。
从河间郡走出来的皇帝,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只是先前,他继位不久,羽翼还不够丰满,哪怕心里有些想法,也不好做出来。
但至于如今,他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
今年年初的时候,还有大臣上奏,请求废除限制官员任职家乡、妻妾亲属户籍所在地的「三互法」,简直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对那群大臣容忍退让!
「而且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真不知道他们在叫唤个什么!」
后宫之中,皇帝也对朝野间的反对的声音,感到不满。
何贵人安慰他说,「百姓不知道朝堂的情况,又容易受到世家的蒙蔽,陛下不必因此恼怒。」
皇帝享受著她按揉肩膀的服侍,张口说道,「小民的智慧,朕向来是不管的。」
他连百姓的钱都懒得去赚,又怎么会在意他们的看法呢?
「只是史道人也跟著一块反对,这让朕很是失望。」
道门因著今汉的政治正确,即便在民间、在一些官员权贵的府邸中得到奉养,却一直不能获得明面上的推崇。
因此史道人,称得上今汉近二百年来,第一个登堂入室,能够对大汉朝政做出一定影响的道士。
别的不说,光是成功养活了刘辩这一条,就足够让他牢牢的跟皇室绑在一起。
皇帝也对他很有面子上的亲近,时常召他入宫,听他讲些乱七八糟的话。
在私下相处之时,虚岁也才二十的皇帝,曾对史道人讲过:「你不要再跟我讲小民的困苦,还有民水君舟的道理了。」
「朕是刘氏的子孙,是大汉的君主,难道会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吗?」
「你游历过许多地方,对民间的情况也很是关注,应该知道朕并非什么都能随心所欲的。」
皇帝是个很聪慧的人,这让他刚刚继位,就能抓住宦官和外戚的矛盾,让自己跳过了被架空当傀儡的阶段,除去了窦氏,直接亲政。
但他也是个很懒惰的人,对于很多麻烦的事,他是一点也不想去管。
从这一点上看,他与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桓帝,实在是过于相似。
他之所以会做打压世家的事,是为了让世家安分一些,不要出现王莽那样的家伙,以便维持大汉的统治,避开「亡国之君」这项恶名,畅享生前身后的富贵。
同时也为了让他们乖乖给自己交钱,履行好「交易」的规矩,不再赖帐、借钱不还。
而不是真的为了当个约束自己,造福万民的君主。
只有天知道,真想要解决民间的种种困难,他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多少的钱财。
也不看看,缔造了永元之隆的和帝、阳嘉中兴的顺帝,有哪个传下了血脉。
可见当好人并不能赚到什么。
史道人想要说话,却被皇帝打断。
「管不到的地方,就不是朕的地方。」
「你与其想办法来说服朕,还不如去蛊惑一下世家。」
在地方扎根数百年的家族,说话可比洛阳的皇帝,有用多了!
史道人只能失落的说,「可是陛下在河间时,还愿意与张角谈论这样的事。」
皇帝只摆著手说,「此一时彼一时。」
地方的落魄皇族,能与今日的皇帝相比吗?
屁股下的位子,会对人思考的方式,造成很大的影响。
而皇帝在这样的转变中,姿势表示的很是丝滑流畅。
于是史道人只能闷闷离去。
皇帝之后也没有主动召见他。
谁知道这次,史道人竟然跟大臣们站到一块去了。
(https://www.pcczw.com/wx/70644/76607.html)
1秒记住瓢虫文学:www.pcczw.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pcc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