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丹弗斯的书房出来，埃里克便离开总督府，去了主教座堂。

    “圣女殿下，您又回来了？”

    教会的人对他们的动向没那么清楚，因此见到去而复返的埃里克，大主教诺福克先是觉得意外。

    毕竟大半个月前，圣女一行是在满城城民的欢送下离开西风城的。

    “嗯，明天就走。”

    “……”

    诺福克更觉茫然，埃里克却没有解释的打算，“跟我说说圣都的情况，还能坚持几天？”

    “自然是能坚持到魔族被击退的那天！”

    大是大非面前，诺福克一点没敢含糊。

    埃里克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从总督府那里听说，现在全大陆各个教区驻守的教会骑士，都被紧急征召回莱绥尔了。”

    “是的……”

    “我带来的那些骑士也被大主教送走了？”

    “……我只是将教廷的命令传达给他们。”诺福克气势不自觉地转弱，“拱卫圣都，本就是教会骑士的职责。”

    “你一个都没给我留？”埃里克看着他，“我的安全就不重要了呗？”

    诺福克抹汗，“瞧您说的，您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埃里克看着他没说话。

    “……当然，主教座堂还留有一些教会骑士，以备不防之需。殿下出发去白马城的时候，可以带走一部分。”

    埃里克露出笑容，“这可是大主教说的。”

    诺福克满脸无奈。

    “现在跟我仔细说说莱绥尔那边的情况吧。”埃里克又道，“我就不明白，只有一支魔族部队的时候不想办法清除他们，现在魔族的增援来了，教廷到底打算怎么解决这次的危机？”

    诺福克叹了口气，“殿下，现在可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所有信众都急迫地关注着那边的情况呐。”

    他顿了顿，“根据昨天送到的战报，魔族已经逼近莱绥尔外城，驻扎圣都的教会骑士们英勇抵抗，接连打退魔族的三次进攻。”

    “外城那些信徒的情况怎么样，进内城了，还是留在外面？”埃里克问。

    “那些至善且勇敢的信徒，都主动留在莱绥尔外城，与教会骑士共同抵抗魔族的进攻。”诺福克答道。

    埃里克想了一下，教廷再不要脸，在教会骑士力量还完整的情况下，应该不会逼迫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协助守城。

    “魔族的动向呢？在莱绥尔城外安扎下来了吗？”他接着问。

    诺福克说不清楚，请他自己看那些从莱绥尔送来的情报。

    “殿下就坐这里吧。”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诺福克给他拿来一大堆情报。

    埃里克先看了眼昨天送来的最新战报，跟诺福克说的差不多，魔族已经直逼莱绥尔，而三次进攻都被打退了。

    他又从离开西风城当日的情报看起，按时间顺序一路看了下去。

    翻了两页，他忽然想到什么。

    “娜塔莉亚殿下还在外面等我，麻烦大主教请她进来。”

    诺福克有些犹豫，“这……”

    “我想在这个时候，借助帝国的力量守住莱绥尔，远比维护一些所谓的教会隐私更重要。”

    “……是。”

    很快，娜塔莉亚也来到大主教的办公室，跟埃里克一起看起了教会的情报。

    翻看了一会儿，结合在岛上陆陆续续得到的情报，两人这段时间特布尼提战事的具体走向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眼下值得关注的不是莱绥尔……”

    娜塔莉亚一开口，诺福克眼皮就跳了一下，他就是指着帝国的力量能对莱绥尔施以援手，才让她进来看一些还属于教会机密的情报的。

    “真正重要的，是这支魔族大部队如何绕过翼人斥候的视野，直到翻越奇峰山脉之后才被人发现的。”

    娜塔莉亚手上拿着好几份情报，“在此之前，完全没有跟它们的动向相关的情报。”

    “化整为零，在丛林间行动，重新汇集之后才冲出奇峰山脉？”

    埃里克猜测，“毕竟翼人在侦察情报时，自己也很难不被发现，而因为魔族弓手以及咒术师的针对，他们通常也不会飞得太低，对树林这样的地方，侦察能力难免受限。”

    娜塔莉亚皱了皱眉，“那它们可能在北境就已经潜伏进山林中了，山地难行，至少行军一个月，才能从那边赶到特布尼提。”

    埃里克拿来地图，“或者是另一种可能，它们从瓦拉内‘借道’了。因为魔族对东北三国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我们的翼人斥候基本不会往那边飞，只关注北境能直接通往卢蒂亚的主要干道。”

    娜塔莉亚看着地图上横亘在瓦拉内王国、古拉迪亚以及特布尼提之间的巨大山脉，“那瓦拉内的人不至于毫无察觉。”

    埃里克抬眼看她，“卢蒂亚不会不在意这些突然出现的魔族大部队，他们肯定也会想到我们能想到的可能，说不定新派出去调查的翼人已经在路上了，等他们的消息吧。”

    娜塔莉亚点点头。

    诺福克大主教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在此之前，圣都的情况两位殿下也不能忽视啊。”

    “别担心，莱绥尔会丢脸丢个大的，但不可能沦陷。”

    埃里克直接给出自己的结论，“两支魔族部队合流，数量也没到可以打下莱绥尔的程度，更别说那里是大陆耶拉信徒的圣地，光是普通信徒的抵抗意志，就够魔族喝一壶的了。”

    娜塔莉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黯淡了一瞬，只是很快调整过来，开口道：“而且魔族也不会在莱绥尔真的拼命。按卢蒂亚军事委员会的猜测，它们真正的目的是帝国的粮仓，古拉迪亚。”

    “那为了古拉迪亚的安危，帝国也该派出军队，将眼下侵扰圣都的魔族驱逐或消灭啊。”诺福克说道。

    “来啊，没说不来。”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但大军调度总要时间，而驻留在卢蒂亚的魔族主力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虽说现在是停战状态，但卢蒂亚一空虚，它们必然会立即发动进攻……总而言之，等着吧。”

    诺福克深深叹息，“局势怎会一下子发展到这种地步！”

    埃里克挑眉，“你不是认真地在问我吧？”

    诺福克已经能联想到他认真的回答会是什么，哼唧两声，没能反驳，心底则在叹息。

    教会的圣女，怎么会对教会嫌弃到这种程度！

    以前他还在圣都当准圣女时，可不是这副面孔啊？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娜塔莉亚也没说话，看着手里的情报，兀自沉默着。

    而埃里克坐了一会儿，拿起那些情报，“这些你们应该都有备份吧，我拿走了。”

    诺福克张了张嘴，到底没能阻止。

    “殿下慢走……”

    “嗯。”

    埃里克随意地挥了挥手，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说道：“我刚才应该说过，我明天早上就要离开西风城，出发去科加诺的白马城了。”

    诺福克一怔，随即说道：“那主教座堂这边明天为殿下……”

    “不用送了。”埃里克摇头，“不过我要带走的那些教会骑士，要做好远行的准备。”

    “……是。”

    离开主教座堂，天已经黑了。

    明明才离开大半个月，夜里的风却比之前他们在这里参加海灵节时凉了许多，甚至都有些冷了。

    埃里克搓了搓胳膊，“殿下觉得冷吗？”

    娜塔莉亚回过神，摇了下头，“还好。”

    “还在想特布尼提的战事？”

    她抿抿唇，然后点头：“那支魔族援军的出现，让人很难不在意。”

    埃里克深深呼吸着海港湿冷的空气，“很难否认，当魔族提出停战，我们这边不可避免地松懈了一些。”

    娜塔莉亚深以为然，“其中尤以教会为甚。”

    埃里克叹了口气，“现在教会的人不在，就别埋汰他们了，圣都被人围攻已经够丢脸的了。”

    娜塔莉亚扭头看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回总督府吗？”

    “也可以去港口走走。”

    “我有点累了。”她轻声叹息。

    “那还是回去吧。”

    回到总督府，住的还是之前的房间。

    一夜安眠后，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埃里克便被总督府的女仆喊醒了。

    “这么早……”

    埃里克很快又清醒过来，感谢了一下因为他的起床气而惊惶的女仆，抓紧时间起床，也叫醒隔壁的娜塔莉亚。

    太阳还没出来，两人已经骑马来到西风城北城门外的营地，之前从群岛之国运送到这边的鱼人们，正准备出发。

    两人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在营地外看着，甚至都没下马，鱼人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从营地里鱼贯而出，向着卢蒂亚的方向行军。

    而队伍前后及两侧，都有全副武装的西风城骑兵进行护送。

    “按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招募鱼人的安排需要提些速了。”娜塔莉亚说道，长发在晨风中飞舞。

    “不能太着急。”埃里克说道，“欲速则不达，而且实际情况也没那么糟糕。”

    娜塔莉亚看了看他，“殿下这样觉得吗？”

    “嗯。”埃里克也看着她，点了下头。

    她多了几分安心。

    等第一批的鱼人全部离开这边的营地，行军远去，两人也没再停留，调转方向，又奔回城内。

    回到总督府时，太阳也出来了。

    叫醒卡夏，做了些出发前的准备，再跟丹弗斯打声招呼，三人便离开了。

    来到主教座堂，大主教说要给他带上的那些骑士，此时也都已经就位，基本还是他从卢蒂亚一路带过来的那些人，只不过数量少了一半，离开的都是途中加入的。

    “殿下。”

    “好吧，至少你们还在。”埃里克看着他们，“莱绥尔有危险，但也不会太危险，我会回圣都，但不是现在。”

    “是！”

    十来名骑士毫无异议，只以他的命令为准。

    “出发吧。”

    从西风城出发，前往科加诺行省的白马城，骑马大概需要四五天。

    再度驰骋在帝国的英雄大道上，埃里克不免有些怀念，娜塔莉亚也是同样的感觉，中午第一次停下来休息时，她说：“我想起我们刚离开卢蒂亚的时候了。”

    “其实我们现在比一个月之前更接近卢蒂亚。”埃里克说道。

    “是吗……也对，我们往西绕了个大圈，现在又回来了。”娜塔莉亚脑海里浮现出帝国的地图。

    埃里克望向某个方向，“离欧瑞城也更近了。”

    “殿下想回家看看吗？”

    “那倒不用。”

    休息过后，一行人继续赶路。

    整个库斯行省基本都是平原地形，发源自奥特维勒的一条大河流经这边入海，从河上经过时，也代表他们从北库斯来到了南库斯。

    河上的石桥有近百米长，历尽风雨，早已斑驳，不过或许因为这里接近西风城，是陆上连接其他行省的重要商道，石桥各处都能见到维护的痕迹。

    埃里克速度稍微放慢了些，“殿下，这就是我们在希斯城外见到的那条大河。”

    “我记得。”

    娜塔莉亚也看着底下宽阔的河道，“当时殿下说，跳进那条河是抵达西风城最快的方式。”

    “我是这样说的吗？”

    埃里克笑了一下，“可惜这条河宽是挺宽的，但实在有些浅，不然内河航运发展起来，希斯城会远比现在更加繁华。”

    娜塔莉亚往河流的下游和上游分别看了看，“如果人工开挖，把河道加深呢？”

    埃里克一怔，随即说道：“那会是个相当巨大的工程。等赶走了魔族，殿下可以向女皇陛下提议这件事……嗯，那些退伍的鱼人雇佣兵，刚好可以拉来这里再就业。”

    娜塔莉亚笑了起来，“我会记着的。”

    “既然这条河是从奥特维勒发源的，这个工程就让我们基明诺家来承包吧，帝国中央只要负责拨款就行。”

    “可挖成运河，好处都是你们的？”

    “殿下这是什么话，我们的那不就是帝国的。”

    “这条运河带来的收益百分百上交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每年收益有多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就跟之前各大行省应付帝国皇室一样。”

    “……埃里克殿下，你话有点多了。”

    河面倒映着天空，两边的森林褪去春夏的盎然绿意，已然缤纷。

    “我突然想到，卢蒂亚之所以繁华，只是因为它是卢蒂亚吗。”

    “条条大道通卢蒂亚，虽然没有运河，但连接帝国每个角落的英雄大道都发源于卢蒂亚，繁华也是必然的。”

    过了这段石桥，一行人的速度重新提了起来。

    再停下来，天已经黑了，头顶群星可见。

    “还好，这里有休息的地方，不然离开西风城的第一天就得露宿野外了。”

    服务区里有吃有喝有得住，解决了晚餐，埃里克和娜塔莉亚找了个有翼人停留的酒馆，打听消息，或者说只是听着。

    “没什么变化呢。”

    “嗯。”

    两人站在人群外面听了一会儿，卡夏回来了。

    这片服务区旁边就是森林，晚餐过后，她自己一个人进去亲近自然了。

    埃里克摘掉她头上的红叶，拿在手里看了看，“树林里的动物是不是都准备过冬了。”

    “有些小动物已经开始冬眠了。”卡夏露出微笑，埃里克猜测她已经跟它们打过招呼。

    “这么早就冬眠了？”

    “你要去看看吗？”卡夏拉住他的手，“有些地方落叶已经堆积起来了，躺在上面很舒服，我们可以在那里睡觉。”

    瞥了眼旁边沉默的娜塔莉亚，埃里克说道：“可以去看看，睡觉还是算了，要是半夜突然发现我没回旅馆，那些骑士会着急的。”

    卡夏歪了下脑袋，想说可以先跟他们打个招呼，但还是没开口。

    “殿下要一起去看看吗？”埃里克问娜塔莉亚。

    她显然没想到埃里克会邀请她，看了看他们，又望向光照之外的黑暗区域，“现在？”

    “不需要殿下自己在森林里穿梭，卡夏会带着你的。”

    “那殿下自己呢？”娜塔莉亚问。

    她忽地一惊，因为埃里克眼睛里涌出一抹金色的光芒。

    “我能跟上。”

    在酒馆外无人注意的角落，卡夏变身驯鹿，娜塔莉亚还是第一次骑乘，握着她的角，很难不紧张。

    埃里克安慰了几句，又叮嘱卡夏别跑得太快，随后跟着她们一同奔入森林中。

    眼前一片黑暗，耳畔是呼呼风声，一些柔软细微的枝条擦着她的臂膀，娜塔莉亚低伏着身体，回头看了看，埃里克一步不错地跟着，看起来还有余力。

    奔行片刻，卡夏在树林间停下，脑袋转了转。

    “下来吧，殿下。”埃里克扶着娜塔莉亚下来，顺便亮起照明术。

    卡夏恢复人形，三两下便爬上旁边的一棵树上，从树洞里掏了掏，然后轻手轻脚地跳下来，向两人展示。

    “松鼠？”埃里克看着她手心安眠的小动物，又感觉不太像。

    “斑睡鼠。”卡夏说道，“这个时间就开始冬眠的小动物之一。”

    小小的睡鼠从她手心转移到埃里克手中，接着又来到娜塔莉亚手里。

    “我们这样……玩它，不会醒过来吗？”

    “睡着了就不会哦。”

    把玩了一会儿，将睡鼠送回树洞里，卡夏又带两人来到落叶堆积的地方。

    在松软落叶上躺下，望着头顶被枝叶捅得支离破碎的星空，娜塔莉亚有种自己已经在做梦的感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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