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教座堂，埃里克得到了特布尼提前线更为详细的战况：守在边境的部分教会骑士被击溃，剩余主力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只是一部分守军被击溃了？”

    “是的，殿下……”

    埃里克吐出一口气，眼睛翻了一下。

    丹弗斯总督一副教廷大军已经全军覆没的态势，吓得他赶紧过来确认了。

    不得不说，魔族与教会进行的特布尼提之战，比他预想得还要复杂些。

    ——之前是势均力敌，现在甚至被打退了，教会之后到底要怎么反败为胜？

    “具体是怎么回事？”埃里克问。

    诺福克大主教叹了口气，“教会骑士大军分出一部分兵力，意图绕到那支魔族部队的身后，对它们进行包抄，然而尚未完成合围，魔族突然对剩下的教会骑士守军发起进攻，因为双方战力存在差距，便溃败了。”

    埃里克愣了愣，理解他的话后诧异道：“所以是把主力派出去绕后偷袭了？”

    “……是。”

    “正面不要了？家给了？”

    “……”

    诺福克满脸苦涩，“殿下，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前线的决断，只有前线的骑士团长才了解，您直接质询教廷，或许能得到更具体的原因。”

    埃里克也就没有多问，要来一份地图看了看。

    魔族刚冲出奇峰山脉，就被教会的骑士大军在特布尼提边境拦住了，此时突然溃败，特布尼提中心的圣都莱绥尔倒是没那么危急，毕竟还有不少距离，而教会骑士主力犹在。

    当然，他不在莱绥尔，所以还能理性分析魔族对莱绥尔的威胁，而位于圣城之中的教廷，恐怕就很难维持冷静了。

    “那支魔族部队最新的动向，以及教廷的反应呢？”埃里克问。

    “还不清楚，殿下。”诺福克回答道，“但我想教会骑士会很快拦住那支魔族部队，将它们驱逐，您不必担心。”

    “我担心个……嗯，我很难不担心。”

    埃里克及时改口，“希望教会骑士大军能及时消灭魔族。”

    他实在很难真心实意地担心圣城的情况——太好守了，除非出现在那边是魔族主力，否则不可能对圣城尤其是内城造成实质性威胁。

    而魔族主力如果真出现在那边，卢蒂亚这边立即便能发动反攻。

    “差不多是虚惊一场。”

    从主教座堂出来，埃里克对等在马车上的娜塔莉亚如此说道。

    “怎么？”

    埃里克告诉她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派主力去偷袭？”娜塔莉亚也是一样的诧异。

    “嗯……可能在做出这个决策的骑士团长眼中，当魔族发现自己身后突然出现大量教会骑士，就会立即崩溃等死吧。”

    娜塔莉亚不由得摇头，“只要跟魔族交过手，就知道它们意志没那么容易崩溃。到底是怎么想的……”

    埃里克翻身上了马车，让车夫回总督府。

    “也可能是后方给压力了。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对峙着吗，说是‘势均力敌’，可能教廷急着见到成果，前线就只能想办法做些突破，病急乱投医了。”

    对于卢蒂亚守城战期间一直观望、不施以援手的教廷，埃里克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

    娜塔莉亚点了下头，没接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那边应该没太大危险吧？”

    埃里克轻轻吐出一口气，“教廷不会有危险，但境内的平民就不好说了。这取决于教会骑士什么时候拦住它们。”

    马车回到总督府，天都快黑了，两人还是去见了丹弗斯。

    “殿下，那边情况如何，教廷需要我们支援吗？”

    “丹弗斯总督也太小看我们耶拉教会了。只是一伙流窜的魔族，恰巧找到了可乘之机罢了。”

    对外人，埃里克还是站在教会一边的，“大概过几天，总督就能得到它们被消灭或者尽数驱逐的消息了。”

    丹弗斯大笑，“请原谅我，殿下，我跟莱绥尔教廷接触太少了，对你们远没有对海洋女神教派那样了解。”

    双方关于支援卢蒂亚前线相关的事宜，在他匆匆离开前，基本已经谈妥了，此时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丹弗斯问起他们之后的拜访安排，两人也顺势问了问他所了解的意向情况。

    “都是生意，殿下。”

    说这句话时，双方已经坐到餐厅了。

    “只要您开价够高，没有不愿意支援卢蒂亚的人。”丹弗斯看着两人，“哪怕借钱也要募兵筹粮，给卢蒂亚送过去。”

    “真把这件事当生意来谈，我和娜塔莉亚殿下也就不需要亲自跑这么远了。”埃里克说道，看了眼下楼来吃饭的卡夏，“我们需要的，是跟您一样，愿意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在眼下稍微吃些亏的人。”

    “哈，您说得对。我想想还有哪些人比较积极……”

    有丹弗斯的配合或者说引荐，埃里克和娜塔莉亚接下来几天的拜访进行得相当顺利，基本都是一谈就成。

    “得到丹弗斯和奥斯汀这两大总督的全力支援，前线的物资基本不太需要担心了。”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点头，“接下来，我们要重点解决兵源问题了。”

    毕竟丹弗斯和奥斯汀能提供的兵力也多不到哪里去，尤其双方本来就需要保留相当一部分兵力进行自保。

    “群岛之国那些性价比很高的鱼人吗……”

    娜塔莉亚深深呼吸，“所以我们接下来先去群岛之国，然后再从科加诺上岸？”

    埃里克点头，“正好，丹弗斯也说他跟群岛之国最大岛屿上的那些掌权者都有些联系，借着他的关系，我们的困难会少很多。”

    那边既不是帝国领土，鱼人更不信奉耶拉，他和娜塔莉亚到了那边什么也不是，就是两个人类而已，已经能想象的困难就有很多了，更何况还不知道有多少要到那边之后才能发现的。

    “只能祈祷丹弗斯在鱼人中的面子跟他说的一样大了。”娜塔莉亚低语道。

    “希望如此吧。”

    两人在这边该见的贵族富商已经见得差不多了，准备再过几天，就出发去群岛之国，而搭乘的还是维默女王号。

    后者在这边停留已久，该卖的都卖了，又有一批商人上船，准备将从西风港采购的货物，卖给群岛之国的那些鱼人或海盗们——岛上不只是有鱼人，人类同样也不少。

    而在离开前，埃里克也一直关注着特布尼提那边的动向。

    自从上次边境的教廷骑士大军溃退之后，那边就没什么消息传来，对于那支魔族部队的动向，埃里克也只能猜测。

    而等他再次得到具体的消息时，发现整件事正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狂飙，一去不复返。

    “……什么叫教会的骑士大军全被召回圣都，守卫圣城了？”

    埃里克看看手里的信件，又看向诺福克大主教。

    “就是字面意思，殿下……”

    “那支魔族部队在特布尼提境内四处肆虐，祸害平民，教廷就不管了？”

    “管的，殿下，管的，您往下看，信上都说了。”

    “我看到了，派了一支骑士队伍在驱逐它们，这也叫管？”

    诺福克大主教抿了下唇，“殿下，您应该明白圣都的重要性，那支魔族部队当然打不下莱绥尔，可哪怕一支箭射到莱绥尔内城的城门上，那对教会的颜面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污点啊。”

    埃里克诧异，“可魔族没去打莱绥尔啊？”

    他挥挥手里的信，“它们在祸害平民呢。”

    信纸几乎刮到鼻子，诺福克脑袋往后缩了缩，“因为莱绥尔正被重重包围着呢，它们也不敢去。”

    “所以教会骑士就应该出动去剿灭它们啊？”

    “莱绥尔的防御一旦出现空洞，魔族就会去攻击圣城了。”

    “你以为魔族会飞呢，消息这么灵。再说，魔族要是集中到莱绥尔城外，那不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诺福克不由得抹汗，“这不一样，殿下。我们……不是，教廷不能拿圣城冒险啊。”

    埃里克吸了口气，“这么说吧，在那支魔族部队突破防线，进入特布尼提时，教会的脸就已经丢干净了。趁早消灭它们还能补救，仍由它们肆虐，我不敢想那些原本以住在特布尼提为荣的信徒们会怎么想。”

    诺福克也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恼怒，在克制中稍微放开一点小口子，足够体现他的不满，但又不影响彼此的体面。

    “殿下，您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人在西风城，难道还能指挥圣城的教会骑士大军吗？您有不满，可以给教廷写信，我安排人现在就给您发出去。”

    埃里克看了他一阵，“好吧。我只是觉得诺福克大主教跟教廷联系频繁，说话会比我有分量些。”

    诺福克又不动声色地退让了一些，“殿下的身份摆在这里，您给的建议教廷一定会着重考虑。”

    埃里克没有多说，借纸笔写了封信，准备交给信使时才想起来，自从教廷已读不回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跟教廷直接联系。

    “不知道这份信能不能交到教宗陛下手上。”他叹了口气。

    “瞧殿下这话说的……您的信必然会呈现在陛下面前。”

    “不好说啊，莱绥尔现在这副局面，说不定就是因为陛下被人蒙蔽视听。”埃里克重重叹息，“我们伟大的教宗陛下，决不会坐视他的子民遭受迫害！”

    不管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诺福克反正没敢接话。

    等埃里克又说起别的，他才接着开口，在话题快结束时，适时地问了一句：“我听说殿下快要离开西风城了？”

    “嗯，再过两天，我就要出发去群岛之国了。在那些海岛上，应该没有我们耶拉教会的教堂吧？”

    “很遗憾，殿下，至高圣神的荣光尚未照及那片不受祝福的土地。如果有的选择，我也希望您不要去那里冒险。”诺福克说道。

    埃里克摇摇头，没有多说，又过了一会儿便先离开了。

    他是收到信后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回到总督府，跟娜塔莉亚聊了聊教廷匪夷所思的决策，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开往群岛之国的船并非只有维默女王号，不过考虑到要在海上漂个几天，他们还是更愿意搭乘环境更好些的大船，如果是熟悉的船那就更好了。

    除此之外，埃里克还在等着好几方的回信。

    当天傍晚，他收到了叔叔的信。

    埃德加说，郊外那座魔法学院依然维持着原样，主体部分仍旧被那层无法破除的琥珀晶体完全包裹着。

    而最近几天，一些月精灵出现在学院外面。他们似乎能够通过某种魔法看见里面的情况，但面对询问，又一言不发，只是在外面等着。

    虽然埃德加已经大致知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字里行间依然充斥着掩藏不住的焦急和担忧，埃里克只能回信劝慰，即便他自己一想到那边的情况，也是同样的心情。

    而在离开西风城的前一天傍晚，埃里克收到了来自教廷的信。

    他在信里其实说的其实还算客气，既没有阴阳教宗，也没有对教廷表达不满，而是直白阐述应对那支魔族部队的建议，因此收到的回信也挺客气。

    只不过客气归客气，埃里克读了两遍，也确定不了这份信到底是那就听你的还是爷要照旧的意思。

    他很快明白，这是九成九是宗座宫某位修士的代笔，就跟他经常让圣女院替他回复的那些模棱两可的信一样。

    于是埃里克的反应便是随他妈的便，反正魔族不可能真打下圣城、威胁圣女修道院的安全，就算丢脸，丢的也不是他的脸，只是可怜那些被骚扰的平民。

    次日早上，在港口无数城民的欢送中，埃里克一行又登上维默女王号，离开了西风城。

    尽管之前在海上漂泊十来天，娜塔莉亚已经完全习惯了乘船的感觉，但毕竟又回陆地上住了一段时间，再度登船，她颇有先见之明地就在甲板船舷附近待着。

    三人的房间没有变化，埃里克进去看了看，也就回甲板上待着了。

    不过卡夏这些天倒是在西风城转了个够，也玩累了，上船后就在房间里休息。

    “殿下还好吗？”

    娜塔莉亚靠在船舷，扭头看了看埃里克，表示自己还好。

    “我看殿下脸色也确实没什么问题。”埃里克笑了一下，“只要不一直想着那方面的事情，应该不会再晕船了。”

    娜塔莉亚又低下头望着海面，“问题是待在船上，还是同一艘船上，很难不去想。”

    埃里克帮不了她，她只能自己适应刚上船的这段尴尬期了。

    好在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娜塔莉亚就已经恢复了之前在船上的那种状态。

    群岛之国是盖亚大陆西南方向一片分散的群岛，每个岛屿大小不一，彼此间的距离也有远有近。

    最近的岛屿他们今天就能看到，已经被鱼人占据，而他们要去的群岛之国主岛，则要航行三四天才能赶到。

    从地图上来看，群岛之国那些大大小小的岛屿拼拼凑凑，形状很像是从女神湾分裂出去的，可惜这个世界就只有一块主大陆，大陆漂移学说完全没有市场，至少埃里克跟娜塔莉亚提及的时候，她很难接受这种说法。

    “好吧，这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就是这么一种说法。”

    “是这次带上船的那些书吗？”

    “嗯？不是。是我以前看的书。”

    “好吧。”

    埃里克看向略感遗憾的娜塔莉亚，“殿下觉得无聊了吗？”

    “有一点。”娜塔莉亚往前微探身子，感受着拂面的海风，“虽然知道这趟航程会比之前快上许多，但时间不是眨眨眼就能过去的，依然有些难熬。”

    “研究群岛之国的那些书籍，也不能帮殿下打发时间吗？”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些书更像是为冒险者准备的，像是哪里有海怪，哪里有藏宝的洞窟，又或者主岛的火山口里藏着什么，用来打发时间倒是挺有意思，但恐怕没什么实际意义。”

    “或许可以作为某种谈资。”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转过身来，背靠着船舷，“那我了解得也足够多了。”

    埃里克点了下头，盯着她的侧脸又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多说，目光投向无垠的海面。

    近处，远处，大小岛屿若隐若现，维默女王号不会在中途停留，因此航线也是直指主岛，不过途中经过的岛屿一点也不少，距离近的时候，埃里克都能看到海滩上摇晃的雪白。

    每当这时，和那些水手一样，他的心情都会不自觉地变好。

    当然，也有人心情会变得恶劣。

    “那些海妖难道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吗？”娜塔莉亚看着海滩上卖弄风情、引诱水手跳船的海妖，满脸厌恶。

    “她们是鱼人，殿下，您不能以人类的道德标准要求她们。”

    说这话的是船长，他也和水手们一样，在船舷毫不掩饰地张望着。

    不过他要看的，不只是那些让人心情变好的东西。

    “过了这座岛，明天一早，我们就能抵达群岛之国的主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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