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长温妮女士脚步匆匆，赶向城主府的某个偏僻角落。大小姐艾琳正在那里等待，等着她手上的一串钥匙。

    温妮女士赶过去时，发现小姐的两位朋友也在等着。

    “小姐，钥匙都在这里了。请您稍等。”

    她来到一扇不知道多少年没打开的木门前，拿着手里的一大把钥匙，一一去试门上挂着的那把沉重铁锁。

    接连试了几把钥匙都没打开，温妮女士正要换下一把，艾琳挤过来，“还是我来吧。”

    “小姐……”

    “看好咯。”艾琳对女仆长笑了一下，然后一手握住铁锁，另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提着整串钥匙，随着口中默念，几十把钥匙在她手中迅速转动起来。

    温妮女士知道这是某种魔法的效果，不由得睁大眼睛望着。

    整串钥匙在艾琳手里完整地转了两圈之后，忽地停下，其中一把孤零零地悬停在那里。

    艾琳握住那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嚓，铁锁打开了。

    “这是学院里的某位师姐教给我的魔法，她负责管理学院地下的一些杂物间……”

    艾琳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尘封的木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头上还在掉灰，艾琳退后两步，将钥匙串塞到温妮女士手里。

    “就剩这里没找过了，那样东西只能是在这里面藏着了。”

    伊莉丝看着阳光中飞舞的灰尘，眉头紧皱，不想张嘴，但还是开口道：“可刚才那位管家说，这扇门至少二十年没打开了。”

    “迪翁已经老啦，大概是记错了。”

    等了半天头上还在掉灰，艾琳干脆一挥法杖，在脑袋上召唤出一面风之屏障，顶着灰尘走进这个偏僻的杂物间里。

    这地方从外面看着不大，但走进去，伊莉丝才发现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

    大到床板、椅子，小到彻底覆满铁锈的徽章，整间屋子留下的空间也就门口一点，仅仅能把门关上的程度。

    “要在这里找吗？”伊莉丝看向艾琳。

    艾琳也一副头大的样子，盯着眼前的垃圾山看了一会儿，很快想起来自己是这座庄园的大小姐。

    “温妮女士，找些力气大的人过来，把这里面的东西都搬出去。”

    “是，小姐。”

    “不要搬远哦，在门口放着就行，一样东西都不能遗漏。”

    “我明白了。”

    女仆长去找人，三人在杂物间里又张望了一会儿。

    艾琳张开手，高高举起，“飞来！”

    杂物间里毫无动静。

    她垂下胳膊，“不行……我连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根本召唤不过来。”

    莫莉闭上眼，伸出法杖，抵着墙壁，过了会儿也睁眼摇头。

    “我感应到了几件魔法物品，不过从形状上来看，不是长剑就是盔甲，没有一剑是你说的那种东西。”

    伊莉丝捡起地上的一枚徽章，手指拨了拨，铁锈掉了一地，表面的纹路已经被完全侵蚀，看不清了。

    “可以通过魔法来恢复吗？”

    艾琳接过徽章看了看，摇摇脑袋，“我知道某种炼金药水可以把生锈的东西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前提是铁锈也得一丝不少……”

    她看了眼地上的铁锈，“还是算了吧。”

    伊莉丝也只是随口一问，拇指一弹，徽章飞入杂物堆里，叮呤当啷地不知道钻了多少道缝隙，才没了动静。

    “去外面等吧。”她对望着自己的两人说道。

    片刻后，温妮女士带着一些女仆和侍卫过来了，开始清理杂物间里的东西。

    三人也没离开，就在外面看着，时不时捡起里面清理出来的东西看看。

    “‘送给埃里诺，祝你十四岁生日快乐’……埃里诺是你和埃里克的父亲吧？”伊莉丝手里拿着一把轻巧的短剑，剑格附近刻着一些文字。

    “是哦。”艾琳接过短剑，挥舞了两下，“好轻啊，放这么久也没朽坏，精灵打造的吗？谁送给父亲的呢？”

    “大概是吧……这里还有一把一样的。”

    伊莉丝从不远处又捡起一把相同的短剑，上面同样刻着字。

    【送给埃德加，去征服这片大陆吧！】

    “看来那把剑是你叔叔送给你父亲的，这把剑则是你父亲的回赠。”

    艾琳接过武器，看着上面的文字，笑了一下。

    “早知道就早几天打开这里了，埃里克也能看见……”

    “把这两把剑单独保存吧。”伊莉丝说道。

    艾琳点点头。

    而除了这两把剑，杂物间里还翻出不少埃里诺与埃德加少年时代的东西，大多都已腐朽，只有几件魔法物品完整地保留下来。

    等所有东西都陈列在地，艾琳一一检查过去，眉头越皱越深。

    “真的没有……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母亲根本没有把那样东西带到这里？”

    艾琳蹲在地上，盯着面前最后一件东西。

    “至少不是完全白忙活。”伊莉丝站在她身边，看着从杂物间门口一路铺展过来的各种东西，“找到了几件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嗯……”艾琳应了一声。

    “或许埃里克可能知道些什么，还是问问他吧。”莫莉提议道，“还有你叔叔。”

    “他们都不知道的话，那就真的没人知道了。”

    伊莉丝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随口说着，“那样东西很可能已经作为一个秘密，与你母亲一同沉睡在墓地里了。”

    “……”

    艾琳忽然抬起头，伊莉丝一怔。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她说。

    伊莉丝蹲下来，按住她的肩，一瞬间流下的汗水比晒了一上午太阳流的都多，“别告诉我，你打算挖开你母亲的墓穴……埃里克会杀了我的，真的。”

    艾琳没理她，站起来对温妮女士说道：“把这些东西处理了吧，有用的留着，没用的就丢了。”

    “是，小姐。”

    然后她才看向伊莉丝和莫莉，“我要去墓地，你们要跟我一起吗？”

    “大小姐，少爷真的会杀了我的。”伊莉丝此时恨不得穿越回一分钟之前，把自己嘴巴缝起来。

    “妈妈会原谅我的。”艾琳说道，反将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埃里克也会的，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他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我只是随口一说！”

    “就是你的主意哟。”

    “……”

    片刻后，城主府的庄园里跑出两匹马，朝着基明诺家族墓地所在的拉迈尔修道院奔去。

    几百里外，埃里克一行人仍在继续西行。

    唯一的一辆马车里，娜塔莉亚闭着眼，借沉思打发路上的时间。

    这是城主府派出的高级马车，底下有炼金装置减震，道路再不平缓，马车里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更何况他们正奔行在平坦开阔的英雄大道上。

    因此车厢里稍微有些别的动静，便显得尤为清晰。

    啪嗒。

    那是车厢前部的小窗被打开的声音。

    娜塔莉亚睁开眼，车厢里除她之外的唯一一名乘客，正凑在小窗边，望着前方。

    跑在马车前面的，是随行骑士中的一半，以及领头的圣女殿下。

    另一位乘客的目光，或许就落在他身上。

    娜塔莉亚盯着她看了多久，她就盯着前方看了多久。

    “咳。”

    她轻咳一声，寡妇小姐回过神来，扭头看了她一眼。

    “您已经饿了吗，罗德尼夫人？”娜塔莉亚目光平静，“到下一处休息的地方，就会停下来了。”

    寡妇小姐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早上起来之后觉得有些恶心，就没怎么吃早餐……其实我两个小时前就觉得饿了。”

    “……”

    还真是饿了？

    娜塔莉亚沉默了一下，意识到她盯着前方的望眼欲穿，目标可能真的不是骑马跑在前面的圣女殿下，而是不知道还在何处的路边酒馆。

    自己为什么就觉得她是在看埃里克……

    “其实马车上也带着一些干粮。”娜塔莉亚用目光示意车厢中间的地毯，“底下有密封好的干饼和肉干，如果您实在太饿，可以先吃点垫垫肚子。”

    寡妇小姐低头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眼小窗外面，“算了，我再忍一忍吧。”

    娜塔莉亚没有多说，扭转过身，将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大道两旁一片深绿，早在她返回南方之时，森林与荒野间的嫩意就都已经褪去。

    夏天快要过去了，娜塔莉亚心想，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季节变化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马车开始减速了。

    寡妇小姐啊了一声，娜塔莉亚望向另一边车窗外，也看见了不远处集中在一起的酒馆与旅馆。

    到休息的地方了。

    她对罗德尼夫人笑了一下，后者也浅浅一笑，目光明亮地期待起来。

    等马车停下，娜塔莉亚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向罗德尼夫人伸出手。

    “谢谢您，娜塔莉亚殿下。”

    “不客气。”

    绕过马车，她看见前面已经下马的埃里克也望着这边，看见她才转身走向酒馆。

    娜塔莉亚脚步更轻快了些。

    而另一道身影脚步更快，先一步跟到了他的身旁。

    “……”

    她很快想起这几天刻意忽视的一点：他身旁早已有好几道身影站在那里了。

    “越往西，饮食口味跟欧瑞城那边的差别就越大，不知道今天会吃到什么。”埃里克看着越来越近的酒馆说道。

    “你不喜欢吃的话，我可以去森林里给你找些野果。”卡夏看着他的脸。

    埃里克也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下头，“也没到吃不下去的程度，只是觉得新鲜而已。”

    卡夏略显失望，“我还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喝酒，吃产自森林的各种食物的时候。”

    “他们这里的大部分食物也来自森林啊。”走进酒馆，埃里克看了眼挂着的木板上写着的酒馆特色，是一种本地森林里的鹿肉。

    “如果今天下午停下来休息的时间比较早，我们可以去附近森林里……呃，稍微野炊一下。”

    卡夏目光一亮，“真的吗？”

    “真的，不过得看条件……”

    埃里克说着，那位寡妇小姐脚步迅速地走进酒馆，似乎饿坏了。

    “啊，这里有烟熏鹿肉吗，真是怀念。”

    谁也没问，寡妇小姐自己就说起了她以前多么喜欢冬天时在森林里让仆人烤制的鹿肉的味道，尤其是覆盖在木炭上的松针释放的清香……

    埃里克正看着她发挥，娜塔莉亚也走进酒馆。

    “奥斯汀小姐似乎很推荐这里的烟熏鹿肉，殿下要尝尝吗？”

    娜塔莉亚似乎没什么兴致，看了看他，最后还是点了下头，“好。”

    于是每个人都要了一份烟熏鹿肉，再加上点别的配餐，至于酒水，因为下午要赶路，中午是绝对不允许喝酒的。

    鹿肉的味道埃里克觉得还行，卡夏则小声地说腌制时少放了某种香料，得到寡妇小姐的大声认同，虽然埃里克感觉她吃得很快，似乎没什么时间品尝味道。

    吃饱喝足，休息片刻后继续赶路，娜塔莉亚在上马车前临时决定下午要骑马赶路。

    除了寡妇小姐略感寂寞，谁也没有意见，埃里克更是乐见她又重新回到身边。

    “如果没有魔族入侵这档子事，我也希望能骑马走遍帝国……不，是走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娜塔莉亚骑在马背上，时不时地调整坐姿，不清楚自己是不适应重新骑马赶路，还是不适应跟他一起赶路。

    “殿下身上就流淌着冒险的血脉……您的叔叔埃德加公爵，年轻时似乎也是在冒险中闯出名声的。”

    埃里克笑了笑，“是啊，结果还是家族拖累了他，让他不得不回来继承家业。”

    “大概只有殿下会觉得这是一种拖累。”娜塔莉亚顿了顿，“我是说在贵族之间。”

    她终于不再扭了，埃里克也将视线重新投向大道前方，“我以前似乎也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

    “另一位贵族小姐吗。”娜塔莉亚脱口而出。

    埃里克还是又扭头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这么说也没问题。”

    “……”

    “在六七十年前。”

    娜塔莉亚皱眉。

    “是老圣女殿下。”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哑然。

    已经过去大半年，他现在已经可以带着笑容提起那位老人了。

    “哎呀，那位老人家可真是标标又准准的传统贵族，最看不上的就是抛家弃业的冒险者了……殿下都不知道我在圣都那两年，老圣女聊起十二骑士贵族家族的时候，是怎么说我父亲和叔叔的。对子骂父，简直了……死得早也不是我父亲的错。”

    娜塔莉亚沉默了一下，“老圣女殿下是帝都贵族中最传统的图鲁斯家族出身，会这样想也不奇怪，他们生下来就厌恶野蛮的冒险。”

    “谁还记得几百年前他们的家族正是在野蛮厮杀中建立起来的呢。”埃里克感慨，“当然，我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几百年安稳度日，有这种变化是必然的。”

    娜塔莉亚似乎也联想到了自家的皇室，视线垂了下来，没有说话。

    但随后，两人还是又在别的话题上聊了起来。

    受前几天那件事的影响，娜塔莉亚的语气里还带着刻意维持的冷淡，只是埃里克也刻意地选择无视这种冷淡，使得她维持这种冷淡的情绪成本变得越来越高。

    当该露出笑容时，这种尴尬终于达到顶峰。

    瞥见她转过脸去，对着空气释放笑容，埃里克摇了下头。

    虽然一路走一路聊着，速度倒没受太大影响，他们准备停下来休息时，甚至都还没到严格意义上的黄昏。

    而娜塔莉亚看着天色，觉得还能再往前赶一段路，应该来得及赶到下一处大道旁的服务区。

    埃里克想了想，也同意了她这有些冒险的选择。

    等跑远后，看见另一边的卡夏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才猛地想起中午答应她的事情。

    要搞野炊，刚才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用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她，卡夏扭头看向一旁，过了会儿还是翻着眼睛转过来了。

    “还会有机会的。”埃里克说道。

    “噢。”

    娜塔莉亚对两人的眉来眼去选择视而不见，也无意分辨所谓的机会指的是什么——她不是不想在意，而是发现随着太阳逐渐落下，下一处休息的地方似乎仍然遥不可及。

    他们在追逐落日，而落日并不会等待他们，自顾自绚烂，也自顾自下沉，点燃天际，最后只留余晖。

    天色迅速变暗，她发现晚霞的绚烂在某种程度上又转移到了另一边的德鲁伊小姐脸上。

    而在埃里克宣布露宿野外时，这种绚烂达到了顶峰。

    “都怪我，我以为来得及赶到下一处地方的。”娜塔莉亚很是自责，也很难注意到，此时觉得这是件坏事的只有她自己。

    埃里克安慰道：“这没什么，殿下，甚至可以说是个不错的体验了。我们人多，也不用担心野兽强盗什么的，无非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稍微受点罪而已。”

    等注意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寡妇小姐也一脸兴奋时，娜塔莉亚的情绪才好转些。

    “我们得吃车厢底下那些干粮了？”寡妇小姐问道。

    “如果你想吃的话。”埃里克回答，骑上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驯鹿，一头扎进大道旁的森林里。

    “我更想吃点新鲜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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