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涯那道素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云澜脸上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才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冰的阴沉。

查？

随便他怎么查！

母亲留给她的阴煞水，乃是集九幽至阴之地的煞气炼化而成。

无色无味。

一旦融入食物，便会化作最精纯的邪毒，神不知鬼不觉地侵蚀人的五脏六腑，让其神智发狂，最终爆体而亡。

除非是玄门中真正的天师高人，否则任他医术通神，也绝查不出半点端倪！

却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那小贱种竟滴水未沾，反而害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遭了这无妄之灾！

她恨呐！

***

岁岁在外公怀里哭晕了过去。

小小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云城怀里时，她还死死抱着咕噜黑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怎么也掰不开。

即便在昏迷中，小小的肩膀也还在绝望地一抽一抽。

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嘴里无意识地、一遍遍地呢喃着：“咕噜黑……不要走……呜呜……”

那副脆弱又悲伤的模样，看得殿内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心都揪成了一团。

云城将她安置在内殿那张千年暖玉床上。

他就坐在床边，用浸了灵泉水的软帕，一点点擦去外孙女脸上的泪痕与血污。

一张老脸阴沉如水。

他方才亲自检查了那只小猫的尸体。

死因是利器穿心，但体内，却盘踞着一股极为精纯浓郁的阴煞之气！

这股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玄门修士的宿敌——域外邪魔的手段！

“师父……”

凌无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将凌心玥的情况迅速禀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弟子怀疑，有人暗中对岁岁下毒，只是阴差阳错，被那只小猫误食了。”

“何止是下毒！”

云城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殿内每一个弟子。

“岐黄圣域，乃是万年前玄门五脉残存的医之一脉！我等虽主修岐黄之术，但玄门道统，从未断绝！”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千钧之重，砸在众人心头。

“如今，竟有宵小敢将这等污秽邪祟之物带入我岐黄圣域，意图谋害我玄门血脉！这已不是简单的意外，而是对整个岐黄圣域，对整个玄门的挑衅！”

拓跋野一拳砸在身边的紫檀木圆桌上，那坚硬如铁的桌面瞬间四分五裂！

“师父！您下令吧！管他是谁，敢动岁岁，我拓跋野第一个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没错！此事必须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等的眼皮子底下作祟！”二师伯墨夷尘狭长的凤眸里杀机毕现。

云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杀意，沉声道：“此事，我会亲自处理。从今日起，封锁圣域，许进不许出！无涯，你带人暗中排查，任何可疑之人，都给我就地拿下！务必，将那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给揪出来！”

“是，师父！”

众人齐声应道，神情肃杀。

岁岁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冰冷又黑暗的深渊。

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孤独将她包裹。

咕噜黑冰冷的身体，鲜红温热的血……那一幕，像梦魇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

“呜呜……咕噜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点微光在前方亮起。

紧接着，那扇她曾在梦里见过的、古老而宏伟的青铜殿门，再次缓缓浮现在她面前。

殿门无声地向两侧打开，里面不再是空旷的大殿，而是一片温暖柔和的白光。

一道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爷爷虚影，正站在光芒中，慈爱地看着她。

“老爷爷！”

岁岁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得更凶了。

“老爷爷……咕噜黑……咕噜黑死了……呜呜……它再也不会醒过来了……都怪岁岁……是岁岁没有保护好它……”

“痴儿，莫哭。”

玄门老祖的声音温和而悠远，他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抚摸着岁岁的小脑袋，“它的死，并非你的过错。是有人心怀歹念，欲要害你。”

“那只小猫，是替你挡了一劫。”

岁岁哭声一顿，仰起泪汪汪的小脸，茫然地问：“挡劫？”

“不错。”玄门老祖的眼神变得深邃，“小娃娃，你可知，你乃是万中无一的‘先天道胎’，天生便与玄门道法亲近。若非如此，那日你也无法仅凭老夫的一句口诀，便施展出蜃光术求救。”

岁岁似懂非懂地听着，大眼睛眨了眨。

先天道胎？

应该就是说她很厉害的意思吧！

更忘不了之前在祠堂里，就是这位老爷爷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教了她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蜃光术”。

然后就变出了好多好多厉害的师伯来救她，保护她！

她仰起小脸，好奇地问：“老爷爷，那……那你是谁呀？你为什么这么厉害？”

“玄门？老祖宗？”

岁岁懵懂地重复着，小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不太明白。

“玄门是什么呀？像糖葫芦一样，可以吃吗？”

老者听到岁岁童稚的回答，不由失笑，“傻孩子，玄门可不是吃的。”

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悠远，似在追忆。

“玄门……那曾是与仙门并立于九州之巅的无上道统啊，你外公所在的岐黄圣域，追本溯源，亦是我玄门的分支。”

“想当年，玄门鼎盛之时，弟子遍布天下，他们观星象、卜未来、调阴阳、医万物，趋吉避凶，济世救人，那是何等的辉煌……”

“只可惜，万载之前，灭世大劫降临，天崩地裂，万物凋零。仙门大能与玄门先辈，为了守护这方天地，燃尽神魂，耗尽修为，与那域外邪魔同归于尽……”

“自那以后，仙路断绝，玄门道统也几乎……悉数陨落。传承十不存一，道法更是日渐式微，以至于如今的九州大陆，怕是早已无人知晓‘玄门’二字了。”

老者的目光重新落在岁岁身上，深邃的眼眸中神情复杂，却带着一丝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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