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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镇遏


是役,王进部突许氏庄,俘贼盗三百,家眷妻属五十,得钱十仓、绢六仓、茶两仓,后清点计得三十万贯,几相当于大唐茶赋的三成。

    破庄之日,许应妻儿举火死,一应核心贼党知不可免者,尽数自戕,自此,啸聚淮水上数年之久的“水中仙”烟消云散。

    两日,许应党徒全军覆灭的消息遍传光州五县,豪族悚然,黎庶称赞,而反应最强烈者,尤以五县之首的固始最为激烈。

    ……

    淮水支流,史河外,固始县、两河镇。

    一位年轻人带着一队兵马并大车抵达到了两河镇,此人正是光州刺史幕府参军袁袭。

    这会他来这里,正是受赵怀安命令,抵达固始,巡视各县乡,如今遍巡诸乡后,唯有眼前这座军镇尚未巡查,不,应该用慰问。

    袁袭将之留在最后,自然是因为这里也是最要害,最不可出错的地方,所以他才将之留在最后,好让军镇一干军吏做好足够准备。

    两河镇,因处在史河、浍水的交汇处,因而得名。作为直接隶属于淮南节度使幕府的军镇,他们与光州并没有从属关系,内部自成体系。

    当初设置两河军镇,就是因为固始这个地方为军事要害,守在通往淮东的丘陵平原通道,无论是从西至东还是从东到西,都要从此地经过。

    但理论归理论,作为驻镇在地方,地方刺史的代表前来慰巡,两河镇上下肯定是要给面子的。

    所以当探到袁袭的车队只有五里后,他们就出镇迎接了。

    可奇怪的是,在场的不仅有军镇相关的吏员,本地县令谢元赏也带着主簿等县署吏员们恭候在镇外了。

    当日谢元赏到底是没能见到赵怀安,不过他就一直站着廊庑下没走,甚至有随行仆隶喊他去用点饭,都被谢元赏拒绝了。

    他生怕自己刚走,里面就有人喊他进去,到时候岂不是白等了?

    后面赵怀安听那洪晏实的汇报,才晓得什么事,连忙让他进来。

    开玩笑呢,要是一个县令在他的州署外饿晕了,那淮南官场得如何评价他赵大?一个苛待下属的人?

    于是当谢元赏进来后,赵怀安就让后厨做饭,然后他就与谢元赏边吃边聊。

    其实赵怀安自己都有点忘了这事了,毕竟这段时间他太忙了,真没时间给谢元赏穿小鞋。

    可忘记了,不代表不会记起来,所以这谢元赏处理这事是非常及时的,既然是你态度出了问题,那领导要的就是你一个态度。

    果然,赵怀安就没怎么提迎驾的事情,而是主要问谢元赏关于固始的情况。

    他来之前就晓得固始的大名,可以说光州五县,就以固始户口最多,经济繁华,不仅有着全州唯一的军镇,就是治下的豪强也不一般。

    他在州里就听说了,固始县的李氏据说和李德裕有些关系,当年李德裕为淮南节度使,此家曾和李德裕换过宗谱,据说还真的联系得上。

    后来李德裕巡各州时,到光州落脚住的就是这个李氏的宅邸,可见这份关系应该是不假的。

    本来李氏也没有这般扎势,毕竟李德裕后面很快就被牛党给弄翻了,自己都死在了外头,更何论这八竿子外的亲戚。

    可这两年不同了,因为几乎就是被李德裕抚养长大的刘邺来了淮南,他对于昔日假父的族亲那是分外照顾。

    令各州迎他节度的队伍中,只有固始的李氏是唯一一个县乡的耆老。

    所以在这种政治氛围中,李氏在固始的权势可想而知。

    而果然,谢元赏一听问刺史问固始的情况,尤其要了李氏的信息,虽有心多说,可摸不准赵怀安的心思,所以一开始都是往好的说。

    赵怀安当然发现谢元赏的顾虑,直接了当告诉他:

    “老谢,我这么和你讲吧,我来光州就是给光州百姓办实事的,所以别说一个破落宰相的偏支亲戚,就是真宰相来了,挡了我的路了,我也照拿不误。所以你放心大胆的说。”

    那会谢元赏只以为赵怀安这话是表达态度,哪里晓得他对面的这个赵大,是真的这么想的。

    随后谢元赏就大致和赵怀安说了他的情况,其中尤以两点最为要害。

    他说自己在县里常被掣肘,主要就是因为这个李氏,这些年来,李氏发展很快,不断招徕豪侠作宾客,子弟外出的排场也很大,彷佛有使不完的钱。

    所以一开始谢元赏作为个进士出身的县令,在弄清搞自己的就是李氏时,也想办这人。

    可他当天和一个心腹说了这事,晚上这心腹在过河时就失足淹死了,而他自己后宅养的狗也被人毒死了。

    然后谢元赏就没有然后了,后头就老老实实做了个木偶。

    但在私下里,谢元赏对李氏的追查就没有停止过,他发现李氏和双河镇的镇遏兵马使勾当张瑄往来密切,而一些看着就很绿林的人,又常出入李氏在乡内的别业。

    所以谢元赏直接怀疑李氏和双河镇的镇遏兵马使还有山棚、江匪这些人有合作,而且很可能就为后者销赃。

    当然谢元赏也没证据,不过刺史不是问情况嘛,他就给李氏来点料。

    可令他遗憾的是,当时赵怀安只是沉吟了会,就问了其他的事,似乎并没有再关心李氏了。

    可现在来看,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嘛。

    ……

    双河镇外,袁袭的车驾抵达后,其人笑着下车,眼睛却将在场人等都扫了遍。

    双河镇的军吏应该都到场了,作为一个纯军事单位,军镇内部自成体系。

    从最上面的镇遏兵马使,到军制官、十将、权副将、勾押官、押衙、虞候、将虞候、押官、库官、印官、使官、权押官、横巡、税木官、粮料官、行间官、直头、行官、城局、外巡、桥门子,二三十名军吏满满当当。

    而这些军吏基本分为三类,一个是军事系统、一个是军镇政务系统、一个就是税事务系统,因为像双河镇这样的戍壁,一般都兼管关税与稽查事务。

    而袁袭作为这次幕府派遣的推官来双河镇,除了来慰问这里的镇兵,最重要的就是拿到镇里这些年来的税账。

    现在袁袭粗粗扫了一下,除了县令谢元赏带着一干县署人等单独站着,本该按照职司系统分成三列的双河镇人员,这会却全部站在镇遏兵马使张瑄的背后。

    袁袭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都没说,就笑着对最前的双河镇遏兵马使张瑄叉手:

    “见过张镇遏。”

    没错,作为使者的袁袭倒要对张瑄先叉手打招呼,谁让人家是节度使幕府下的派出人员呢?

    那张瑄也大大方方叉手还礼,丝毫不以面前只是个州幕府的参军就怠慢礼数。

    也是这会,袁袭看清了这个张瑄的脸,此人面目硬朗,长相极为周正,威风凛凛。

    而对方在袁袭看自己时,眼神丝毫没有避让,就迎着袁袭的眼神,也打量着他。

    于是袁袭认识到,眼前这个张瑄是个内心极度自信的人,这事不好弄了。

    袁袭眼神率先避开,看向那边的谢元赏,然后点头笑了下,而后者同样含笑,然后就继续保持没有存在感的状态。

    这会乐班子开始吹打,氛围开始热了起来。

    袁袭也整理了一下衣袍,开始正式代表光州幕府来慰问双河镇上下。

    此时,镇遏使张瑄也带着三系统的军吏们下拜,正式欢迎光州使团们的到来。

    然后就是一番仪式来往,官面上大伙都是高高兴兴的。

    礼毕后,大伙就随意多了,袁袭最先开口寒暄,笑着问道张瑄:

    “张镇遏,家乡何处?”

    张瑄笑着道:

    “我是岐山人。”

    袁袭赶忙把话接了,笑道:

    “我们刺史有一生死兄弟,都是在大渡河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也是岐山人,只是口音乡味很重,不如镇遏使你来得正音。咱们以前调笑他,说他该学学正音了,他倒是辩解,说他们那是最正的。哈哈!”

    张瑄也笑了,他点头说道:

    “那位乡党说的不全错,咱们那人的确一直以自己口音为正音,你让他们改,他们还急呢。哈哈!”

    这是张瑄第一次流露出真实感情,袁袭敏锐察觉出这点,正要顺口继续问,忽然张瑄后头有一个人站出来,笑着插话:

    “袁参军一路没遇到什么贼盗吧,我们听说现在山里乱的很,山棚们蜂起,时不时就出来抄掠,据说官都杀了几个了。咱们见参军半日不到,还担心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说完,此人哈哈大笑,然后后面几乎有一大半的军吏跟着在笑。

    来者不善啊!

    袁袭脸色如常,叉手问道:

    “不知君是?”

    那人拱拱手,很不礼貌地回了句:

    “在下税木官李成贤,见过参军。”

    哦?姓李?这就难怪了。

    然后袁袭直接了当就问道:

    “哦?不知君与本县贤族李氏有何渊源?”

    那李成贤没想到袁袭会直接问,脸色颇为不自然,僵硬回道:

    “正是本家。”

    然后袁袭就哈哈大笑,连说“难怪,难怪!果是俊秀人物!”

    接着,他就脸色一肃,转头对脸色淡然的张瑄拜道:

    “张镇遏,在下来此,正是为此啊!如今山棚作乱,州里人手不够,使君正要请你出兵,助我光州平定贼乱。”

    张瑄也不拒绝,含笑伸手邀请袁袭入营,内有酒席,边吃边说。

    望着森然冷肃的军营,袁袭抿了下嘴,带头进营。

    龙潭虎穴,待他袁袭试他一试。

    而在他的身后,李成贤和几人眼神交换,嘴角上咧,然后也随在后面入内了。

    最后,咱们的县令谢元赏才笑着对衙署们笑道:

    “嗨,没人邀请咱们,咱们自己请自己。“

    有那机灵的,直接弯腰喊道:

    “县君,请!”

    谢元赏哈哈一笑,随后也带着一众僚属进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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