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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祸福


江淮地区的梅雨一直从五月中旬开始下,一直要下到六月中旬。

    大雨太大,军中操练和幕府事基本停摆,所以赵怀安索性给众人放了个假,也让他们这段时间在衙署附近的公屋中,自己寻房子。

    赵怀安入定城后,在问过光州牙府中账上的钱后,直接用放贷的公廨钱买了衙署附近一片的房子,用作幕府人员的住宿。

    定城虽不大,可要是住得分散的话,临时有事找,也还是挺不方便的。

    而且赵怀安很清楚,一个团体保持凝聚性,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地理空间上保持靠拢。

    兄弟们彼此住的近,不仅自己工作上方便,家里人也能相互有事帮衬,这一里一外很快就能结在一起。

    前世的时候,赵怀安就是个厂子弟,所以很清楚小时候邻居们之间的那种关系,既是同事,又是邻居,彼此之间的感情甚至比一些亲戚都亲。

    所以赵怀安也借用这个经验,从住在一起开始,结成核心的利益共同体。

    兄弟们除了利益要一致,感情也很重要,甚至比单纯的利益还重要。

    人类这个群体,纯粹的利益生物是很少的,大部分人都是利益和感情的结合。

    而这个钱呢,又不能赵怀安出,因为理论上这片住宿区,是分给州里、幕府、军院的吏员们住的,不是私产而是公产,所以当然得花公账上的钱。

    然后赵怀安就让洪晏实去把放出去的公廨本金都要了回来,将钱直接用了大半用来买房。

    对此,不少州院的官吏是很不满的,因为这些钱是放贷出去给他们发俸禄的。现在本金少了,他们俸禄哪里来呢?

    可赵怀安却告诉他们,俸禄不仅一笔不会少,而且每个季度他还会按照州吏们的表现评价,评价好的,还有奖励的俸禄。

    能多领到钱是人都开心,可到底说的不如做的,等他们领到第一月的薪俸后,刺史说的他们才信。

    实际上,赵怀安对这事也挺认真的,不是在放炮。

    在西川的时候,他就挺瞧不上本朝这个公廨制的,通过放高利贷给员工发工资,那是创业者的耻辱!

    现在赵怀安打通了贸易网络,又确定了核心产品以及对应的商业战略,现在就差搞定上游生产商,成为自己稳定的供应商了。

    一旦能把这一块补齐,毫不夸张说,他赵大直接起飞!

    在唐代对茶税还非常粗糙的时候,都能一年搞个八十万贯,他按照老吴的法子,搞精耕细作,只控制淮南一道的茶叶产区,就能挣到这笔钱。

    这些天外头一直下雨,手下们都陆续乔迁新房,赵怀安则躲在小厅里,除了时不时情趣一番,其他主要时间都在研究这个茶法。

    他发现老吴的搞法还是比较初级的,实际上就是有点茅台的意思,那些想要进货茅台的都需要先交经销费成为经销商,然后还要先交货钱,然后才能拿货。

    基本上通过这种方式,茅台就将经营风险都转嫁给下面各级经销商了。

    而老吴搞的这个榷场实际上也是一样的道理,都是靠垄断市场尖货,然后赚取渠道费和产品本身的利润。

    虽然这么搞,也是能挣大钱的,不然茅子也不能成为中国之茅了。

    但赵怀安这些天,经过无数贤者模式的加持,却看到这生意模式更大的地方。

    这就是那个不起眼的茶引。

    在吴玄章看来,他所用的茶引不过就是一张纸条子,可在赵怀安看来这分明就是纸币啊!

    而且他也不需要迈那么大的步子,完全可以从以货易货的方式先用起来。

    比如茶商来了光州购买茶叶,不是要先花钱买一份茶引吗?但你可以用钱,你船过来的时候直接带上光州这边需要的货物,然后按照货物多少换多少的茶引就行了。

    在茶商们看来,这不过就是以货易货,那个茶引就是可有可无,可赵怀安却知道,这茶引才是那盘醋。

    只要茶引法用的久了,茶商对茶引有信任,那就会自己衍生出私下交易茶引的现象。

    道理很简单,有时候商业就是博胆子,高收益自然有高风险。

    比如今日某茶商脑子一热,花钱买了一万斤茶叶的配额,可他没几日就觉得自己做得轻率了,以他的渠道消化能力,吃不下一万斤茶的。那这个时候,他要是不想钱打了水漂,他会干嘛?他必然会找其他茶商卖手里的茶引。

    因为你胆小,可总有人胆大的,你实力弱,总有实力更强的,他就是看好这批茶引的利润,在你不敢搏的时候,抄你的底。

    当然,要是判断失误,他肯定要承受更大的损失,可要是正确了,他这一笔就能大赚!

    这就是商人,他们从来不是挣互通有无的钱,他们挣的是胆子的钱,是风险的钱!

    在这个时代,就没人比赵怀安更懂这样的商业操作。

    所以赵怀安激动啊,把办茶榷场当成了发展光州和保义军的首要大事来办。尤其是他后面还要落地军中的义保制度,还要开办钱庄,这一件件事,都要靠钱!

    搞社团,搞军队,搞项目,从来都是先搞定钱,钱够了,项目就成了一半。

    甚至为了集中精力,准备后续入山剿匪,赵怀安直接推掉了淮南节度使刘邺的事。

    那日,刘邺来信给他,就是说一件事,就是让赵怀安去扬州。

    实际上,赵怀安理应在到州后安堵四民后,就去扬州向节度使刘邺拜谒。

    淮南虽然是朝廷掌控较多的一个道,下面各州、县的正官也普遍是朝廷来任命的,可淮南藩依旧是藩,它也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

    那就是节度使只要加上观察使之职的,就能对藩内一应州、县长官有监察之职,是藩内的最高行政长官。

    而这位节度使刘邺,正有观察使的头衔。

    就好像下面的县令要来赵怀安这边拜谒一样,不拜谒的少是训斥,多是责罚,几乎成了试探地方上的态度的重要手段。

    可当刘邺”纡尊降贵”,甚至亲笔寒暄一番后,期望能在扬州见到他,咱们赵大依然拒绝去扬州。

    当然,他让张龟年写了一份措辞极为卑谦的回信,这个功夫肯定是要做的,然后以境内山棚下山作乱为由,表示要先将境内匪情平息了,才好去扬州叙职。

    可除了这原因,还有几个原因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的。

    赵怀安自那日在木楼里见过高骈的手段后,就晓得这帮搞权力斗争的,最惯用的,就是骗过去,杀!

    他赵怀安在光州,那刘邺能奈他何?可要是他离开光州去叙职,他能带几个人去扬州啊,到了那地方,生死不还是看刘邺的底线?

    可赵怀安早就从李师泰、庞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了刘邺的人品,那是连武夫都自残形愧,他之前在寿州刚动了这人在地方上的利益代表,他过去了,能有好果子吃?

    所以你刘邺越是“纡尊降贵”,越是礼下于人,他赵怀安就越不敢去。

    什么时候他可以去呢?

    带精兵一万,直上扬州,如此才稳当!没有?那就先苟在光州吧!

    至于刘邺生气,后果会不会很严重?他赵大管你许多!

    信都回你了,理由也给了,还想咋样?

    真当他这个刺史不跋扈啊!

    ……

    与此同时,赵怀安这边因梅雨而在小厅快活时,远在东南九百里外的扬州,节度使刘邺却在风雨中奔波。

    扬州是大唐的第一经济重镇,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它绝佳的地理优势。

    它的北面是堪比中原的淮东大平原,这里自徐州以来就是天下粮仓,民丰物饶。而它的南面,则是吴越太湖平原,这里是天下经济重地,丝绢、茶叶为天下之富。

    但这还只是扬州得天独厚的一部分,它最重要的地理优势,就是在它南面的长江和西面的那条大运河。

    自隋炀帝挖掘大运河后,他将帝国最后的体面留在了扬州,就是因为扬州这里为长江和大运河的枢纽,他坐镇在这里,就可以用江南的物资来支援洛阳,当年王世充能在洛阳和占据中原的瓦岗军战成那样,来自江淮的物资占了绝大作用。

    而此时的大唐也是如此,作为运河和长江的枢纽,整个南方的物资都在扬州这里中转集中,然后从扬州这边出发,经运河转往长安。

    而且不仅是内河水运,扬州还有海运,当时江穿都是停瓜洲北面的扬子津码头,然后船队直接可以航行进入城区,而海运则是停在扬州东面的海陵,在这里再换船进入内港。

    所以如果赵怀安来了扬州后,他会感觉很熟悉,因为这里就是大唐的魔都!

    一座通达江海的巨型工商业城市。

    可成也江海,失也江海,当梅雨季节到来时,这座城市也要比别的城市承受更多的考验。

    此时,在一众武夫中底细甚低的淮南节度使刘邺,刚刚结束了堤坝、仓库的巡查,在风雨中赶回城中的衙署,准备在那里办理剩下的公务。

    任谁看到这么一位沐雨栉风的节度使,都要感叹一句:

    “真是好官啊!”

    ……

    刘邺一进来,刚换好干爽衣服,幕僚萧公瑾就走了进来。

    此人一进来,就见刘邺穿着件黑色长袍子,头上随意用额带绑着,尽显世家潇洒,忍不住赞叹句:

    “使君,咱们去光州的人回来了。”

    刘邺笑道:

    “如何?见到那赵大了吗?”

    萧公瑾点头:

    “嗯,他们送完信后在偏厢等了一会,那赵怀安就来了,之后就是吃酒,临走时,又每人送了一贯钱,他们都把钱交上了。”

    刘邺摇头:

    “钱就让他们收下吧,不然让下面人说我刘邺不能容下面人挣钱呢。”

    然后他就意味莫名道:

    “这赵大果然会做人,据说此人在西川的时候就善拉拢人心,临走时,不晓得多少西川将去渡口送他,这人不简单。”

    想了想,他便对萧公瑾道:

    “那赵大能来扬州吗?”

    萧公瑾想了下,判断道:

    “应该是托辞不来,高使相的书信也说了,此人外恭顺,实桀骜,不是能久居人下之辈,而越是这样的人,越会多想。当年安禄山居渔阳十余年不敢入朝,为何?不就是担心自己虎兕困于柙,身不由己?依在下看,赵刺史其心亦不远矣啊。”

    可刘邺听了这句话后,凝重道:

    “楚瑜是说赵大这人类安禄山?”

    萧公瑾一听刘邺应激,暗道坏了,忙摇头解释:

    “那赵大如何能做安禄山呢?其不过是一介小小刺史而已。”

    却不想萧公瑾的一番话,打开了刘邺的想象。

    那赵怀安为国立功,那安禄山也是如此,那赵怀安善拉拢人心,那安禄山更是如此,那安禄山麾下胡汉杂之,这赵怀安据说来光州的时候,船上羌人、夷人、党项一堆。

    那安禄山貌忠实奸,这赵怀安也是外恭顺,实桀骜,如此一样样,不都对得上?

    想到这里,刘邺连忙在桌上挥笔写了一封信,喊外面的门子进来,让他速送往西川高骈处。

    不过此时高骈已经深入南诏,一时联络不上,那就在成都等候,务必要将这信送到高骈手里。

    吩咐完后,刘邺有点不放心,踱步走了两步,对萧公瑾道:

    “你觉得一旦光州叛,以我淮南实力,能定否?”

    此时萧公瑾后背一身汗,他真恨自己乱比喻,这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于是连忙道:

    “使君,此前颜刺史汇报,说赵怀安此人麾下精兵至少千人,义从数千,尤其是有一支人数五百多的马队,这在淮南绝无仅有,以我幕府的兵力,要想擒住此人也是有点力有不逮。”

    说完萧公瑾又补了一句:

    “那赵怀安虽桀骜了些,但高使相也说了,此人需善加引导,能成为社稷干城,如果此时使君就以赵怀安为敌,恐会将此人越推越远。”

    刘邺琢磨了下,点头,承认萧公瑾说的是这么个道理。

    他想了想,就对萧公瑾叹道:

    “如今天下骚然,我淮南也需整经备武,中原草寇已有坐大风险,那王仙芝竟然打下了濮州、曹州,如今兵众数万。又有数支草寇聚啸呼应,有一寇为黄巣,你可听过。”

    萧公瑾心中一紧,黄巢这人他们扬州人如何能没听过,他们本道黑下来的盐,都是通过中原的土豪们贩出去的,这黄巢就是其中一员啊。

    他不露声色,对刘邺道:

    “许是哪家土盗之流,不足为虑。”

    刘邺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表明态度:

    “中原草寇蜂起,我淮南也好不了哪,庞勋溃卒遍地,浙西叛军至今还不能剿平,这会极大影响漕运,你去料一料本藩兵马,到时候都用的上。”

    刘邺三言两语给萧公瑾安排了个苦活,虽不情愿,但还是领了。

    然后就听刘邺自己笑道:

    “现在有个赵大也好,来不来扬州都行,但这匪他得剿!就从他光山开始,那帮江匪、山棚,本使早就想诛之!”

    萧公瑾这才舒了一口气,正要问给其人多少军饷,却见刘邺自己说道:

    “至于军饷和开拔?之前这人不是托霍山县令要黄金四百两嘛,给他,这就是他的军饷了。”

    萧公瑾抬头看了一眼,忙唱喏。

    然后就在刘邺的示意中退下了。

    出了厅,萧公瑾就叹了一口气:

    “使相对赵大算计如此,未知祸福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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