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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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滚滚南下,南诏太子隆舜的队伍也在其中。
这一次高骈南下决战,对唐军内部是打着朝廷的牌,对南诏那边却是打着隆舜的旗号。
单就理论上,高骈率军为隆舜复国是个绝好的计划。
既可以师出有名,还可以招徕南诏国内的反对势力。
这段时间,其实已经有不少部落和南诏军头聚拢在了隆舜身边,他们或是隆舜母族、或是受过隆舜之恩的,还有一些则是投机发家,以及唐军俘虏。
毕竟做了二十年太子,隆舜身边如何没有信重之人?
这些人都殷殷热望地聚集在隆舜身边,只要帮助隆舜打回去,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这些都不是隆舜的本部,要想有话语权,他要有自己的部队。
于是在成都众多豪商的资助下,隆舜到处购买唐军获得的南诏俘虏,其中赵怀安卖给他的乌蛮骑兵更是其中绝对的主力。
隆舜不仅给这数百乌蛮骑兵补齐了装备,还专门从成都的马商那边购买了八百匹战马,将之重新武装。
而且隆舜无怪乎能安然做二十年太子的人,政治情商很高。他知道在唐军中武装一支部队的扎眼,所以直接向高骈请求,安排一些个勇猛骑将来管带部队。
高骈欣然接受,并直接安排自己的武胆,张璘,做了这支骑军的主将。
……
但似乎从一开始,这次南下就不太顺利。
大军在抵达鸡栋关下的时候,就来了一场暴雨,直淋得众人心情烦躁。
赵怀安之前得何惟道的提醒,所以多备了雨具,可在泥烂黄泥巴地里扎营,也是焦头烂额。
脚下的营地潮湿泥烂,帐下的背嵬和义社郞们也全身上下湿透了,这会正换衣服烤火。
也就是他们之前备过烧好的木炭,不像其他营,这会烧那些潮了的柴禾,是烟熏火燎地呛人。
帐篷四处都在漏雨,一些背嵬们拿起盆去接,是一盆盆得往外倒。
赵怀安看着帐幕外,他麾下精锐的武士们,这会一脚烂泥一脚汤地踩在黄泥地上,时不时看到几个披甲士滑倒,然后滚起一身烂泥。
见此狼狈景象,赵怀安哪里还有数日前南下的意气风发?
哎,这就是打烂仗啊!
这个时候,赵六也浑身的泥浆进来了,将草鞋脱掉扔在一边,就对赵怀安牢骚:
“你说高使相怎么想的,额们保义都多精锐啊,让额们猬在关外扎营,反而是张璘手下那些乌蛮兵倒进了关了。那帮人还是额们俘的呢?真倒反天罡了!”
赵怀安闻着赵六脚臭,嫌弃地将头别了过去,骂道:
“和我说个屁啊,你去找高骈,和他说额赵六猛得一批,是好汉子,不该在泥汤里打滚。去,快去!”
赵六被骂得悻悻,不敢回嘴,然后又老实换了双草鞋,将脚缩了起来。
赵怀安也有精神内耗的时候,可骂完赵六后就舒服多了,哼了句:
“辎重那边怎么样了,铠甲、兵刃这些都不能沾水,有潮了的,赶紧放稻谷糠里保养。”
赵六这才笑道:
“放心吧,大郞,都弄好了,就是有辆牛车陷在坑里,估计是要弃了。”
赵怀安摇了摇头,只叹了句:
“咱们这群武夫啊,是真不容易,兄弟们拿这薪俸也是应该的。”
于是,赵大一番话又说到帐下这些背嵬的心坎里。
都将,懂咱们。
……
外头的诸藩兵马被搞得狼狈不堪,可关内却歌舞升平。
梁瓒颇为头痛地看着眼前这些花团锦簇的南诏贵族们。
这帮人都是投靠隆舜的部落酋长和他们的子弟,此番酒会中,各个珠光宝气,有一个甚至手臂上挂着一连串的翡翠镯子,这就让梁瓒看不明白了。
人明明只有两条手臂,为何要戴那么多的镯子。
而且这里特别吵闹,外头大雨磅礴,关上也是醉酒熏熏的吵闹,甚至关后的空地上也是喧嚣纷乱。
之前被俘虏过来的几只大象,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发情了,其中一个雄象开始大力冲撞,把本就不算宽阔的关内弄得愈发混乱。
梁瓒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哎,还是和赵大他们吃酒才快活。
那一日和赵大、鲜于岳等人月下歌舞吃酒,那份真挚的袍泽兄弟情,是梁瓒从未感受过的。
而且那喷薄的英雄豪杰气,宛如初升的太阳,那样生机勃勃。
再看眼下,每个人穿得都是那么华贵,哪里是去打仗的?再看看这些南诏酋长们,就算抹再多脂粉,也掩盖不住身上的老人味。
哦,他不是在说使相,使相身上是沉香味,不一样。
不过,梁瓒也注意到几个南诏将,其中一个是赵怀安认识的,是此前赵大带过来的段宝龙。
还有几个人,脸上布满刺青,只看着就是一副雕悍狼戾的气质,不是善茬。
忽然,上首的高骈说了些什么,于是靠近前头的军将、酋长们纷纷大笑。
这会,有几个南诏人来给梁瓒劝酒,他不好拒绝,只好抿了一下,但不想那几个南诏人顺势就坐到了一边,就开始问梁瓒有没有妻子。
梁瓒纯武人来的,如何爱女人?只能摇头,然后那几个南诏人就哈哈大笑,告诉梁瓒,你们唐人只有一位妻子,而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有二十多个,不如留在南诏。
这下子,梁瓒黑脸了,把酒杯往案几上一顿,骂走了这些人。
此时,他望着上头举酒邀乐的高骈,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浮在心中。
哎,使相到底是老了。
……
高骈正听着旁边隆舜小声说话,他很担忧自己的父亲立了他十来岁的弟弟。
兴许是酒吃多了,高骈轻蔑地说道:
“一个十来岁的娃娃,能济得什么事?勿忧,此战有我,你安心做你的南诏国主,但记得答应朝廷的事,你得做到。”
隆舜闻言,忙弯腰点头:
“隆舜不敢忘,是高使相和朝廷的田中尉帮助,才有我复国,那些许的麝香、朱砂、紫金又算得了什么?”
但这隆舜口中的些许,可是价值千万贯的宝货,还有取之不尽的矿产、大木、茶山的权益,是真正的卖国。
不过这些对隆舜来说,还真的就不算什么,反而对于刚刚高骈的话,他浮现了这样一个心思:
“你们那位大唐的新圣,不也是个十来岁的娃娃吗?这位高使相也是得意忘形了。”
当然这些话,隆舜自然不会多说,而是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场内,看到人群中,竟然没有那位赵怀安,心中一叹。
这等好汉子,原来也在在外头淋雨。
果然,大唐也和他们南诏是一样的啊!
……
大雨又下了两天,有鸡栋关充足的粮秣,大军倒没有饿了肚子,所以等天一晴,各藩军的士气就都有所上升了。
而这个时候,高骈在关中组织了一场演武,他带着隆舜等南诏贵族立在关上,关下是落雕都和河东骑军的对练。
只见战马嘶鸣,旗帜翻飞,人如猛虎,马如龙,近千披着绛色披风的骑军在关下来往驰骋,马槊突刺,展现出精湛的突阵技术。
此时,高骈意气风发,对身边的隆舜道:
“如何?有此精骑,嗣君还担心不能复国吗?”
不得不说,隆舜对关下演武的精骑的确心折,这位高使相不愧是大唐的干城,的确是有资本。
于是,隆舜小声恭维道:
“我唐天军,必马到功成,小王是真的铭感五内。”
高骈哈哈大笑,于是就与众幕府僚佐于关上,目送大军源源不断南下雅州。
……
从鸡栋关到雅州的路上,赵怀安等人站在驴车上,看着一队队兵马从保义都队列旁过去,直皱眉头。
驴车下面,豆胖子忍不住啧嘴:
“大郎,这帮鄜坊兵这么快活的吗?这是去打仗还是去春游啊!”
豆胖子也是土豪出身了,但这支来自关中的藩兵,真的是把豆胖子给惊到了。
他们大概在这里歇了半个时辰,其间鄜坊兵就一直在他们面前过,那真是开了眼了。
每个鄜坊兵都携带了一两个驮夫,专门给他们背负行囊,甲械,平均几个人就有一匹驮兽,上面都驮载着这些鄜坊兵的私人物品。
这还只是一些普通吏士,一些低阶的军吏,都有几十名仆隶从行,有从家里带来的,也有入蜀后自己掏钱招募的,负担他们一切衣食住行。
都说丘八苦,合着是就他们这些丘八才苦,人家关中的藩镇兵们活得和土豪似的。
这些鄜坊兵都还是些藩镇兵,那些神策军如何,他们是想都不敢想啊!怪不得是条狗都要去长安呢,那都是人上人啊!
这个时候,驴车车架旁,原先出自神策军的陈法海,望着这些富家子弟兵,满脸不屑。
他以前属于神策军的京西北诸镇的,这些人以前都是各藩镇防秋后被留下的精锐,还有着军士的艰苦朴素。
所以他对于关内诸藩镇和神策内军的那些富家子弟向来看不过眼,这些靠着人脉、金钱进了军的,根本没有武士的荣耀,也对战争没有敬畏。
在这些人眼里,这次南下南诏就是来和高骈发财来的。
也的确如此,只是前几日鸡栋关的酒会上,这些鄜坊兵的军吏们就和那些南诏部落酋长们达成了一笔笔生意。
这次南下,他们是真来对了,仗都还没打,他们就已经发了一大笔财。
所以自然出手更加阔绰,将附近的唐人招募一空,全部用来给他们驮运物资。
而且,这些人还将这作为投资,毕竟后面获得大批缴获了,哪不要人驮运呢?
现在招募肯定是要比后面招募更划算的。
这真是一笔笔生意啊!
驴车上的赵怀安也看着咋舌,只是他看着看着,就疑惑了:
“这帮人怎么没有重兵?好像就见到弓弩、刀剑,这些东西上了战场能有啥用?”
然后赵怀安就看到,前面有一个牛车上的细筏箧摔在了地上,从里面滚出了十几件零碎。
有磨得光亮的铜镜,有丝巾,有碗筷,还有脂粉。
赵怀安忍不住问了句:
“这帮鄜坊兵还留女人在军中,好大的胆子啊!”
但赵怀安话都没落,一个鄜坊军的骑士就纵马奔了过来,然后用鞭子抽了顿失手的苍头,然后让他将箱子收起来。
这个时候,一众保义都将们才面面相觑,合着这帮鄜坊兵在外头打仗还带铜镜、脂粉自用啊!
难道,铜镜能照死哪些南诏人吗?
这一刻,包括赵怀安在内的众人,对后面的决战真有了几分阴霾。
如果高骈带来的诸藩兵都是这样,那这场决战要悬了。
可众将转念又一想,此前高骈不就带着这些人击溃了南诏国主酋龙吗?可见那些南诏军连眼前这些鄜坊兵都不如啊!
这真是一个比烂的世界。
赵怀安等人胡思乱想之际,前方奔来数骑,手持羽檄在道上奔喊:
“前军已破严道,下荣经。”
凡是听到捷报的,纷纷高吼,只因为拿下荣经后,距离大渡河就不远了。
而过了大渡河,就能攻入南诏,这一仗打得实在太顺利了。
可同样听到捷报的赵怀安,忍不住皱眉,对身边的王铎、张龟年道:
“杨帅是打了什么猛药?一下子这么猛了?打个邛州打了十来日,现在却几天就杀到荣经了,这正常吗?”
王铎摇头,张龟年则揣度了下,不确定道:
“主公,你是觉得南诏人在诱我深入?”
赵怀安也不确定,他只是觉得不对劲,高骈的状态和他麾下的那些外藩兵马,实在让他感觉不太好。
他只能对众队将们道:
“从现在开始,各队鞍不离马,甲不离身,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但绝不可卸甲,明白否?”
队将们齐齐大喊,随后就各回本队,准备继续南下。
此时的赵怀安,望着奔流南下的大军,那里有一条蜿蜒不绝的大河,叫大渡河,隔了五个月,他赵怀安又回来了!
……
与此同时,距离高骈主力西南大概九十里的荣经。
杨庆复望着已经彻底放弃的荣经城,忍不住对旁边的郭琪,道:
“小郭,你觉得南诏军是要跑,还是要诱我军深入?”
穿着一身明光大铠,头戴黄色大帽的郭琪驻马,回道:
“节帅,不论南诏军是如何,我军都不能再继续深入了,我军自拿下雅州后,鞍马不解已十余日,早已失了锐气。现在得了荣经,正好在这里修养,然后等后续的主力过来,这样才稳妥。”
杨庆复点头:
“嗯,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好,全军就在荣经修整。”
于是身边一众川西将,纷纷高喊:
“节帅英明!”
忽然有个人问了句:
“要管束一下儿郎们吗?”
杨庆复想了下,摇了摇头,说道:
“我节旗三个时辰后入城。”
这下子,众将们更高兴了。
片刻后,命令传至全军,随后三军欢呼雷动,然后便按着此前叙功的排名,挨个入城。
经过多日鏖战的川西诸军,终于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
这一场仗,咱们川西耶耶算是对得住圣上、节帅了,至于对不对得住沦陷区的老百姓们,那就管不了多少了!
片刻后,本还平静的荣经城再次陷入了混乱。
而在城外一直驻节的杨庆复,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万方有罪,罪在我杨庆复一人!此战后,我必办一场巨大的祈福会,好好超度尔等,来世莫在做离乱人了!”
我兄弟也是我大佬来着,江湖野人的新书《扫元》,写元末争霸的书少之又少,能像我兄弟一样写书用资料的就更少了,有喜欢的可以收藏追读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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