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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借将


雅州终于被拿下了。

    这是赵怀安回到抚人戍后的第三天,从前线传来的捷报。

    在围攻雅州城十五日后,川西节度副使杨庆复终于拿下了雅州城,彻底打开了南下的通道。

    此时,停留在抚人戍的两万三千人大军,终于要开始向着前线开拔,对南诏军做最后的决战。

    所以,这段时间,原先驻扎在别处的各藩兵马都陆续向这里集中,每日都有新的队伍汇入,大营是一片繁忙。

    这几天,赵怀安也挺忙的。

    他回来的第三天,幕府那边竟然来了人,将一批此前东川的牙兵带了过来,说是补充给保义都的。

    这些人大概有三百多人,其中最多的就是来自剑州的,剩下的都是其余十二州的,

    川东这个地方,赵怀安问过张龟年,知道也是本朝才两分的。

    在以前是没有川东、川西这个概念的,因为他们一直都是个整体,叫益州。

    可是在艰难以后,朝廷收复两京,将剑南的太上皇迎回长安后,为了压制蜀地的太上皇残党,就开始将剑南两分。

    将成都平原一带划归川西,而将入蜀的门户,剑州划到了川东,并将其他围绕成都半个圆圈的十二州,一并给了川东。

    如此才有了东、西两川的历史。

    而为了统合南北距离过长的辖区,朝廷还将川东幕府设置在了涪江、内江的交汇口,梓州。

    梓州这个地方以前不过就是个草市,一旦被升格为东川节度使驻地,没多少年就成了蜀地有名的大邑。

    当时这批川东牙兵被送来时,张龟年就和赵怀安说过,这批人不好带。

    倒不是桀骜不桀骜的问题,而是川东和川西这些人是有名的不对付。

    当年朝廷分川东后,就是用来压制富饶的川西的。

    因为川西出外部的通道几乎全部划归在了川东这边,所以送往长安的土贡和奏牍都是先送到川东那边。

    无形中,川东反成了川西的上级,如此养成了川东人对川西的心理优势。

    可在经济和人口上,占据成都平原的川西,大大强于川东,甚至川东的节度驻地梓州,也不过是个草市,所以很自然,川西人在心理上同样瞧不上川东人。

    而川西、川东这样的矛盾,正是长安那边乐见其成的,甚至还有意加剧。

    当年吐蕃威胁最大的时候,只有部分益州的川西正处在对抗吐蕃和南诏的前线,压根没有足够的实力抵御两边的威胁。

    所以当时川东、川西曾一度合并,可很快长安又将益州拆分,并以川东兵出界支援作为常例。

    此后每有战事,川东兵就会先发入成都,其间军费开支全部都由川西幕府承担,而川东兵又因为外兵,在川西更是军纪散乱,常有劫掠地方之举。

    就这样百年下来,川东和川西早已成了解不开的矛盾。

    而现在张龟年就告诉赵怀安,高使相送来的这三百多川东牙兵可能不是补药,而是毒药。

    也正是听了张龟年解释内情,赵怀安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而且这已经不是要不要牙兵的事了,而是他必须处理好,这就是高骈对自己的考验。

    于是,咱们的老赵又想到了一人。

    对,就是他的老领导,忠武军的宋建。

    于是,他从钱库中搜罗了一批礼物,其中一件正是一纯毛白氅。

    那是此前颜师会穿过的。

    ……

    赵怀安来的时候,宋建正在吃饭,而且心情很是高兴。

    他只在帐外听,就时不时听到几声爽朗大笑。

    赵怀安疑惑地问旁边的李师泰:

    “老李,这是咋了,宋公如何这般高兴?”

    李师泰同样也高兴,他小声笑道:

    “可不是,今日都已经吃了三碗稻饭了。咱宋公乐成这样,还不是因为那颜师会死了,而且那叫一个死得惨啊。”

    说着咱们李师泰就直直地盯着赵怀安,小声说道:

    “老赵,你和我说,我不讲给别人听。那颜师会是不是你杀的!”

    赵怀安耸耸肩,对李师泰道:

    “老李,我赵大明人不说暗话,不错,是咱杀的。咱冒大雨夜奔二十里,跑到百丈驿,杀完颜师会,又吃了顿酒,然后又奔回来二十里回来睡了觉。”

    李师泰噗嗤一笑:

    “赵大你是会讲乐子的,那颜师会要是你杀的,我喊你一声耶耶,幕府那边早就有推官过去勘验了,就是糟了匪了。”

    说着,李师泰也是幸灾乐祸:

    “这颜师会在川西捞了不晓得多少钱,以为能带回长安去,也不想想现在附近多少溃兵、乱匪,为了钱什么人不能杀?那颜师会一个落了毛的鸡,还敢招摇,死得不冤。”

    赵怀安同样点头。

    的确,那颜师会是捞了不少,他在驿站检点下来,少不得十万贯财货。

    这些钱半数被交上军中钱库,剩下的五万多贯,参与行动的每个队将、武士都平分了。

    在给钱这一块,赵怀安从来不含糊。

    这边李师泰还要多说,赵怀安没空多听,只是给他塞了个小东西,然后就进去。

    而这边李师泰茫然拿起手里的东西,却是个小金佛,还怪精致的。

    于是,李师泰嘿嘿一笑,暗怪赵大还和他来这套,然后见左右无人,就顺手塞进了罗带里。

    好兄弟,在心中。

    ……

    赵怀安进来的时候,宋建有点冷眼,因为他看见赵大正往帐下搬礼物。

    不是,哪有这样给领导送礼物的?真是个土锤。

    可宋建看着看着,忽然站了起来,直接对帐下伺候的舞女、乐工、伶人说道:

    “你们都出去。”

    一众班子纷纷散去,那边宋建又对外头的李师泰喊道:

    “将牙兵外撤五十步,没有我令,不许一人靠近。”

    说着,宋建这才快步走了过来,从礼物中捞起那件纯白毛氅,激动道:

    “好,好,好。没想到做下那等好事的,是你赵大!好啊!”

    赵怀安在老领导面前毫不隐瞒,只说了句:

    “宋公,你待我比我亲父还亲,我赵怀安能有今日,全是宋公你的提携,我知道这颜师会当日卖宋公,才使得宋公遇险。所以我一听这狗东西要走,我连奔二十里去追杀他,今日特来给宋公报喜。”

    宋建摸着白毛氅,眼神复杂,有凶戾、畏惧、愤怒还有后悔,他拉着赵怀安坐到马扎上,让他给自己讲事情的经过。

    随着赵怀安一点点讲述,宋建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停过,他昔日在南诏军中所受之辱,让他丧失了大丈夫最重要的能力,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他之前也听过,知道颜师会要被放回长安,但他没想过去杀这人,只因为这破坏了朝廷的规则,他不敢去触碰这个底线。

    更重要的是,这是高骈决定的事,他也不敢违背高骈的意志。

    可当他得知颜师会死了,还是被砍掉了首级,泡在了水里,发肿,发臭,他内心中的畅快,是无人能理解的。

    现在,一听是赵怀安为了报自己恩,连奔二十里去杀的人,此刻宋建心中只有感动。

    对于赵大,他不过是一种投资,既是全了当日救命之恩,也是为了日后有份香火情,可现在,宋建心里是真被感动到了。

    赵怀安啊,古之义士也不过如此吧!

    他忍不住拍了拍赵怀安的肩膀,愧道:

    “赵大,你这份情我记住了,只是你日后日子怕不好过了。颜师会的父亲到了长安后,为左神武大将,肯定是要追查这件事的,这事如果真是盗匪之流干的,也就算了,可要是你干的,必能追索到。我得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你遮掩。”

    说着,宋建倒是真的开始想这事了。

    那边,赵怀安连忙说了句:

    “宋公,你看我现在功勋,能弄到淮西当个防御使吗?毕竟咱老赵也是个俗人,想咱也多少是个人物了,可家乡人都还不知道,那咱赵大不白立功了。”

    宋建听了后哈哈大笑,颇为理解道:

    “明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你想回寿州去?但这恐怕不好弄。”

    赵怀安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忙补充:

    “不定是寿州,就附近就行。咱也知道自己斤两,那些大邑雄县,是一点不敢想的,就想弄个和咱老家近的,到时候也好将老父母养在身边尽孝。”

    宋建沉吟了下,点头:

    “行,这事我帮你多想想,而且这也好。朝廷对剑南管控得严,可管不到淮西,你回淮西去,也的确是个避祸的好法子。不过,这事我光一人不够,主要还是看使相的意思,毕竟功表都是他写了送报朝廷的。”

    “此外,这一次决战,你好好打。你现在的功劳顶多也就是捞个刺史,要想到淮西那边做个不受气的,你这仗可得好好打!”

    赵怀安忙不迭点头,表示必激发天良,誓死杀贼!

    其实他也知道高骈那边才是最主要的,但他还是要和宋建说一下的,这是情商!

    再说了,多一个人使力总归是好事。

    他这会脸上堆满了笑,然后就叹气了,这把宋建弄不会了,骂了句:

    “甚德行?又笑又叹的?在我面前你倒是演起来了,说,何事?”

    赵怀安谄媚,忙将自己现在的情况和宋建哭诉。

    他说高骈送来了三百多川东牙兵各个桀骜,自己晚上睡在帐篷里都不敢睡得死,所以就想找宋建借几个忠武军武士,帮他压一压这些川东牙兵。

    宋建以为什么事呢,问了句要借多少。

    赵怀安小心翼翼伸出三根手指,这样子直把宋建吓一跳,骂道:

    “狗东西,我拢共千把兵,你要借三百?”

    赵怀安脑袋一缩,忙解释:

    “误会了,误会了,我就借三十六人。”

    宋建一听这数字还有零有整,一下子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哼道:

    “这些人是要投你了?说说,都哪些人?”

    于是赵怀安就把当日愿意投他的三十六名武士报出,每报一个,宋建脸色就黑上一分,因为这些人他认识一大半。

    那个李简,有胆勇、资质环伟,是优秀的重步将;那个叫徐瑶的,勇猛善格斗,是军中斗将;那个叫王环的,不仅勇悍,还善兵法,是个有将才的;还有那张劼他也知道,会点推步之学,可望气。

    而剩下的那些人,他都或多或少听过,没一个是弱者。

    这贼娘皮的赵大,说是就借个三十六人,但却借的都是忠武军的骨干,这贼娘皮的还不如直接借个三百呢。

    而且说是借兵,但按照赵大这人爱武士的性子,后面还能还?

    于是,宋建当即就要骂“你是想屁吃”,然后就看到赵大泪眼婆娑地望向自己,心一下子就软了。

    哎,赵大其实也怪不容易的,手下的人没几个家乡人,他一个江淮的要拉这样一支队伍出来,可见花了多少心力。

    罢了罢了,我忠武军是赵大的娘家人,这个时候不挺他什么时候挺?

    而且他也明白高骈做主后,立大功的机会是不会给他们忠武军的,与其消磨,不如让儿郎们去赵大那边,也有一番前程。

    于是,宋建叹了口气,甩手:

    “滚,滚,滚,下不为例!快滚,看着心烦!”

    赵怀安一下子跳了起来,抱着宋建,然后小心翼翼从衣袖带里取下一块经符,对宋建不好意思道:

    “宋公,茂娘前段时间在成都的大圣慈寺求福,也给宋公你求了一张,说可以保平安喜乐,我还嫌他作怪,说宋公洪福齐天,需要她求?但茂娘说宋公也是咱们两的媒人,她也想做点什么来感谢。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给宋公你带来了。”

    宋建有点失神地接过经符,见上面写了一句:

    “愿佛光注照,四季无灾!”

    这一刻,有一股久违的情绪滚动在宋建的心中。

    然后,赵怀安竟然直接拿过经符,挂在了宋建的脖子上,笑道:

    “宋公,你别说,大慈寺果然是大寺,这平安符都弄得挺别致的。”

    然后,他就被宋建踢了一脚,赶出了帐外。

    望着赵怀安嬉嬉笑笑地走了,宋建婆娑着脖子上的平安符,良久。

    ……

    有了三十六名忠武军武士的加入,赵怀安开始狠狠操练那帮川东牙兵。

    不得不说,这三百多川东牙兵确实是精兵,而且和赵怀安以为他们都是来自川东本地人不同。

    这些人几乎是什么地方都有,有山南东道的,有黔管的,还有关中的,都是因为失去土地才来到川东的巴中一带垦荒种地的。

    因为处横断山中,这些人普遍性情方悍,风俗尚武,多被川东幕府收为牙兵。

    但这些却属于院外牙兵,只是作为抗衡川东衙外兵的力量,却不太为颜氏父子信任,不然颜师会走后,这些人也不会没跟从。

    但这些人就是再骄悍,遇到赵怀安带回来的三十六名忠武军武士,也是倒了大霉了。

    论武勇,忠武军冠绝中原,论骄悍,忠武军四代抗唐,那些川东牙兵如何能与之相比?

    于是,赵怀安直接将三百多名牙兵,又从之前俘虏的南诏府兵中补了六十多名悍勇的夷兵,直接分出八队来,分别由李简、张虔裕、徐瑶、王环、刘权、张劼、魏宏夫、华洪八将管带。

    这里面还有个插曲,那日赵怀安带段宝龙走的时候,赵六他们遇到了来投军的费扬古。

    这老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赵怀安做大做强了,也不讲什么闲云野鹤,也带着山棚们下山来寻赵大了。

    赵怀安回军的时候,见到了老费,自然是一番好话。可当他看到老费带来的一批人中,善马者竟然着实不少,大为惊讶。

    然后一番询问后,赵怀安才知道,原来川西地区别看地理破碎,但却有众多高原草场,本就是出马的地方,那边的山棚几乎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善骑就和呼吸喝水一样简单。

    这下子,赵怀安是欢喜疯了,他怎么就忘了川康那边也是出精锐骑兵的地方呢?

    于是,他连忙给老费一笔钱,让他带着去川康那边招募骑士。

    只要能持丈八马槊奔驰者,每人发安家费三十贯,而且有多少他要多少。

    赵怀安告诉老费,他不差钱!而且老费只要能拉一个人来,他私下补给老费十贯钱。

    于是,老费当天酒都没吃,就与十几个伴当带着赵怀安给的物资回老家招兵去了。

    酒什么时候不能吃,这挣大钱的机会可不多,他非得薅光赵大不可。

    而他之前带着的四十多个善骑的山棚则被赵怀安留了下来,并交给了刘知俊管带,这些天一直由小刘带着磨合。

    就这样,保义都的整体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除了赵怀安本来老营的二十五个队,现在又补了一个突骑队,八个重步队,总兵力达到了精兵一千七百人,辎重乡夫、苍头一千八百人的规模。

    整体实力已经超过川西藩下的任何一都,真正做到了西川第一强兵。

    就这样,赵怀安在这里积蓄着实力,不断将此前的缴获转为甲械、武士,只为在稍后的决战中,立下不世之功!

    ……

    很快,幕府第一次召集了全军都将。

    高骈立于高台,左杖黄钺,右秉白旄,身侧是一身戎装的南诏废太子隆舜,几名南诏大将都站在他的身后。

    赵怀安等各藩都将都齐齐立在大鼎的两侧,看着高骈捧着一面黄娟,在香火前,大声读着手中的《征南诏誓师文》:

    “古之英主,必有征伐。禹征三苗,武王伐纣,汉武逐匈奴,皇考定突厥。此数君者,岂愿涉险犯难,兴师动众?盖以不除奸逆德不彰,不平祸乱民不宁。”

    “南诏蒙氏,权臣当道,幼主蒙隆舜被逐于外,国政紊乱。群臣蒙冤,百姓苦苛政久矣,对奸佞之恨,刻于肺腑。彼等困于危国,翘首以待,盼我王师,犹枯苗之望甘霖,南诏倾覆之象,昭然若揭。此乃天赐良机,岂容错过。”

    “朕又岂惧征途之艰、营帐之陋,舍琼楼玉宇而赴尘烟?只因朕年幼不谙兵,幸赖门下公高骈,晓畅军事,忠用国家,正可代朕掌戎机,杖黄钺,代朕亲临。”

    “今四方将士云集,兵甲耀日,所向披靡,所谓:农夫春种,方得秋收;将士奋战,终获嘉奖。”

    “若能勠力同心,破城平乱,加官进爵,朕言出必行。若敢畏缩逃亡,背弃军伍,严惩不贷,罪及眷属,此乃国法不容,古今一理。谨记朕言,各宜自勉。”

    此番誓师文念完,包括赵怀安在内的所有都将都恍然大悟。

    原来高骈一直留在这里是为了等朝廷的誓师文啊,虽然不清楚高骈是如何说服朝廷,可有了这道誓师文,军中上下对后面的决战再无疑虑,这已经有朝廷背书了。

    于是,人数多达三十多人的军将们,对高骈齐齐下拜:

    “我等谨尊圣旨。”

    而高骈让人将黄娟誓书封藏后,就对下拜的众将,威喝:

    “某高骈告尔六军将吏士伍等:圣人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不庭,兼弱攻昧,取乱侮亡。今戎夷不庭,式干王命,皇帝授我斧钺,肃将天威,有进死之荣,无退生之辱。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军无二令,将无二言。勉尔乃诚,以从王事,无干典刑。”

    这一套话说完,高骈大吼:

    “奋武,扬威,就在今朝!”

    于是诸将欢呼,继而三军雷动,唯那高台上的隆舜,脸上浮着坚定和畏惧。

    如果国家都不是我的,我卖之又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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