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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踏白


丁怀义一箭建功,纵马迎敌,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砍倒一人。

    而后面三十名踏白游奕也搭弓上箭,没时间瞄准就将箭矢撒了出去。

    丁怀义突前,所以也中了两箭,也幸亏身上有甲胄,不然就要死在自己人手上。

    后背被顶了两下,丁怀义冷汗一激,连忙拨转马头,就要撤回。

    这个时候,对方一员武士也在惊慌中反应过来,一刀砍在了丁怀义的马鞍上,虽然丁怀义也反应过来,一刀将这人砍成两段,但胯下的战马还是惊到了。

    惊马载着丁怀义一路直冲,没办法,丁怀义只能甩蹬跳马,最后滚到了山边才停下。

    他努力忍住疼痛,向着正惊疑顾盼的踏白们大喊:

    “杀,留两个活口,其他都杀了!”

    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敌军人数不多,不过十二三人,这会被踏白们一阵射,已经站不了几人了,等听了丁怀义的话,踏白们又冲了上来,然后又是一顿乱砍。

    片刻,两个踏白各拖了一个血淋淋的敌军拽到了丁怀义面前,这边丁怀义被几个袍泽扶住,倚靠在树下。

    几个踏白用不同番话轮流问了一遍,终于有对上的后,连忙开始讯问信息。

    只对了两句,其中一个踏白脸色煞白,扭头就对丁怀义道:

    “队将,这些人要去伏击都将!”

    丁怀义愣了一下,然后蹭得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那两个番兵,怒骂:

    “把他们嘴给撬开,问,好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保义都行军在山道上,凉风习习,就是穿着衣甲行军也没那么闷热,正是打仗的好时候。

    驴车上,赵怀安迷迷瞪瞪的随着车架晃着,忽然旁边的张龟年皱眉喊了句:

    “使君,咱们队伍拉的有点开,要不要让各队再密一点,至少也要前后看见旗帜。”

    赵大“嗯”了声,不留痕迹擦了下嘴角的口水,然后就喊:

    “文忠,你带大伙去各队传令,让兄弟们都慢一点,着啥急啊!”

    车架旁,赵文忠单膝跪地领命,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十几个背嵬就向前队奔去。

    赵大旁边,赵六看了一眼赵文忠如此利索上马,大赞了声:

    “这文忠类额,学什么东西都快,这才学多久,就有模有样,天生就是当武夫的料子。”

    赵大乜了眼赵六,哼了声。

    然后赵六就很自然地变口,冲王铎几个幕僚,就吹捧赵大:

    “当然,也是额们使君慧眼识才,你们说说,额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英才俊杰,但也就是使君慧眼,不然也是泯然于众人矣!”

    果然,论谁是咱赵大第一狗腿,非得是咱们赵六莫属。

    可只要再细细一琢磨这番话,你也不知道他是夸赵大还是夸他自己呢。

    至于幕僚们的反应,除了王铎和何惟道是频频点头,张龟年是就看看,而薛沆则是就笑笑,二人都没有给赵六太多反馈。

    赵大虽然没扭头,但耳朵却竖着听,对这个老六,他是又爱又恨。

    爱他率直又狡猾,恨他是狡猾又率直。

    不过,这赵六对自己的称呼还挺值得玩味的。

    初见他赵大的时候,喊他瓜怂;等赵大有个十来人的队伍后,喊他赵大;等咱上有个五百兵的时候,喊他大郎;而现在?哼哼,那是尊贵的赵使君。

    果然,这世道,手上有兵有刀,才能让人尊重!

    见赵六还要插科打诨,赵怀安将前面随架的刘知俊喊了过来:

    “小刘,怎么没看到你家队将?”

    刘知俊见使君招呼自己,连忙将马绳丢给了旁边的伴当,然后小碎步地跑了过来,他抬着头回道:

    “使君,队将不放心前面队伍拉得开,带一部分突骑哨探去了。”

    赵大点头,老郭是越发历练出来了。

    一个人能不能混出来,就看有没有这么一股主动性,老郭能自己查漏补缺,一个小小的队将已经不能发挥他的才能了,看来是得给他加加担子。

    有了老郭去前头查漏补缺,赵大就没再说什么,而是和刘知俊聊了起来:

    “小刘,在我保义军感觉如何?”

    刘知俊不知道怎么回事,激动之下,竟然回了句:

    “还行!”

    听这话,赵大的笑明显僵硬了一下,连驴车上的赵六都忍不住对刘知俊侧目了下。

    咋回事,以前见你小刘不是挺懂礼貌的吗?今个这么不会说话。

    赵大也明显被这话给说住了,但这事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就不在自己这,但他也不能让小刘尴尬,于是正准备找补一句。

    对面刘知俊也意识到自己嘴瓢了,连忙

    “使君,卑下是说咱们保义都很好,是卑下不会说话,使君别往心里去啊。”

    赵大的笑容这一次是真的没绷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里的刀鞘轻打了下刘知俊的肩膀,笑骂道:

    “怎么回事?我徐州男儿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和我在一起,该说话说话,该唱歌唱歌,就是你要给我跳一舞,那也没关系。”

    刘知俊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重点,竟然真的就在赵大面前开始跳舞,要知道他这会还披着全套甲胄,真是个好汉。

    赵大被刘知俊的抽象搞怕了,他咳嗽了声:

    “小刘,你就讲讲我保义都如何?我喜欢听你们这些初来的,你们说的很多东西都是我保义都日后能进步的地方。来,讲讲。”

    于是刘知俊放下笨拙的舞步,想了一下,和赵大说道:

    “使君,俺是觉得保义都不错,钱发的明白,也不含糊,仗打完了,钱马上就发下来。然后兄弟们感情也比较真,不像咱们感化军那边,防这个防那个的,还特别爱歧视以前的庞勋老兵,这个我就觉得不好。”

    赵大听刘知俊说这个,忙问了:

    “庞勋就是你们以前那个造反的徐州将?你见过?”

    刘知俊摇头,和赵大说道:

    “使君,俺从军的时候,庞勋他们早被平了,俺没见过。不过俺们那片的,都知道庞勋是个好汉,要不是狗沙陀人偷袭俺们,俺们感化军能把朝廷屎都打出来。”

    然后刘知俊就和赵大讲了他们这些徐州本地吏士眼里的庞勋。

    朝廷那帮狗东西,动不动就爱抽调他们感化军到边疆打仗,而且一去就是三年又三年,每次他们感化军要打报告回去,就被上头搪塞,后头更是开始杀他们带头的。

    他们徐州好汉能忍得了这个?

    于是八九百人就推着当时还是粮料判官的庞勋,一路从桂州杀回了徐州,沿途杀得其他藩镇是一片哀嚎。

    本来咱们徐州人回家乡,你拦什么路啊。

    后面咱们徐州人守徐州土,也没毛病吧。你朝廷剥削咱们徐州人,俺们不和你玩了,行不行。

    可那狗朝廷就偏生看不得俺们徐州人过好日子,非得拉人来打咱们,甚至连塞外的沙陀人都跑来欺负咱们,这能怎么办?和狗朝廷打!

    而我感化军虽然最后败了,但也是打出了俺们徐州人的威风!

    只是让刘知俊不理解的是,战后,大量叛变的感化军虽然重归了徐州,只是这些为徐州人战斗的好汉们在军中却并不受待见。

    所以好些人在干了一会后就跑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做了盗匪。

    这是让刘知俊非常可惜的,他自己就受庞勋时代的感化军老卒恩惠。

    他也不是什么武家子弟,全是当年被击溃的庞勋老卒教导,习得了一身骑射马槊好武艺。

    他刘知俊为何不怎么受时溥待见呢?

    就是因为人时溥当年就是入募的朝廷那一方的,通过镇压庞勋他们起家的,而刘知俊有这一层背景,自然被特殊对待了。

    刘知俊就这样随在车架边讲着,有说庞勋的事,也有说当年自己的事,他见赵大一直没说话,还以为自己失语,忙抱拳:

    “使君,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队里了,那边队将临走时吩咐过,后面带另一番的去换他。”

    赵大笑着点头,就让刘知俊走了。

    ……

    这个时候,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赵六开了腔:

    “哎,这样听下来,徐州确实多好汉呀,咱们朝廷也是的,人河北那帮丘八各个横成那样,也没说要对付的,人徐州兵不过是想回家,就要杀人家,也是欺软怕硬。”

    赵大撇了下赵六,真真是个土锤,一点见识都没有。

    于是,他主动问向了张龟年:

    “老张,你怎么看?“

    张龟年没想到赵大会点自己,只是想了一会,就对赵大说道:

    “徐州兵乱不管原因如何,朝廷一定会狮子扑兔,竭尽全力,只因为一点,那就是徐州所在正为江淮运河枢纽,当年庞勋作乱,做了一事,即派兵攻打都梁城。”

    张龟年见赵大没反应,就知道他是不清楚都粱城,于是不动声色找补了句:

    “而众所周知,都梁城是南北交通要冲,江淮贡米、钱帛必由此地入关。而庞勋拿了这地方,直接掐住了朝廷咽喉,试问朝廷如何会不发重兵围剿?”

    这下子赵大明白了,这和当年道光一样啊,和英国人打鸦片战争的时候,就是因为镇江被拿下了,然后就顶不住了。

    只不过咱们大唐朝廷本钱厚,一下子把庞勋给打死了,而道光老儿是打不过英国人,所以被掐住咽喉后,就投了。

    本来赵大以为张龟年说到这也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张龟年后面的话更深刻:

    “徐镇坐拥运河水道,占尽便宜。每年江淮漕米有四十万石,但最后能入仓的不过十之三四,其中既有漕吏狡蠹,更多是徐镇、汴藩上下其手,掠漕粮为己用。往日朝廷每每换两镇节度使以整饬河道,但为被本藩强人驱逐,所以徐州兵乱,正让朝廷有了正本清源的机会。”

    听了张龟年这说法,赵大这才恍然,不过他更关注一点:

    “老张,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就是徐州是又能打,又有钱。”

    张龟年点了点头,用这样一句话总结:

    “天下河利,只徐州就占了三分,其地水陆交会,交贩往来,每日往返漕船,接天映日,再加上徐土自古出精兵,当年庞勋以一镇而抗天下,便可见徐州强横。”

    赵怀安捏着短髯,犹豫了下,问道:

    “老张,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我说我和徐州有缘,我又在此战后立下殊功,你觉得我移徐州做个防御使的机会有多大?”

    张龟年吓了一跳,左右看了一下,见几个幕僚都在惊疑,忙说道:

    “使君,咱现在不过是是一右厢兵马使,除非咱们能在后面阵斩南诏国主酋龙,不然绝不可能从兵马使飞到防御使的位置的,而且就算咱们立了这样的大功,想要到徐州做防御使,那也是根本没可能的。”

    赵大脸上有点遗憾,嘟哝了句:

    “真的一点可能也没有吗?”

    张龟年也不想打击赵大,只委婉提了句:

    “敢问使君认识长安的哪位中尉、门下?”

    赵大尴尬一笑,他认识最大的官就是高骈,但咱又不能投他,如此他赵大还真的就应了那句“朝中无人”啊!。

    见赵怀安有点沉默,张龟年也沉默了一会,他在心里犹豫了下,终于下定决心,说:

    “使君,且不说能不能去徐州,便是能去,徐州也不是个好去处。”

    赵大眼眉一抬,聊这个,他可有兴趣了,他忙问:

    “哦,老张,这事你可得和我好好说说。”

    张龟年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打哑谜,直接把他的看法全部说来:

    “使君,徐州虽为强藩,却非是英雄用武之地。此地为南北要冲,南北有乱,必先下徐州。此外,前些日董公认为王仙芝草贼不足为虑,但卑下却不认同,反而认为这是大乱将至。”

    这话一出,赵怀安是愣住了,而如王铎等幕僚则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皆诧异地看着张龟年。

    老张这会也不藏了,直接暴露出他远超于一众幕僚的上层视野,他和赵大说:

    “所谓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中原自古为天下腹心,一旦有乱那就是要命的事情。昔隋末,望之烈火烹油,可一旦中原有变,豪杰竞相而起,便是二世而亡。而我朝与前代还有一处不同,便是这运河水道。”

    这是赵大第一次听得那么认真,他知道眼前的老张不是凡人,人家有真东西。

    就这样讲吧,他问过一圈人,有些是知道王仙芝作乱的,有些是压根不知道,不过后面就算知道了也丝毫不在意。

    赵大是从后世来的,所以把王仙芝和后面的黄巢看得重,但这个时代的人只会当他为一次寻常的民乱。

    大唐的疆土太大了,抗税的,劫掠的,在山上做草头王的,杀官的,不说每年都有吧,那也是稀疏平常的事了。

    一般这种事情,别说到长安天子的御案了,就是当地刺史都听不到,就被无视了。

    因为这种民乱有个普遍特征,那就是年景一好,马上就消失不见。

    所以大部分州县甚至是理都不理一下。

    而在大部分人眼里,王仙芝就是这样的,虽然这会好像闹的大了点,但不也没打州县吗?而没打过州县,那算什么大乱子,顶不过是一群暴民罢了。

    所以,赵大一开始只以为就自己察觉了风起青萍之末,却不想今天的老张是掏心掏肺,竟然给他来了个大的,这可太让赵大惊喜了。

    于是,赵大抑制住激动,赞了句:

    “老张,你讲,我在听。”

    张龟年见赵大没有被自己的结论给惊讶到,他倒是被惊到了。

    果然,多少人是只看到了使君外露的粗豪义气,而忽略了他,胸中实有锦绣山河。

    于是,张龟年越发恭敬,继续讲来:

    “昔日汉末、隋末,虽中原板荡,但以关中之强兵犹可扫平。可我唐一旦中原动乱,土崩之势就在眼前。”

    旁边的王铎插了句:

    “就因为运河?”

    张龟年撇了下插话的王铎,忽然问他:

    “长史,这天下钱粮想必你应该很清楚,如今我唐兵在四方藩镇,钱在江淮,而腹里的关中只不过是兵钱交汇之处,而朝廷如何汲四藩强兵,又如何收江淮钱粮?全在运河。”

    王铎点头,这个事其实他也和赵大说过,如今的朝廷的确处在紧平衡的财政状况。

    张龟年又道:

    “我唐成也运河,想当年安禄山作乱,我唐能收复两京,实乃有运河将东南钱粮转输到河陇,如此才有了肃宗再兴的故事。但我唐败也在运河,因为运河的存在,天下之利可云集关中,本身关中就已经人丁密集,按以往早就承受不住,但现在有了运河的存在,关中人口却更加稠密。”

    张龟年说到这个,似说到了伤心处,语气稍微萧索:

    “使君可曾听闻一句‘里闾无豪族,井邑无衣冠’?”

    赵大摇了摇头。

    然后张龟年便讲了我唐的国情,因为科举制的存在,大量原先依托于乡土的豪族、世家,都纷纷迁居长安周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好方便行卷。

    所以别看每年中进士的籍贯五湖四海,但他们的居住地,十个九个就是在关中。

    这些人早就形成了人情网络,彼此之间交互通气,而局外人就算你再惊才绝艳,遇到这种萝卜坑,你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就是天下读书人都渴望跑到长安生活的原因。

    所以关中本就人口繁密,又加上这么多的豪族在关中置产置业,繁衍生息,关中的粮早就不够关中人吃了。

    于是,关中的豪族世家们就是一只蚊子,而运河就是他们扎在天下的吸管,一旦运河断了,就是他们丧命之时。

    但现在王仙芝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就是运河下面的潜流,这些依托运河集散的盐贩子们,比谁都清楚运河的情况,也清楚长安的弱点。

    当那一天,张龟年听到董公素说曹州已经出现了民谣、谶讳,他就明白,王仙芝这帮人不是什么民乱草寇之流,而为龙蛇之属。

    现在中原大灾,遍地都是求活的乱民,以王仙芝这帮盐贩为核心,再招揽流落在野的庞勋溃卒,最后在中原竖旗招兵,数月便可收兵数万。

    而且只要中原灾荒不停,这场大乱就结束不了,后面就算朝廷集合兵力围剿成功了,以运河为网络的通道也将绝断,而那时候,朝廷还有未来吗?

    至此,张龟年终于讲完了,包括赵大和幕僚们都沉默了。

    赵怀安深吸一口气,忽然向张龟年深深一拜,喊道:

    “书记,请教我。”

    正当赵怀安要表演时,赵六正在环视左右,忽然惊悚地看见东北方的山上燃起了三道狼烟,他正要拉赵大,山谷道上,前后爆发出无数喊杀声!

    也是此时,从前头奔来数名保义都突骑,其中一个刚要喊话,忽然从队伍的左侧山上,冒出一队南诏兵,直接将这人射翻。

    赵大反应很快,直接从驴车上抽出一面牌盾,将一支飞来的箭矢给挡下。

    然后他一脚将发呆的赵六踹到了车下,随后对绕车的背嵬们大声下令:

    “举盾遮护!”

    背嵬们纷纷举着牌盾立在左右,身后一些弓弩手已经手持弓弩进行还击。

    而这个时候,赵文英几个义子也慌忙举着牌盾挡在赵大身前,却被赵怀安大骂:

    “护我作甚?都给我护着几位先生!”

    说完,赵大又一牌盾抽飞了一支箭矢,留下后面懵懂中带着感动的张龟年。

    此真乃我主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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