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今年的秋季与往常不同，起了很大的雾，尤其当白雾笼罩住密林之后，好像一层粘稠的蛛网，光是远远看过去就足以令人生畏。

    在这种浓雾中，一行人艰难地停下了脚步。

    “呼～见鬼，怎么感觉有点刺鼻子？”

    一棵环腰粗的榆树旁，胖子不知从哪掏出一粒橡树果扔进嘴里，边嚼边嘟囔道。

    “也许是这里的雾不一样吧。”

    胖子身侧，身材高大的拜恩整理了下身上的皮甲，漫不经心地回应着自己的扈从。

    他没有穿戴自己的锁子甲，那东西太沉重，不过为了保险，吕克特意将之前缴获的双层皮甲借给他，以保证基本安全。

    仔细查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拜恩便抬首看向最前方的浓胡子男人。

    “伙计，怎么样，还能不能发现踪迹了？”拜恩高声道。

    “有点困难，不过我有办法应对。”一道闷闷的嗓音回应着。

    “那就好。”

    拜恩颔首，眼角余光见胖子又送进去一颗橡果。

    胖子贪吃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在他还是伯爵次子的时候，胖子就是他的贴身侍卫，拜恩对这个壮硕灵活又有些憨厚凶悍的侍卫非常喜欢，每次宴会，自己吃剩下的面包边，或是喝完蜂蜜水的杯子总是会赏赐给胖子，久而久之，养成了胖子嘴里一天不嚼点东西就不舒服的毛病。

    一直等到他被逐出后，胖子的毛病也半点没改，尽管生活条件一落千丈，不过胖子却总能在野外找到一些能吃东西。他还记得三年在阿尔萨斯，两个人被困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内足足三天，要不是胖子，他们恐怕早就饿死了。

    每到这时拜恩总会感谢上帝，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唉。”

    想起往事，拜恩沉沉叹了口气。

    萨克森是回不去了。

    “老爷”

    忽然，胖子捅了捅拜恩胳膊，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爷，距离吕克骑士的吩咐已经过去两天了.现在又起了大雾.”

    胖子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但语气很是忧愁：“.要是抓不到那个该死的异端，您的采邑.”

    “采邑的事，我相信吕克骑士的承诺。”

    拜恩注视着前方，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一丝凝重。作为大贵族的后代，他是眼光不差，起码他发现，其实吕克麾下能够封为骑士的人不会太多。

    不过这里面绝对不会包含他拜恩。

    论血统，他是高贵的奥古斯特家族的人。

    论能力，他拥有强悍的武力和军事素养。

    论功绩，他监督提哈村税收，又参与袭杀小约瑟夫。

    而这次来抓异端，表面上似乎是对他的一次考核，但实际上，拜恩明白，这其实是在给自己累积功绩呢。

    “而且是送上门的功绩”拜恩喃喃道。

    “什么送上门？”胖子一脸疑惑。

    “找到路了！”

    这时，胡斯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上帝，这雾可真大，跟紧我，别走散了！”

    拜恩见状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在对方仍然一脸困惑中，重新踏上行程。

    白雾的能见度不足三码，一路上三人离得很近，胡斯打头而行，粗糙的手掌始终游离在腰间鹿皮箭囊旁。

    拜恩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也暗暗攥紧剑柄。

    见胡斯总是有意无意触碰到其中一支箭羽独特的箭矢，无声地笑了笑。

    那是临走时吕克特意交给胡斯一支三棱破甲箭。

    三棱箭，哪怕是在萨克森也不多见，从工艺上看，一支三棱箭的造价足以比得上胡斯箭囊中的全部月牙箭。

    三人呈品字形不断摸索前进，就这样走了半晌，胡斯突然刹住了脚步。

    “上帝第一戒！”

    “除了我以外，不可再有其他的神！”

    浓浓白雾中，一道尖锐又高昂男子嗓音从远处隐约传来。

    胡斯迅速下蹲，拜恩主仆同样屏气凝神，死死盯住声音来源。

    而话中的内容，更是让三人面面相觑。

    “喏，我亲爱的朋友们！难道那穿着华美祭袍的主教比我们更接近上帝吗？不！他们崇拜的是金牛犊——是什一税！唯有跟随我，才是真正敬拜独一真神，才能真正的得到上帝的指引，不信你看！是不是眼前仿佛出现了上帝！”

    男子声音时大时小，但接着传来的几人却声音奇大，有的甚至嚎啕大哭起来，一口一个上帝饶恕，隔着厚厚的白雾，非常诡异。

    胖子猛地吸了吸鼻子，他忽然发现，之前那股刺鼻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了。

    “伙计们！主教和领主们为什么欺负我们？因为我们穷！但上帝昨晚在异象中告诉我，只要我们凑足一笔‘圣金’，就能买下河边的磨坊！这磨坊赚的每一个芬尼，都是‘上帝的金库’，用来保护我们。”

    “每个人根据能力奉献，雅克，你出十个芬尼。约翰，你是木匠，出二十个。这不是为我，是为我们大家！等磨坊赚钱了，大家都有分红！当然，管理这份‘圣产’需要极大的智慧，这个重担当然由我来负责。”

    男子仍在喋喋不休，胖子目光随之逐渐冰冷，几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该下地狱的异端！”

    胡斯更是直接抽出月牙箭，轻轻搭上弓弦，对准了声音之处。

    如果男子之前的几句话还有一点道理，但后面的言辞却暴露了男子真正的目的。

    胡斯几人没有蠢货，当然不相信什么该死的磨坊分红一说。

    只有拜恩一脸惊讶，暗暗嘀咕着：“真是凑巧了”

    男子仍然在滔滔不绝，胡斯却已松开了弓弦。

    嗖！箭矢刺破白雾，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杀过去！”

    拜恩首当其冲，提起剑盾一步跃出，胖子更是嗷嗷直叫，抡着链锤紧随其后。

    胡斯一箭射出，又搭一箭，却没有再放，而是快速跟上。

    几人距离男子其实有些距离，但他们都是久经跋涉的人，几乎在箭射出的没一会儿便冲出密林，狠狠撞向一块狭窄的空地。

    空地上坐着大概七八人，突如其来的一箭让他们呆了一瞬，但紧接着便炸开了锅。

    “哦上帝啊！有人来了快跑！”

    “不，是魔鬼！魔鬼来了！”

    “见鬼，那些人是什么家伙！？”

    七嘴八舌的话像是煮沸的开水，乱成一团。有的人起身就跑，有的则趴在原地瑟瑟发抖，还有一两个则挺直脊背，看样子是要捍卫刚刚说话的男子。

    只是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动作，一阵呼啸声便掠过林梢。

    胖子怒目圆睁，右臂猛的一挥，链锤便迎面砸去，噗嗤！穿着亚麻布的男人霎时鼻塌眼陷！

    第二个人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双腿发抖，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不过三人的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齐齐看向不远处一摊柴火旁。

    柴火已经焚烧的七七八八，留下一堆留有火星的木炭，以及未来得及点燃的小截木头，笼罩在蒙蒙白雾里非常显眼。

    不过更显眼的，却是旁边稀稀拉拉的血迹。

    胡斯眼尖，顿时知道这就是自己射中的男子，只不过早在刚刚就扭头便跑了。

    隔着雾气，似乎已经不见踪影。

    只是胡斯却冷笑一声，立刻鞠躬前行，沿着血迹方向毫不犹豫地射出第二箭！

    “啊！！见鬼！！”

    胡斯箭法极好，否则也不会让吕克心心念念，要知道，吕克在胡斯手上可是吃了好几次亏的！

    而此时两箭盲射都能命中，更是让拜恩也刮目相看，只不过仅此而已了。毕竟在拜恩看来，箭术远不如骑枪、剑法光明磊落。

    拜恩主仆快步上前，穿过白雾，最终发现了一个腿部、臂膀中箭的黑袍男子。

    “哈！黑袍男，没错了，就是他，吕克骑士说的真没错，还真是一名异端！”

    “我不是异端，我是上帝亲自选中的圣徒，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

    “该死的杂种，给老子闭嘴！居然敢冒充圣徒来河岸庄园捣乱？再胡言乱语，就割了你的舌头！”

    胖子嘴角狞笑，狠狠踹中男子的腹部，他力气很足，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疼的对方缩成一团，想发声都发不出来，只是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脸却显得有些茫然。

    什么河岸庄园？

    对于河岸庄园整个来龙去脉胖子非常清楚，所以前几天听见吕克说破坏亚麻种植的人是个异端时还有点怀疑，毕竟怎么看都只是来捣乱的而已。

    可如今人赃并获，虔诚的胖子恨不得当场把这家伙杀掉。

    只是扫了几眼后，胖子却渐渐皱起眉头。

    “等等，老爷这不是我们当初看见杀死约克的那家伙啊？也不是鲍尔说的瘦瘦高高的人那这家伙是谁？？”

    “当然就是破坏河岸庄园、并且想要施下恶毒咒语的家伙。”

    拜恩目光肯定，语气却带着一丝轻松地回应道。

    只留下胖子若有所思。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特意慢腾腾走来的胡斯从腰间卸下绳索，三下五除二的将黑袍男子捆的严严实实。

    之后拜恩平静的吩咐胖子把黑袍男的舌头割掉。

    “对了，不是有一两个吓得不敢动的农妇们吗？把一起绑了，带回庄园！”

    “好！”

    胖子匆匆而去，半晌后把几个吓傻的农妇像串俘虏一样串好，然后手里不知何时抓着一把模样新奇的果子来到拜恩身边。

    “老爷，尝尝，这是杜松莓果！从那段还来得及烧的树干上找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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