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在写毛笔字。

    另外一边的男人们则摆好了棋盘，两个比苏澄年龄小一些的男生在下围棋。

    背靠苏澄这边的是二舅田坤家的孩子，田宇轩。

    另外那边的是小姨家的孩子，薛彦。

    两个年轻男生的水平其实差不太多，但他们背后有二舅和小姨夫在指导着。

    田坤指着棋盘教导田宇轩：“诶，你下这里就亏两目了，下这里比较好。”

    对面的小姨夫不乐意了：“姐夫，你让孩子自己下呗，观棋不语啊。”

    他家小彦马上就大顺风了，结果被田坤给看出来了，他这个当爹的当然不乐意了。

    田坤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暗示儿子下哪个位置。

    田宇轩和薛彦在落子之前，都要回头看一看自己的父亲，在父亲点头以后才能下。

    原本是两个孩子的对弈，逐渐转变成了田坤和姨夫的比试。

    这不光是棋力水平较量，还关乎两个大人的脸面。

    棋局的最后是田坤赢了。

    苏澄看不懂围棋，但他能看懂人啊。

    从两人的姿态和神色来看，明显小姨夫的棋力是在田坤之上的。

    但最后却是田坤赢。

    明显是给田坤留着面子呢。

    田坤以小舅子的身份压过了姨夫这个女婿。

    田坤当然也知道，所以对小姨夫也客客气气的，没有太过张扬跋扈。

    这就是田家女婿和小舅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了。

    苏澄在一旁以透明人的视角观察着姥姥一家人。

    这个氛围有点那什么。

    苏澄不知道该怎么准确的形容，但绝对谈不上是一个温馨的家庭。

    至于和谐嘛，倒也不和谐，只是表面看上去很和谐而已。

    说的庸俗点吧。

    就是比较装。

    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书香世家啊？？

    女的学毛笔字，男的下围棋。

    沃日。

    这也太极吧经典了。

    没有阶级壁垒，就自己整点特长创造阶级壁垒，以便把自己家和其他教师家庭分层开来。

    苏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生理性地想要吐出来。

    全家上下，姥姥还是比较明事理的，大舅也比较朴实。

    家里的根儿还是正的。

    但再往下数，二舅、二舅妈、小姨、小姨夫，以及下一茬的田宇轩、薛彦。

    基本上越走越歪了。

    不是。

    你只是身上有个编制而已，不是列为仙班了啊！

    他觉得还不如人家韩宇呢，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县城婆罗门阶层。

    一家人当了个老师，真当自己是县城刹帝利啊。

    差的还远着呢。

    苏澄的第一情绪是想骂傻逼。

    以他现在的境界，真的像是在看一群傻子似的，感觉装装的。

    这些人总有一种吃尽时代红利的得意感，看着那些没有在这个队列里的人的窃喜，以及看着那些对未来迷茫的后辈们，而我已经功成名就即将退场的慵懒。

    苏澄的第二情绪是羡慕。

    倒不是羡慕这种大家庭的氛围，希望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苏澄才不想跟这些傻逼成为一类人。

    老登之前跟苏澄说过，老妈的围棋下的特别好，毛笔字写的也非常非常漂亮，比姥姥写的还要好，过年贴对联都是老妈亲手写的字。

    苏澄想的是，如果老妈没有英年早逝，自己是不是也会下围棋，可能也会练一练毛笔字？

    围棋+毛笔字双修？

    苏澄要学围棋和毛笔字的话，那纯纯是修身养性了，不是这种专门为了制造‘阶级壁垒’学的。

    假设苏澄在老妈的教育下长大，她绝对不会允许老登对自己施行‘穷养教育’。

    老妈就是教师，她是真的懂教育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有实力的人都是知道自己有实力的，不存在‘长得帅而不自知’的情况。

    如果老妈跟小姨是一类人，以老登的眼光和实力，即便老登那时候还没发迹，也绝对看不上老妈。

    更不会把老妈视作他的白月光，肯定是个贤惠温良的好妻子。

    老妈不可能把苏澄教成小姨小姨夫，二舅那种人。

    苏澄觉得自己在老妈的教育下，会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反封建一线教师，大概率教的是文科，历史老师的可能性最大。

    中午。

    大家坐在桌上吃饭。

    话题自然也就围绕着苏天言和苏澄展开。

    不过。

    苏澄更愿意称之为围剿。

    “诶，天言，听说你最近开了个装修公司？”

    老登尴尬地笑笑：“呃也不算公司吧，就是租了个门面，接待客户用的。”

    田坤夹了一块猪耳尖放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评价道：“耶？我说妹夫，生意这是越做越大了啊。”

    “谈不上什么生意，就是小打小闹。”苏天言解释。

    其他人可不接苏天言的话茬，还在一个劲儿以捧的口吻冷嘲热讽。

    “二哥，你不说我姐夫多勤劳的一个人，家业就是这么一点点攒下来的。”田蕊笑着抿了一口百元档的红酒。

    紧接着，田蕊看向苏澄：“小澄，你以后可得多多孝敬你爸，你爸赚多少钱都是攒给你花的。”

    苏澄只是尴尬的笑笑。

    等会。

    苏澄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他知道老东西打的什么牌了。

    前段时间抓他去当苦力，是让苏澄见识到老登每天有多么辛苦多么辛苦。

    现在又撮合着苏澄来姥姥家，无非就是想让二舅小姨这些亲戚们，给他上压力。

    这个压力专门是给苏澄上的：

    老爸平常那么辛苦，但是在姥姥家受尽屈辱，被人各种看不起，儿子发愤图强，一定要给老爸脸上争光，今后好好孝顺他。

    但凡思想没有进行过突破的男孩子，肯定会这样想。

    沃日。

    老东西这一招是真的够阴险的！

    太他妈狠毒了吧！

    到底什么人才能想出这种法子啊喂！

    为了打压苏澄，老东西不惜以身入局，让二舅小姨他们疯狂打压老登，以此来给苏澄上压力。

    借别人的手，去教化苏澄。

    和装修一样，妥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老东西能不能把这个劲儿和心思用在好好对待儿子身上啊！

    净是这些歪门邪道！

    好好好。

    老登还在这么玩。

    那苏澄奉陪。

    苏澄刚刚偷偷留意老登，发现老登其实情绪上并没有那么理智，明显有一些红温情绪在的。

    但还是得忍着。

    一是不能跟亲戚翻脸，会给苏澄起到不好的表率作用，他要教化苏澄。

    而是姥姥过生日，就算没有第一条，看在老妈的面子上，也不能有任何情绪发泄。

    老东西，你是想以身入局，胜天半子吗？

    太让人感动了吧！

    可惜。

    老东西只能感动他自己。

    苏澄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想教化他，可他看明白了就压根不会被教化啊！

    这么一想。

    那老东西不就是白红温了吗？

    别说杀敌一千了，一个敌也没杀到，老登自损八百。

    不错。

    还挺好。

    这个世界上，能让老登红温生气的事和人不多了。

    这是个挺好的机会。

    有过实验证明，经常生气红温的人是会短寿的，人的情绪会影响到正常寿命。

    姥姥家得多来，而且得常来。

    在田家，大家都很默契的不提田向薇，也就是苏澄老妈。

    但他们都会有意无意地去羞辱老登。

    是完全为了出口气吗？

    依苏澄看，也不一定。

    田蕊又挑了个头：“姐夫，你看你这眼光就没小澄好。”

    田坤也想说的。

    苏天言给带来的都是啥东西啊？

    一大堆连牌子都没有的小家电。

    “妹夫，待会你把那些小家电都拿回去吧，咱妈岁数大了用不好，也不会用。”

    田坤的语气不好，就差把‘你想把咱妈崩死’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二哥，我都带过来了，哪儿有带回去的道理啊……就留着吧。”

    “留啥，谁用啊，没人用，你带回去用吧，咱妈不缺这个，留着占地方。”

    苏澄：？

    演。

    你继续。

    就爱听老登吃瘪受气。

    还不用苏澄张嘴，他可以高高挂起。

    大舅眼看情况不对，立马切入了下一个话题：“对了天言，你门面上的都是啥漆啊？”

    “大哥，你有朋友弄房子啊？”

    “不是，我寻思着过完年给曼曼弄弄房子，想着找你来弄。”

    “行啊，那我给你介绍介绍。”老登开始长篇大论的背稿子。

    桌上的几人都听迷糊了。

    田坤首先提出了问题：“不是……你弄的这不是乳胶漆啊？”

    “不是乳胶漆，这个漆是德意志最新研制的3d漆……0甲醛0污染……纯进口”

    几人面面相窥。

    你在这儿提啥外国，提啥配方啊。

    谁还没几个做装修的朋友，什么进口什么的都是糊弄不懂的人的。

    把他们当鬼子懵啊？

    田坤和田蕊突然释怀了。

    送的小家电是没牌子的，卖的漆也tm没牌子啊？

    无语了。

    苏澄这时候也不站老登了。

    他也没听说过这漆的牌子，真不怪二舅甩脸子。

    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超级小众的东西，能骗一个算一个。

    他猜测老东西当时选品的时候就是想着选个能赔钱的，所以就弄了这个东西。

    毕竟老登开公司的动机，就是想从苏澄手里捞钱。

    大舅还是耐着性子询问：“这得多少钱一平啊？”

    老登回复：“好的七八十，一百多的也有。”

    “连工带料？”

    “不是，只是料钱。”

    七八十一平，按照80元计算，一套120的房子就得9600块钱了。

    这个价钱也不是不能接受，市场价也就在5000~8000。

    但如果只是料钱的话，那就贵得多了。

    县城的人工也不便宜，两万块钱打不住。

    毕竟是县城房地产经济主要产业链里面的。

    田勇作为家里的老大哥，要一些脸面，他都提出来了，哪怕苏天言报价再贵，也得干下去。

    但能省点最好了。

    “给哥便宜点呗。”

    “没问题，咱们这么近的关系。”老登爽快的答应，但没提具体多少钱。

    “行，那过完年我联系你？”

    “好！”

    田坤就在一旁看着，没插话也没掺和。

    要是他，他肯定就不用苏天言了。

    提出来了咋了，那也不用，说就再看看就完了呗。

    随便找个做装修的朋友都比他便宜。

    田坤到现在都不清楚，当时小妹怎么看上的这人。

    自己家人还卖这么贵，你搁这儿扯淡呢？

    饭桌上基本上就没再聊苏澄和苏天言的话题。

    吃过饭，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今天算是他们自己家的小聚，后天才是招待亲朋好友的大聚会。

    回家的路上。

    苏天言主动试探苏澄：“你没啥事儿吧？”

    苏澄：？？

    问他有没有事？

    他肯定没事啊！

    “没事啊爸。”

    “我看你好像情绪不高的样子。”

    苏澄当然要装作情绪不高的样子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苏澄解释：“呃，还好吧，就是有点想我妈。”

    苏天言听到苏澄这么说，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澄应该是受挫了。

    不错！

    今天这顿气没白受。

    苏天言感觉他来丈母娘家一次，得少活半年。

    多去几次得折几年的寿。

    苏天言哪怕再理智，身处那种环境的时候，还是会多少受到影响。

    他还得转过头来花费心力安慰苏澄：“你大舅二舅，还有小姨小姨夫他们说啥，你都别往心里去。”

    苏澄顺着老登的话往下说：“爸，咱们送的礼物还被骂了。”

    “那咋了，咱们送咱们的呗。”

    “咱们的心意是咱们的，是给你姥姥的，又不是给他们的。”

    “你不用管别人是怎么对待你的，咱们尽好咱们的孝心就行了。”

    “你也知道，你妈走得早，咱们得多替你妈尽到孝敬你姥姥的责任。”

    “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你说什么都对。

    md。

    这潜台词就是在点苏澄呢。

    老妈走得早，所以老登一个人孤苦伶仃了那么多年。

    他这个当儿子的就得尽更多的孝心，不然他晚年会多么凄凉悲惨啊！

    “嗯嗯，爸，我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苏天言罕见地在苏澄面前表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的表情好像在说：孺子可教也！

    “你要是有时间，就趁着这几天在家，多跟你表弟表妹接触一下。”

    苏澄：？

    苏澄今天都没跟田曼曼、田宇轩、薛彦这三人说话，因为压根不认识。

    老东西又tm在打什么算盘？

    “咋了？让你接触接触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过完年，跟我一块去你大舅家给人干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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