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殿内，星光静谧流淌。

宁菲菲那句“准时下班，享受生活”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谢无妄千年不变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他并未立刻驳斥，也未表示赞同。只是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宁菲菲许久。那目光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推演般的思量，仿佛在透过她，审视着某种他从未触及过的道之轨迹。

宁菲菲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连灵魂深处的咸鱼本质都要被剖析出来。她大气不敢出，只能维持着恭敬的姿态，心里疯狂吐槽：“大佬，给个痛快话行不行？是杀是剐还是流放，您倒是吱一声啊！这么盯着看很吓人的好不好！”

就在宁菲菲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腿肚子都有些发软的时候，谢无妄终于移开了目光，转而望向头顶那由法则符文构成的深邃天幕。

“汝之言，虽悖常理，却亦有几分……趣味。”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趣味？宁菲菲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卷王天花板，竟然觉得她的“下班论”有趣？

“大道三千，各有其途。”谢无妄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殿顶，望向了无尽虚空，“吾之道，乃极于剑，穷于理，以求超脱。然，天地运转，阴阳交替，刚柔并济……或许，汝所言‘张弛之道’，亦非全无道理。”

他像是在对宁菲菲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番话若是被青云宗其他任何人听到，恐怕都会惊掉下巴。向来信奉苦修、追求极致的太上长老，竟然会认同“放松”和“享受生活”的概念？

宁菲菲心中狂喜，感觉有门！她连忙趁热打铁，小心翼翼地说道：“太上长老明鉴！弟子愚见，只是觉得，若所有修士都如同绷紧的弓弦，宗门看似强大，实则内部疲惫不堪，缺乏活力。若能适当调节，让弟子们劳逸结合，或许整体实力和创造力，反而能更上一层楼。”

她偷偷观察着谢无妄的神色，见他并未露出不悦，便壮着胆子补充了一句：“就像……就像炼丹房的‘流水线’，看似打破了传统，实则效率大增，炼丹的师兄师姐们也有了更多时间钻研更高深的丹道，或者……休息。”

谢无妄闻言，目光微动，再次落回宁菲菲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此女，不仅想法奇特，竟还能将自己的“歪理”与宗门实务联系起来，并且……确实产生了积极的效果。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宁菲菲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忽然问道：“汝之修为，进展诡异。惰于修炼，却根基稳固，精进迅速。此中缘由，汝可知晓？”

来了！终于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了！

宁菲菲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系统是她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努力做出茫然和困惑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回太上长老，弟子……弟子也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当弟子心态放松，不去刻意强求时，吸收灵气的速度反而更快，修炼瓶颈也更容易松动。或许……或许真如弟子胡思乱想的那般，暗合了某种‘自然之道’？”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玄之又玄的“自然之道”和自身诡异的状态。反正修仙界无奇不有，各种特殊体质、奇异功法层出不穷，她这种“越懒修为涨得越快”的怪象，虽然罕见，但也未必没有先例……吧？

谢无妄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数息，仿佛要透过皮囊，看穿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宁菲菲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

最终，谢无妄收回了目光，并未深究。或许是他觉得宁菲菲身上虽有秘密，但于宗门无害，甚至有益？或许是他那“有趣”的评价，让他暂时放下了追根究底的想法？又或许，是他那被拨动了一下的道心，让他对这条“咸鱼之道”的未来，产生了一丝……期待？

“罢了。”他淡淡开口，袖袍轻轻一挥。

宁菲菲只觉得周身空间一阵扭曲，眼前的星光虚空迅速褪去。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问心殿外的白玉广场上，脚下是坚实的地面，头顶是朗朗晴空。

那位引她前来的核心弟子依旧垂首肃立在旁，仿佛从未离开过。

结束了？

她就这么……出来了？

没有惩罚，没有训斥，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宁菲菲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刚才在殿内的经历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宁师妹，请。”那名核心弟子上前一步，语气比来时客气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宁菲菲晕乎乎地再次踏上飞剑，被送回了自己的小院。

直到双脚重新踏在熟悉的土地上，看着闻讯冲出来、满脸焦急的林小小和赵大河等人，她才真正回过神来。

“菲菲！你没事吧？太上长老他……”林小小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声音都带着哭腔。

宁菲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就是……聊了聊人生，谈了谈理想。”

众人：“？？？”

看着众人懵逼的表情，宁菲菲耸耸肩，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感叹道：“总之，虚惊一场。而且看样子，咱们的‘咸鱼之道’，好像……被官方默许了？”

她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青云之巅，目光复杂。

谢无妄那道无形的庇护，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牢固一些。

而与此同时，问心殿内，谢无妄依旧立于星空之下。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慵懒气息的道韵，正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

“准时……下班……”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冰封般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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