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楚文王之死(2)
楚国大军直冲巴军而去,巴军退至津地摆开战场,要与楚军决战。楚文王求之不得,一万多人的大楚中军,对付数千人的巴军,无论人数还是战力,楚国都明显占优。两军相遇,如电光石火一般,以强对强,以硬碰硬。楚军围住巴人奋力厮杀,不料巴人毫无惧色,顽强死战。战了几个时辰,仍不分胜负,楚文王对卫队统领斗丹说道:“擒贼先擒王!汝领二广将士杀入阵中,寻得贼首,聚而杀之,巴军必败!”
斗丹看了看屈重。屈重也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本土作战,后方安稳,无须两广护卫,便点点头。
斗丹是楚国第一勇士,他率三千两广虎贲将士杀入战阵,战局立即扭转,巴人顶不住了!斗丹狂飙突进,找到敌首,将他斩落车下!巴军彻底崩溃,四散而逃,楚军杀性顿起,死命追杀而去。
正当楚文王和身边将士欢欣鼓舞之时,忽听身后喊声大作,杀声突起,一彪人马向着楚文王狂奔而来。
来者不是巴人,而是那处守将阎敖的族人和部下,加上迁往那处的各亡国公族之人。他们见文王杀了阎敖,便投降巴人,决心为阎敖报仇!那些亡国公族心怀灭国之恨,也联合反叛!可此时斗丹率两广卫士杀得不见踪影,文王身边的护卫不足百人。屈重忙令人急寻斗丹回援,又令一名叫申侯的申国降臣带一半军士护卫文王撤离,自己率领剩下的军士阻击敌军!
此时已近黄昏,屈重向前一看,薄雾中叛军足有上千人,他凭着高大的战车居高临下,挥戟砍杀,叛军纷纷倒地,一时手足无措。战不多久,叛军见屈重人少,便将他四面围住,一齐放箭!四面的箭镞如蝗虫般直扑屈重,屈重的前胸后背,全被利箭射穿!大楚莫敖,此时已如刺猬一般,栽倒在战车之上。
这时,斗丹率两广将士赶了过来。见此情景,斗丹大叫一声,率军将敌包围,一阵疯狂斩杀,阎人十死七八,剩余的人跟着巴国残兵逃回清江盐城去了。
斗丹火速回头追赶文王,文王一见便急切地问:“莫敖何在?”
斗丹和众将士都低头不语。文王向后一看,只见屈重满身带箭,浑身是血,躺在自己高大的辂车上,双眼再也睁不开了!文王冲上去,抚摸着若敖的金盔,热泪泉涌,大声喊道:“若敖!若敖!汝不能走,大楚安得无若敖哉!”
斗丹过来劝道:“若敖忠肝义胆,孤身退敌,必光耀千秋!是死得其所也,大王不必伤悲!”
此战死于疆场的将士就达千人以上,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文王见黑压压的戎车上,全部载满伤兵,便知死伤何等惨重!身体不禁摇晃起来。一直陪伴他的申侯赶紧扶住,仔细一看,说道:“大王伤矣!”
众人过来,发现文王右臂中箭,伤口渗血。忙令军医治疗,好在箭伤不深。文王无力地说道:“速回郢都!”
斗丹传令全军班师,赶到郢都西门,已是深夜。全军又累又饿,急欲进城。申侯叫道:“快开城门,大王归也!”
门卫闻声,急报鬻拳:“太伯,大王班师回郢,已至西门。”
鬻拳一惊,说道:“为何深夜班师,莫非战败?”说着登上城墙,举头一看城外,火把之下,上百辆戎车上全躺着受伤之人,军队偃旗息鼓,将士萎靡不振,便高声问道:“楚师素来白日凯旋,为何深夜班师?莫非战败?”
“汝快开门,大王伤矣!”申侯急不可耐!
“战败之师,不可进城!”鬻拳冷酷地说道。
“太伯开门,孤受箭伤,众负伤将士急需医治,全军饥寒交迫,开门再说!”文王也急了。
“大王受伤,有军医疗治;将士饥饿,有伙夫造饭。大王深夜逃回,我何颜开门?”
“太伯不可违抗大王之令!”斗丹也急了。
“将军若想进城,助大王再打胜仗,我必开门。”鬻拳说完,走下城墙睡觉去了。
上万名将士呆若木鸡,站在城外不知所措。近百年来,楚人败仗不多,但如果战败,元帅必如屈睱一样,自刎谢罪,将士也无脸回家。但这并非法律规定。鬻拳如此对待血战将士,让他们痛心疾首。文王痛苦地说:“太伯执拗,城门难开矣!”
“若然,如之奈何?”申侯问道。
“以太伯之意,非胜不能进城也!”斗丹茫然说道。
可是,黑夜茫茫,全军精疲力竭,去哪儿打胜仗呢。文王辗转徘徊,来到屈重的辂车前,说道:“莫敖生前久欲伐黄,昔先王举沈鹿之盟,黄不与会,伐黄亦为先王之愿!今全军东进,以全先王、莫敖之心!”
全军无可奈何,随即向东北而去。
黄国的祖先是黄帝轩辕氏,公元前2148年建国。少昊帝的后代、伯益的长子大廉为开国之君。早期称黄夷,是东夷集团的后代,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建都于现河南东南部的潢川县,为嬴姓之国。
当年,楚武王举沈鹿之盟,这个曾称霸淮河流域的古囯,根本不把楚人放在眼里,拒不参盟。这些年来,随国降,息国灭,连强大的蔡囯也归附楚国,黄国仍无动于衷。楚军远涉九百里,赶到息县,稍作休整,便向黄国进军。
虽然息县与黄国相邻,但屈重不在了,文王不敢怠慢,仍带伤随军指挥,设帐于踖(què确)陵(今河南潢川县)郊外。这里蚊虫满天,蛇蝎遍地,饮水尽污,战事未开,就有将士腹泻,文王也觉肠胃不适。但他已顾不得这些,战前一切准备完毕,便率军向踖陵进军。
有了津之战的教训,此次文王布置更加周密。他以斗丹为先锋,左中右三路出击,直冲黄军阵地。将士们为雪前耻,更是人人当先。久疏战阵的黄军经不住楚军的三面冲击,阵形大乱!斗丹乘机杀入阵中,再次使用掏心战术,将敌将斩首。黄军立即溃退,楚军乘机追杀,直至黄国城边,将都城包围。
天色已晚,文王见黄军主力已经歼灭,便下令退后扎营,明日再攻取都城。可一进帐休息,他就腹痛不止,一夜腹泻数次。许多将士都是如此。
申侯陪文王折腾一夜,第二天,见他脸色蜡黄,消瘦不堪,便谏道:“黄国对楚不敬,亦无大恶。大王旧伤未愈,又添新疾,不宜在此逗留。乘此大胜,可班师回囯,来年再伐不迟。”
“申侯之言有理!将士们腹泻者益多,皆难治愈,须早日回囯为安!”斗丹也劝道。
此时的文王,已是头昏眼花,有气无力,便下令撤军。
可从黄国到郢都,千里之遥。每走一日,文王病重一日,总是昏迷不醒。他得的是痢疾,军医当时只觉本土作战,数日便归,带药不多,而军中也没有这难见恶疾之药。等大军行至湫(jiào叫)地(今湖北宜城市东南),郢都在望之时,他箭伤并发,腹中泻血,终于支持不住了。
六月的这天深夜,他突然醒了过来,精神转好,神志清醒。对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申侯说道:“汝日夜伴孤左右,悉心照料,孤感佩于心,不忍相舍。然汝聪慧而性贪,重情而心大,孤走之后,楚人必不容汝,汝勿再留郢都,可去郑国。汝陪孤多年,郑必重汝!”说着取下自己的佩玉:“今以此玉相送,以表不舍之情。切望珍重!”说完,疲惫地闭上眼睛。
申侯并非申国国君,而是申氏,名侯,是申国的名仕,公族成员。楚文王灭申后,是他协助楚军组织申国公族南迁那处。因相貌出众,为人八面玲珑,受到楚文王的喜爱。
申侯立即跪下,说道:“谢大王肺腑之言!臣自知不才,只愿永伴大王。郢都在望,大王必能转危为安,臣必亲见大王临朝听政,方敢离去!”
见大王闭目不语,申侯起身退下。文王传斗丹进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斗卿,孤将去矣!惟世子年幼,孤心不安。汝须相助令尹,辅佐世子!亦保恽儿,切勿负孤之望!”
斗丹含泪跪下:“大王之令,下臣敢不铭记肺腑!臣必助令尹扶立世子登基!有违此誓,必刀剑穿心,粉身碎骨!”停了停,他又接着说道:“大王正值壮年,龙筋虎骨,定能挺过难关,郢都之民皆望大王凯旋而归也!”
文王闭上眼睛,心随着斗丹的话飞向郢都。他又看见了艰儿和恽儿,两人吵着闹着又抱住了他的双腿!他看见了夫人那甜美的笑意。那缤纷的桃花漫天飞舞,夫人伫立桃花丛中,仿佛在等他归来。忽然,有一个声音隐隐传来:“大王可好,曾记妾身否?”声音那么亲切,那么熟悉,震颤着他的心扉。
是丹姬,是他魂牵梦萦的丹姬!是他抛弃王囯也不忍分离的初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啊!此刻,他潸然泪下,轻轻地呼唤道:“丹姬,汝今何在?”
此时,桃花飘落,江声浩荡。丹姬出现在眼前,只见她泪流满面,痛苦地说道:“大王信誓旦旦,不负云梦女儿缘,妾方以身相许。然大王竟忍心弃我,让我漂泊江湖,无家可归也!”文王心痛如割,辛酸地说道:“是孤负汝!丹姬,若再信孤,孤必伴汝生生世世!”
丹姬双眸低垂,泪如雨下:“生生世世?汝必弃我而去也!”文王热泪纵横,哽咽地说道:“不会,此生再也不会舍汝矣!”可怜的丹姬又一次相信了他,向他伸开双臂,熊赀立即扑了过去。可是,眼前云海茫茫,江涛汹涌,不见了丹姬的踪影。熊赀一惊,大叫一声,猛然跌落湖中,向无底的深渊沉落下去,眼前一片黑暗……
公元前675年6月15日,第三代楚王熊赀因病驾崩,死于征战途中。他在位十五年,建郢都,识和氏璧,灭申、息等七国,打开中原门户,深入中原腹地,威震华夏!虽然他个性恣肆张扬,却洞察秋毫,始终不用自己最喜爱却品性有重大缺陷的申侯。基于他的贡献,楚人尊他上谥:文。文者,敏而好学,修德来远,道德博闻,经纬天地。
远征的大胜没有给楚人带来喜悦。而大王和莫敖的去世,众多将士不是战死就是病死,让楚国人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有人开始质疑忠君爱君的模范鬻拳,是他为纳君于善而自残,却在危急时刻拒君城外,置全军安危于不顾,对众人苦劝而不听,导致大王驾崩,无数将士与文王一样死于痢疾,岂是纳君于善?
令尹王子元辅佐太子熊艰为楚文王举行隆重葬礼。出殡时,一生伴随文王的鬻拳坐着轮车在前扶柩。如浪涛汹涌的哭泣声漫过他的头顶,他一言不发,随灵柩进入陵墓,直至停柩的夕室。他亲眼看见夕室之门缓缓双合,然后自推轮车至甬道门前。当封门之际,他拔出佩剑,猛力插进自己的胸膛!一阵惨烈地挣扎之后,安然靠在车背之上。
地宫之门徐徐关闭,一生侍卫文王的他,死后仍是文王的第一侍卫,守在夕室之前,永远把守着文王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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