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夷吾翻脸无情 狐突国祭申生
夷吾登位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割河西五城于秦。护送他的公子絷还在晋国等着交接呢。但是,晋惠公登基前后的心态完全不同。现在,君位稳固的他根本不想兑现诺言,便召众臣商议。
割地求秦是鹰钩鼻郤芮的主意,现在,他翻脸不认账,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河西之地乃先君浴血所取,怎可轻易与人?囯君不可许!”
坚守礼义仁信的里克说道:“既已许秦,岂可背信?秦为大国,有恩于我,不如与之。”
可鹰钩鼻根本不买他的账,他强硬地说道:“秦虽有恩,亦不可辱国割地!若以金玉代之,好言抚之,秦必无怨。”
吕甥也说道:“君上回国,乃天子之封,方伯之威,岂独秦国之功?不与,秦奈我何?”
“今日不与,当初何必许之?若背信弃义,何以面对天下?”里克还把自己当作首辅大臣。其实,晋惠公一登基,就任国舅狐突为上卿,与他同列而分权。而郤芮和吕甥,是随晋惠公逃亡的心腹之人,虽为大夫,却实权在握,正在把他架空!
“上卿乃晋臣,非秦臣也!谋河西五邑于秦,是谋汾阳之田于己也!”郤芮语气隐晦地告诉他:不要妄想得到汾阳之田了!
晋惠公说道:“如欲不与,则需一能言之人聘秦,好言抚之,勿使秦晋交恶。”
谁都不愿揽这个背信弃义的差事。堂下突然静寂。有一人挺身而出,说道:“微臣愿往!只需君上修书一封。”
此人就是丕郑,里克的左膀右臂。长得肥头大耳的他,见郤芮如此猖狂,预感大事不妙,准备溜了。
晋惠公正要把他和里克拆开,欣然允诺。便修书让他带上,随公子絷入秦面见秦穆公。只见书信写道:
夷吾奉书再拜秦贤伯殿下:蒙贤伯大义,夷吾得主宗庙。然始许五邑,众臣俱阻,皆言彼时夷吾流亡在外,非为晋君,无权割地也。然深恩难忘,特遣丕郑奉金玉以谢贤伯,谨以敬致,伏惟照鉴!
穆公顿时勃然大怒,骂道:“竖子果为奸人,井伯之言善哉!来人,将丕郑推出斩首!”
“君上息怒!那夷吾正欲借君之手除去丕郑,以谋里克!”百里奚字井伯。
“此郤芮、吕甥之谋,非丕郑之罪也!”公子絷也为丕郑求情。
丕郑趁机说道:“里克欲许五邑,无奈郤芮、吕甥二人阻挠。夷吾之爪牙,惟此二人与郤称耳!若贤伯以重礼招此三入秦而除之,则可拥重耳入晋,臣与里克为内应,必成废立之举!不独五邑唾手可得,秦晋之亲,更甚今日。”
秦穆公转眼看蹇叔和百里奚,见二人都不说话,便令大夫冷至也带着金币和玉器随丕郑回访晋国。
两人刚过黄河,便传来里克被杀的消息。
原来,丕郑一走,郤芮就对晋惠公说道:“里克势大,心念重耳,若不早除,待丕郑回国,有七舆大夫佐之,与重耳里应外合,国君危矣!”
晋惠公吓出一身冷汗,立即下令:“汝必速往诛之!”
郤芮带兵包围上卿府邸,进去对里克说道:“国君有言:‘无上卿相助,寡人不得回国为君。然,汝弑杀二君,诛顾命大臣,其罪难恕!寡人与汝君臣相亲,不亦难乎?’”
里克说道:“臣不废立,何以有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依礼遵命。”说完,挥剑自尽。
里克被杀,震惊三晋,丕郑吓得全身发软,瘫倒在地上。
憨厚的秦使冷至劝道:“里克虽诛,屠岸夷并七舆大夫皆安然无恙,想必晋侯不愿累及众人,以儆效尤耳。”
此时,脑大眼大的丕郑才后悔自己不该逃避,早该与里克和七舆大夫联手,除掉郤芮等人。冷至的话提醒了他,里克虽亡,可自己的势力还在,儿子丕豹和家眷全在绛都,他不能逃,必须除掉劲敌!”
他带着冷至进宫谒见晋惠公,献上重礼和秦穆公书札。夷吾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任好奉书再拜晋贤侯殿下:晋秦睦邻,更为姻亲,岂能贪地求邑,以伤甥舅之谊?然秦地狭小,欲西征夷狄之地,奈无人谋之。今闻郤芮兄弟与吕甥为晋之智谋之臣,久慕其名,特邀来秦,以教西征之策!则上国河西五城安然,秦亦得西域沃土,两全其美矣!
晋惠公见秦国不讨河西五城了,心花怒放,把书札扔给郤芮,拿起两片黄灿灿的金币,一面把玩,一面笑着说道:“秦伯仁厚,贤卿可往聘秦,达我谢意,释彼疑难,两全其美也。”
然而,郤芮是何等聪明!他读完信,说道:“秦使聘晋,币重言甘,是我不献五城,诱我而杀之!此必有我晋人为谋也!”说完眼睛盯住了丕郑。
郤芮鹰视狼顾,让丕郑胆战心惊,无言以对。诛杀三人的计划被郤芮一眼看破,冷至怏怏回国。丕郑预感大难将临,当晚令儿子丕豹逃往秦囯,自己召七舆大夫商量对策。
八人正商量之际,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八人如临大敌,提剑躲到大门两侧。管家开门,走进一个高大粗壮的武将,那肥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一看就是忠厚之人。
“屠岸夷!”众人叫道,立即回到里屋。
“尔等在此商议,为何丢下我一人!”屠岸夷非常不满。
“事急,未及通晓。将军可知,大难至矣!”丕郑说道。
“我等能诛奚齐、卓子,亦能诛夷吾!若我九人以血书往请重耳,重耳必归,大事可成!”屠岸夷似乎还挟带着杀卓子时的勇气。
八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办法,立即写下血书,九人签名。为保路途万无一失,万夫莫当的屠岸夷当仁不让,主动要求连夜前往翟囯送血书。其余八人商定明日诛杀晋惠公的详细方案。
第二天早朝,八人毕至。右行将军贾华和左行将军共华衷甲佩剑,依例守于宫门左右。叔坚、特宫、累虎、骓歂和山祁都持剑上朝。丕郑仿佛成竹在胸,穿朝服站立前排。
众臣朝见完毕,晋惠公说道:“众臣何事要奏?”
“禀国君,上卿里克弑杀二君,心中惶恐,自刎谢罪,奏请厚葬!”郤芮语气沉重地说道。
这时,七舆大夫之一的叔坚站了出来,说道:“上卿殒命,乃郤芮所逼。前日深夜,郤芮领兵包围上卿府邸,逼死上卿!”
“此事有四邻为证!昨日闻上卿亡故,百姓皆唏嘘流涕,方知郤芮夜进上卿府,是为索命也!”身材强壮的特宫也大声说道。
郤芮的鹰眼锐利地望着众人,说道:“弑君之罪,万劫不复!上卿以死谢罪,是为善终,尔等何必多言?”
“上卿迎驾之功,岂不能抵除恶之过?郤芮诛杀上卿,罪在不赦!”年龄最小的累虎干脆叫了起来!
“诛杀郤芮,以谢国人!”胆小的骓歂和山祁,受大家鼓舞,也喊了起来。
七舆大夫逼宫,晋惠公却安坐君位之上,双眼四顾,不发一声。
丕郑上前,躬身说道:“启禀国君,里克三朝老臣,国之栋梁。今无辜被诛,三晋哀恸!不诛郤芮,无以谢天下!”
“丕郑!尔助老贼连弑二君,今日有三乎?屠岸夷何在?”郤芮喊道。
“末将在!”屠岸夷应声而出,拿出血书,说道:“丕郑与七舆大夫密谋弑君,罪证在此!”
屠岸夷叛变了!五大夫目瞪口呆,全身发软。丕郑喊道:“二行将军,还不动手?”
贾华与共华这才醒悟过来,两人同声喊道:“来人!”
门外的禁军立即冲了进来,可这些人贾华和共华一个都不认识!正在疑惑,禁军的刀剑已架到他俩的脖子上。叔坚等五位大夫一见不对,拔剑要冲,却被禁军如林的刀剑围住,个个束手就擒。丕郑孤独地站在堂前,眼见七舆大夫就擒,全身颤抖,如坠深渊。郤芮走了过来,那高高的鹰钩鼻几乎贴到他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之谓甚,岂可再三?”
原来,老辣的郤芮早就看准了屠岸夷的外强中奸!诛杀里克的同时,他同时也令吕甥将屠岸夷诱至宫中擒住,以弑君之罪要将他处死。这个号称无敌的勇士贪生怕死,跪地求饶,答应为其充当帮凶,使晋惠公将里克余党一网打尽。
晋惠公下令将八人全部推出斩首,并灭其族!贾华大声喊道:“昔先君令臣诛杀国君之时,吾曾私报国君,君上幸逃。今日可抵一命乎?”
夷吾一听,想起姐姐要他照顾贾氏一族的话,正要开口,郤芮说道:“不可!其弟贾佗已投重耳,留之必为内患!”晋惠公把那双眼灵活的小眼一闭,不再出声。
八人全被诛杀,并抄家灭族!绛都到处传来军队急促的马蹄声,悲哀的哭号四面响起。人们不敢出门,绛都的夜晚,死一般的冷寂。
贾华绝望的目光在夷吾的眼前挥之不去。可姐姐是秦国国母,怎好向她交代?夷吾思之再三,决定去探望偏宫中的贾姬。
弟弟刚刚受诛,贾姬还在伏枕伤心啜泣,国君就闯了进来。她身穿薄如蚕丝的粉红禅衣,来不及穿上那锦绣短袄,只好起身相迎,吓得全身颤抖。那丰盈的前胸微微颤动,椭圆的脸庞,黝黑的大眼,让年轻的君王春心悸动。这个传说还是处女之身的女人,少女的情态犹在,少妇的风韵正浓。她那性感的身段,让夷吾怜爱不已,情不自禁地将她抱了起来,急切地放到床上,把她的衣裳全部剥开一看,果然还是一个白嫰的小娇女!
晋惠公继承了晋献公以子蒸母的传统,从此与贾姬鱼水情欢。贾姬虽是他的刀俎之肉,却也是他的母亲。在他春情正浓之时,对他说道:“伯姬于君有恩,于妾有情。若昭世子之冤,厚葬世子,方报伯姬恩情。亦可笼络世子一党,为君所用!”
如前所述,齐姜为晋献公生下一儿一女,儿子是申生,女儿就是伯姬。因此,太子申生是伯姬同父同母的哥哥。夷吾一听,厚葬申生既成全伯姬做妹妹的心愿,又可获得民心,更赢得小娇女的芳心,便欣然应从。第二天一上朝,便对众臣说道:“昔世子蒙冤而亡,国人共悲。今寡人欲昭雪冤屈,改葬世子,可否?”
国舅狐突自被晋惠公封为上卿之后,极少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个上卿只是给国人看的摆设,与里克差不了多少。但国君难得做一件善事,他要全力玉成,便说道:“此乃顺天应人之举。如此,世子之灵必安,国人之心必抚。”
“既如此,劳上卿前往新城,祭祀世子,以昭其冤!”国舅主祭,当然最合适。
“禀国君,若昭世子之冤,必立世子之谥,彰其生誉,成其哀荣!”郤芮之弟郤称从小崇拜申生,也谏言道。
“然也!众卿以为,何谥可享世子?”晋恵公问道。
大家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谥号。深通周礼的狐突说道:“世子一生,以谦卑自守,以仁德自律,应谥之以“共”。共者,恭也。谥法云:‘恭者,卑以自牧,不懈于德’,此世子之谓也!”
众臣都赞成。晋惠公立即令狐突和郤称前去曲沃,以大礼改葬太子。
狐突带着郤称、太史苏、宫中大巫及军士等大队人马前往曲沃,走了一半,天色渐暗,狐突下令搭帐过夜,天亮再走。他刚在帐内睡下,只见一辆华丽的七色乘车从夕阳的余晖中飘然而下,缤纷的车帷如云霞飘舞,艳丽的流苏如鲜花朵朵。申生一袭白袍,坐于车帷之中,脸色冷峻凄苦。师傅杜原款独立车前,对狐突说道:“天使驾到,车驾狐突请速莅临!”
狐突看得呆若木鸡。听见申生仍令他为车驾,立即前去登临驾位,正要驱车,只听太子说道:“夷吾施恶朝野,秽乱后宫,我已奏请天帝,托秦管理晋国,我将享秦祭祀,夷吾之祀,我不享也!”
狐突听罢,立即下车跪奏:“世子既为天使,岂可弃晋就秦?臣闻神不享异族祭祀,百姓不祭异族之神。晋人何罪,竟不能祭国之世子?赏罚不当,恐断祭祀矣!乞天使明鉴!”
申生听言,久久不语。而后睁眼说道:“喏,我将复奏天帝,七日之后,我令大巫传帝意旨,汝于新城西门听旨。”说完,驾车飘然而去。
狐突睁眼一看,原来是南柯一梦!明白申生托梦给他。他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到曲沃,便令曲沃大巫到城西候旨,自己驻住城中。七日后,狐突及期而往,见曲沃大巫披头散发,两眼发光,四肢发抖,在城头仰天大喊:“天帝令晋人自理,世子可享晋人之祀,三年后,必惩夷吾于韩原!”
“谨遵天帝之令!”狐突和众臣及百姓诚惶诚恐,一齐跪受帝旨。
有了天帝的敕令,狐突下令改葬太子。在高高的新墓前,狐突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他传令三晋:“国君欲彰世子之德,赐世子谥号:共。国人共尊!”
此时的曲沃,已是万人空巷。百姓纷纷前来,含泪祭奠蒙冤而死的故主。听到国舅公布太子谥号,漫山遍野的百姓泪如雨下,哭声盈天,一齐向冢而跪,大声喊道:“尚飨,共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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