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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暗流汹涌的洗衣池


香囊挂上去的第二天,出事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透,云舒就被院里的哭喊声惊醒了。她爬起来凑到窗边看——晾衣场上,陈嬷嬷正叉着腰骂人,面前跪着的是小红。

“不长眼的东西!”陈嬷嬷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小红脸上,“说了多少遍,李美人的衣裳要单独晾,单独晾!你倒好,跟这些粗使衣裳挂一块儿,沾了一身霉味儿!”

小红哭得肩膀直抖:“嬷嬷,我、我昨儿跪到半夜,实在是晕了头……”

“晕了头就能乱来?”陈嬷嬷一把扯下那件藕荷色冰绡纱,凑到鼻尖一闻,眉头皱得死紧,“这味儿,没个三五天散不干净。李美人要是怪罪下来,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院里的宫女都围了过来,却没人敢说话。三角眼站在最前面,嘴角噙着点幸灾乐祸的笑。

云舒看着那件衣裳,心里却觉得不对劲。

冰绡纱最是娇贵,沾了异味确实难办。可晾衣场就这么大,各宫衣裳挨着挂是常事,怎么会突然染上霉味?除非……

她目光扫过小红昨天洗的那堆衣服。都是些粗使宫女的常服,按理说不该有这么重的霉味。

“嬷嬷,”云舒哑着嗓子开口,“能让我看看那衣裳吗?”

陈嬷嬷转头瞪她:“你又想干什么?”

“奴婢……或许有法子去味。”

院里静了一瞬。三角眼先笑出声:“就你?一个脸都烂了的丑八怪,还懂去味?”

陈嬷嬷却没笑。她盯着云舒看了几秒,把衣裳递过去:“给你一刻钟。要是弄坏了,你跟她一起领罚。”

云舒接过衣裳,没去闻,而是先用手摸了摸料子。

果然。

冰绡纱表面有种黏腻的触感,不是水渍,倒像是……被洒了什么东西。她凑近细看,在袖口内侧发现几处极淡的黄色斑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姜黄汁。

这东西沾在浅色布料上,干了就是淡黄色,遇水会渗开,而且带着一股类似霉味的土腥气。宫里腌菜调色常用,浣衣局库房里就有。

云舒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这是有人故意陷害。趁小红跪到半夜神志不清,在她要洗的粗使衣服上洒了姜黄汁,再让她把李美人的衣裳晾在旁边——湿衣服晾一夜,味道自然就染过去了。

够毒的。

“有法子吗?”陈嬷嬷不耐烦地问。

云舒抬起头:“要一点米醋,一点茶渣,还要……半勺细盐。”

“库房有醋和盐,茶渣灶间有。”陈嬷嬷对三角眼抬抬下巴,“去拿。”

东西很快备齐。云舒让小红打了盆清水,把米醋倒进去,搅匀了,又撒上茶渣和细盐。院里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想瞧瞧这丑八怪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云舒把衣裳浸进盆里,动作很轻。冰绡纱遇水变得半透明,那些黄色斑点果然开始晕开。她用手轻轻揉搓有斑点的位置,茶渣的颗粒和细盐一起作用,慢慢把姜黄的色素吸附出来。

水渐渐变浑。

一刻钟后,她把衣裳拎起来,拧干,重新抖开。

藕荷色的料子在晨光下泛着柔光,那股土腥味已经淡得几乎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醋香和茶香——不呛人,反倒有点清爽。

陈嬷嬷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算你机灵。”她把衣裳扔给小红,“赶紧重新晾上,用熏笼烘一烘,午前给李美人送去。”

小红如蒙大赦,抱着衣裳跑了。

陈嬷嬷转向云舒,上下打量她:“你以前在哪儿学的这些?”

“老家……有个婆婆懂这些土法子。”云舒低着头答。

“土法子?”陈嬷嬷哼了一声,“土法子能知道用茶渣吸附色素?能知道姜黄遇醋易脱?”

她没再往下说,但看云舒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从今天起,你别洗粗使衣裳了。”陈嬷嬷说,“去帮小红她们处理各宫主子的衣物——特别是那些难洗的,沾了污渍的。”

云舒心里一动,面上却还是那副木讷样子:“是。”

三角眼不干了:“嬷嬷,她一个新人……”

“新人怎么了?”陈嬷嬷打断她,“你有本事,也去把李美人的衣裳洗干净啊?”

三角眼噎住了,狠狠瞪了云舒一眼,转身走了。

院里其他人看云舒的眼神也变了。有好奇,有嫉妒,也有那么点……忌惮。

云舒全当没看见。

她走回自己那堆还没洗完的粗使衣服前,蹲下身继续搓。手泡在冷水里,脑子里却飞快地转。

陈嬷嬷这态度转变太快,未必是好事。在宫里,被人注意就意味着危险。但她现在需要这个机会——接触各宫衣物,就能接触到更多信息。

比如,那件南阙云锦的血迹。

比如,还有哪些衣裳被人动了手脚。

比如……这浣衣局里,到底藏着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谁死,谁活。

——

午饭后,云舒被叫到了库房旁边的小隔间。

这里算是浣衣局的“精细活”工作间,专门处理那些不能直接下水揉搓的贵重衣物。屋里摆着几个大木盆,盆里泡着各色衣裳,空气里混着蔷薇露、兰草汁、还有种说不清的药味。

小红已经在里面了,眼睛还红肿着,看见云舒进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云舒摇摇头,没说话。

屋里还有两个宫女,一个瘦高个叫春杏,一个圆脸叫秋菊,都是浣衣局的老人。春杏正拿着一件鹅黄色宫装,对着光看上面的一片污渍,眉头皱得死紧。

“这什么东西啊……”她嘀咕,“像是墨,又不像。”

云舒凑过去看了一眼。

污渍在衣襟靠右的位置,铜钱大小,颜色深褐,边缘已经渗进丝线里。她凑近闻了闻——没有墨的松烟味,倒有股淡淡的甜腥气。

是血。

而且是陈血,至少有三五天了。

“这是哪宫的衣裳?”她哑着嗓子问。

春杏瞥她一眼:“王昭仪宫里的。说是前几日不小心打翻了药碗,可这哪像药渍……”

王昭仪。

云舒脑子里闪过些零碎的信息——听同屋宫女说过,王昭仪是兵部尚书之女,入宫两年,不算得宠,但也没失宠,安安分分的。

一件沾了陈血的衣裳,为什么要说是药渍?

“我来试试吧。”云舒说。

春杏半信半疑地把衣裳递给她。云舒没急着处理污渍,而是先检查了衣裳其他部位。袖口、腋下、后背……都没问题。

只有这一处。

她让秋菊去灶间要了点新鲜羊奶,又让小红找来了些晒干的白芷根。羊奶温热了,白芷碾成细粉,调成糊状,轻轻敷在污渍上。

“这能行?”春杏问。

“试试。”云舒说。

其实她心里也没十成把握。这法子是娘教过的,说羊奶里的蛋白酶能分解血渍,白芷能去味增香,但只对新鲜血渍有效。陈血……得看运气。

等了约莫一刻钟,她把糊状物刮掉,用温水轻轻冲洗。

污渍淡了些,但还在。

春杏叹了口气:“算了,洗不掉就算了,反正王昭仪也不常穿这件……”

“再等等。”云舒说。

她又让小红去库房要了点柠檬——这东西在宫里金贵,好在浣衣局常备着处理一些特殊污渍。柠檬汁挤出来,滴在污渍上,再用干净布轻轻按压。

这次,污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等最后一点褐色消失,春杏眼睛都直了:“真、真没了?”

云舒把衣裳拎起来,对着光仔细看。污渍是没了,但那个位置的丝线颜色还是比周围稍暗一点——不过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晾干就好了。”她说。

春杏接过衣裳,看云舒的眼神完全变了:“阿忘,你……你真行啊。”

云舒摇摇头,没说话,转身去洗自己的手。

刚洗到一半,隔间门被推开了。三角眼端着个木盆进来,盆里堆着几件灰扑扑的衣裳,往云舒脚边一放。

“嬷嬷说了,这些也归你洗。”她语气不善,“西苑那边送来的,说是几个老嬷嬷的衣裳,放了几年没动,味儿冲得很。”

云舒看向那堆衣裳。

料子是最次的粗麻布,颜色灰败,皱成一团。但让她瞳孔微缩的是——最上面那件,袖口处绣着个极小的标记。

一个褪了色的、青绿色的雀鸟图案。

南阙宫廷制衣局的标记。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不乐意洗?”三角眼挑眉。

“洗。”云舒哑声说,“这就洗。”

三角眼哼了一声,走了。

云舒蹲下身,拎起那件衣裳。

布料已经脆了,轻轻一扯就掉渣。但那个雀鸟标记还清晰可见——这是南阙低等宫女的制式夏装,至少是七八年前的款式了。

西苑……那是北凛皇宫里最偏僻的地方,住着些先帝时期留下来的老嬷嬷、老太监,没儿没女,也没人管。

这些南阙旧衣,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翻开衣裳,内衬已经霉烂了大半。但在腋下一处还没完全烂透的地方,她摸到了一小块硬物。

很小,薄薄的,像片叶子。

云舒的手指顿住了。

她没立刻拿出来,而是把那件衣裳单独拎出来,泡进清水里。等其他衣裳都洗完、晾好,才趁着屋里没人,把那个硬物抠了出来。

是一片干枯的花瓣。

紫红色,边缘蜷曲,已经脆得碰一下就要碎。

但云舒认得它。

南阙王室御花园里独有的品种,叫“暮颜”。花开时极艳,败得也快,摘下来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枯萎。因为难保存,宫里通常只用来点缀最隆重的宴席。

这片花瓣,怎么会夹在一件南阙低等宫女的旧衣里?

而且……看这干枯的程度,至少夹了五六年了。

云舒捏着那片花瓣,站在昏暗的隔间里,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浣衣局,比她想的还要深。

深得能吞下人,连骨头都不吐。

窗外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把花瓣塞进袖袋,端起木盆,快步走出隔间。

院子里,陈嬷嬷正和一个面生的太监说话。那太监穿着深蓝色袍子,腰里别着块玉牌——是尚服局的人。

云舒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听见那太监低声说:

“那批南阙旧料子,尽快处理掉。留着晦气。”

陈嬷嬷应了一声:“放心,都安排好了。”

云舒脚步没停,心里却猛地一沉。

南阙旧料子……

是指她刚才洗的那些,还是……别的什么?

她走回晾衣场,把那件南阙旧衣挂在最角落的绳子上。风吹过,衣裳轻轻晃动,袖口那个雀鸟标记在日光下泛着暗淡的光。

像只死去的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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