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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秽衣藏骨,初窥宫闱暗影


子时过三刻,浣衣局静得像座坟。

云舒蹲在洗衣池边,手里搓着一件靛蓝色的太监服,指尖早就泡得发白起皱。今晚轮到她和春杏值夜——说是值夜,其实就是把白天来不及洗的脏衣裳赶完。

春杏早就熬不住,靠在墙角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院子里只剩云舒一个人还醒着,一盏油灯搁在池子边,火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晃得影子鬼一样在地上爬。

水真冷。

冷得她牙齿打颤,手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了。但她没停。不能停——陈嬷嬷说了,这堆衣裳明早必须晾出去,否则整个浣衣局这个月的月钱都得扣。

她机械地搓着,拎起,拧干,扔进旁边的空盆里。一件,又一件。

直到碰到那件玄色常服。

料子入手的那一刻,云舒的动作顿住了。

太软了。

软得不像北凛宫廷常用的缎子,倒像……南阙特有的“水云绸”。这种绸子织法特殊,用的是南阙南境才产的一种蚕丝,织出来又轻又软,贴身穿像没穿一样,但极难保养,沾水容易皱。

北凛宫里怎么会有这个?

她拎起衣裳,凑到油灯下看。玄色是最藏污纳垢的颜色,可灯下一照,衣襟内侧靠近腋下的位置,还是能看到一片深褐色的污渍——比布料本身的颜色更深,几乎成了黑色。

云舒的手指抚上去。

污渍已经干了,硬硬的,边缘不规则。她凑近闻了闻。

血腥味。

虽然很淡,虽然被皂角和熏香的味道盖了大半,但她还是闻出来了。是血,而且量不小,否则不会渗进料子这么深。

更让她心里发紧的是,血腥味底下,还混着另一种味道。

一种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南阙王室御用的“龙涎定香”。这种香制法复杂,只在重要场合用于熏染帝王衣袍,香味沉郁持久,能盖过一切异味。

血,水云绸,龙涎定香。

这三样东西凑在一起,让她后背的寒毛都书起来了。

她飞快地检查了整件衣裳。样式是北凛常见的圆领常服,但针脚细密得过分,领口内侧用同色线绣了个极小的标记——

不是北凛尚服局的标记。

是一个云纹环月的图案。

云舒的呼吸停了半拍。

这是南阙王室暗卫的标记。她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那年父王身边的暗卫首领来禀事,袖口不小心翻起,她眼尖瞥见了这个图案。后来她问娘,娘吓得捂住她的嘴,说这是死人才知道的秘密。

这件衣裳……是南阙暗卫的?

可怎么会出现在北凛皇宫的浣衣局?还沾了血?

她脑子乱成一团,手却下意识地把衣裳翻了个面。背面没什么异常,但当她的手抚过后背衣料时,指尖触到了一小块不平整的地方。

很小,就在肩胛骨的位置。

云舒用指甲小心地挑开缝线——水云绸的丝线极细,但好在已经有些松脱了。她抠开一个小口,伸手进去摸。

摸到了。

一片薄薄的、硬硬的、边缘不规则的东西。

她把它抠了出来。

油灯下,那东西泛着暗淡的金属光泽。铜钱大小,边缘已经有些氧化发绿,但还能看出上面刻着图案:一面是展翅的鹰,另一面是……

是南阙的文字。

一个“七”字。

云舒的手开始发抖。

这是南阙暗卫的身份牌。每位暗卫都有,正面是效忠的王室徽记(鹰代表南阙王室),背面是编号。她记得父王身边的暗卫首领是“一”,往下排,“七”应该是个中阶暗卫。

这牌子,怎么会缝在衣裳里?

除非……这衣裳的主人,需要隐藏身份。需要把这最后的标识,藏在最贴身的地方。

她捏着那块铜牌,只觉得它烫手。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像擂鼓。云舒猛地回过神,飞快地把铜牌塞进自己袖袋,三两下把那件玄色常服揉成一团,按进洗衣池的水里。

刚做完这些,门被推开了。

不是陈嬷嬷,也不是三角眼。

是个面生的太监,三十来岁,脸白得不像活人,眼睛细长,看人时眼皮半耷拉着。他穿着深紫色的袍子——这是北凛宫里管事太监的服色。

“还醒着?”太监开口,声音尖细,没什么起伏。

云舒低着头,哑着嗓子答:“值夜……洗衣。”

太监没应声,在屋里慢慢踱步。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扫过墙角打瞌睡的春杏,扫过那一盆盆待洗的衣裳,最后停在云舒面前。

“今儿西苑送来的旧衣,是你在洗?”

云舒心里一紧:“是。”

“洗完了?”

“还……还没。有些料子太脆,得慢慢来。”

太监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蹲下身,随手从盆里拎起一件——正是那件绣着雀鸟标记的南阙旧衣。

“这衣裳,你仔细看过没?”

云舒摇头:“奴婢只管洗。”

“嗯。”太监把衣裳翻过来,手指在内衬上摸索,“浣衣局的人,就该只管洗。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更别想。”

他说着,手指在内衬一处停了下来。

云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正是她抠出花瓣的位置。

但太监只是摸了摸,就把衣裳扔回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洗仔细点。”他站起来,掸了掸袍子下摆,“这些南阙旧物,沾着晦气。洗完了赶紧处理掉,别留着碍眼。”

“是。”

太监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油灯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脸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瘆人。

“你叫什么?”

“阿忘。”

“阿忘……”太监重复了一遍,像是品味这两个字,“挺好。该忘的,就得忘干净。”

门关上了。

脚步声渐远。

云舒瘫坐在池子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着水里那团玄色衣裳,又摸了摸袖袋里那块发烫的铜牌。

不该看的别看?

可她已经看见了。

不该问的别问?

可她满肚子都是问题。

南阙暗卫的衣裳,为什么沾着血出现在这里?那个编号“七”的暗卫,是死是活?西苑那些南阙旧衣,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还有那个太监……他刚才,是真的没发现内衬被动过,还是……

“阿忘?”

春杏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墙角传来:“刚、刚才谁来了?”

云舒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回心底:“没什么,查夜的公公。”

“哦……”春杏又闭上了眼。

云舒重新把手伸进水里,捞起那件玄色常服。血腥味在水里泡散了些,但龙涎定香的味道还在,幽幽的,勾着人的记忆。

她想起南阙王宫里的熏香殿,想起娘带她去认香料,想起那个总是一身玄衣的暗卫首领,跪在父王面前禀报“七号任务失败”时,父王摔碎了一盏茶。

“七号……”

她无声地念着这个编号,手指无意识地搓洗衣襟上的血渍。

血渍已经很淡了,但在油灯下,还能看出大概的轮廓——不像是刀剑伤溅上的喷洒状,倒像是……从身体里渗出来,慢慢晕开的。

是内伤吐血?

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云舒加快动作,把那件玄色常服拧干,抖开,准备晾到院里的绳子上。可就在她拎起衣裳的瞬间,袖袋里突然掉出个东西。

很小,落在水盆边,几乎没声音。

她低头看去。

是一枚耳环。

赤金打造的雀鸟样式,鸟喙处镶着颗极小的红宝石,翅膀的羽毛纹理都清晰可见——是南阙宫廷首饰的典型工艺,而且……雀鸟的样式,和那件旧衣袖口的标记一模一样。

耳环很旧了,金子的光泽已经暗淡,红宝石也有刮痕。

云舒蹲下身,捡起耳环。

它为什么会在这件衣裳的袖袋里?是衣裳主人不小心遗落的,还是……故意留下的?

她捏着耳环,看向窗外沉沉的黑夜。

浣衣局的围墙很高,高得看不见外面的天。但围墙那边,是北凛皇宫的深处,是燕灼住的地方,也是……秘密最多的地方。

这件沾血的暗卫衣裳,这枚旧耳环,西苑那些南阙旧物,还有那个眼神瘆人的太监。

它们之间,一定连着一条线。

一条能把她拉向真相,也可能把她拖进深渊的线。

云舒把耳环紧紧攥在手心。

金属的边缘硌得皮肉生疼。

疼点好。

疼才能记得住,自己为什么在这儿,要干什么。

她起身,把那件玄色常服晾在了最角落的绳子上。风吹过,湿衣裳轻轻晃动,像个人形,在夜色里晃啊晃。

像具吊死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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