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以后。

地球，我们初遇的那座海滨小城。

午后的阳光很暖，不烫人。

疗养院的花园里，桂花香气甜得发腻。

我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条薄毯，眯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老了。

真的很老了。

头发白光，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虚弱到站起来都需要人扶一把。

记性也坏了，昨晚吃了什么，今天可能就想不起来。

但有些事，却怎么也忘不掉。

越是快到头了，反而越清楚。

像是直接刻在骨头里。

我记得末世第一天，窗外那声让人头皮炸开的丧尸嘶吼。

我记得林枫那张又臭又硬，还透着点傻气的脸。

我记得创世引擎撕裂灵魂的剧痛。

也记得，第一次牵她手的瞬间，指尖的冰凉和掌心的滚烫。

娜塔莎就坐在旁边的摇椅上。

她也老了，一头金发变成了满头银丝。

可那双蓝色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清澈，像一片装着星星的夜海。

她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看着一个全息平板。

上面是来自“盖亚”行星的新闻。

“……在人类文明同盟的技术援助下，盖亚行星环境净化工程已全面完成……为纪念这一历史性时刻，盖亚议会决定，将今日定为‘新生节’……”

娜塔莎看得很有滋味。

“你看，萧钰。”她摘下眼镜，指着屏幕上那些欢呼的人群，“雷诺的孙子，现在是盖亚的议长了，还挺帅。”

我笑了笑，没出声。

自从我选择“回归”，这具身体，便以凡人的速度走向终点。

很好。

这正是我想要的。

一个年轻护士推着轮椅过来。

轮椅上坐着个老头，比我还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插着维持生命的管子。

他眼神浑浊，可在看到我时，猛地亮了一下。

“老……老萧……”

声音干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老林，你他娘的还没死呢？”我看着他，笑骂道。

林枫。

我的兄弟。

终焉之战他活了下来，却也废了身子，一身无法根治的暗伤。这些年，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还是跟我一样，住进了全人类最顶级的疗养院。

“咳咳……你……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林枫费力地喘着，脸上却挤出一个得意的笑。

我们俩，就像斗了一辈子嘴的老小孩。

护士把他推到我身边，识趣地退开了。

“看……看新闻了？”林枫大口喘着气问。

“看了，盖亚星那帮小子，干得不错。”我点点头。

“何止是不错……”林枫眼里闪着光，那是骄傲，“上个月，‘远征一号’舰队传回消息，他们在仙女座星系，又找到了三个被先驱者播种的人类文明！”

“哦？”这消息连我都有些意外。

“是啊……”林枫的目光望向天空，仿佛穿透了大气层，看到了那片璀璨星海，“咱们人类的队伍，又壮大了……”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我。

那张被岁月和伤病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萧钰……你说……我们这辈子……值吗？”

我看着他。

我伸出那只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他那只同样干枯瘦弱的手。

“下辈子……还当兄弟。”

林枫愣住了。

随即，他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眼泪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一道道往下淌。

“好……下辈子……还当兄弟……”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林枫在睡梦中走了。

很安静。

脸上，还带着笑。

他的葬礼办得极其隆重，整个银河文明都在为这位“神盾”舰队最后的总司令默哀。

我没去。

我只是在公寓楼顶，朝着格尔冈索斯星系的方向，洒了一杯酒。

兄弟，走好。

林枫走后，我的身体也垮得更快了。

我知道，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个深夜，我从梦中醒来。

梦见了末世第一天。

我站在公寓窗前，看着外面游荡的丧尸，手里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根电击棒。

饥饿，恐惧，绝望。

然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正处于末世环境，战争功勋系统启动中…】

我笑了。

原来，我那所谓的波澜壮阔，就是从那么一个铁锈和血腥味混杂的早晨开始的。

“萧钰？”

身边的娜塔莎被我惊醒了。

她打开床头灯，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担忧。

“做噩梦了？”

“不。”我摇摇头，伸手抚过她满头的银发，“我只是……想家了。”

“家？”她有些迷糊，“我们不就在家里吗？”

“是啊。”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陪我走过废土，穿过星海，又一起归于凡尘的女人。

我笑了。

我将她轻轻拥入怀里，感受着那熟悉的心跳和体温。

“我们，到家了。”

窗外，月光如水，星河璀璨。

我知道，在这个我们亲手换来的新世界，人类的传说，将永远延续。

而我，萧钰，一个来自地球的退伍兵。

我那漫长又短暂的战争，结束了。

我，完成了我的功勋。


　　(https://www.pcczw.com/wx/80474/49761905.html)


1秒记住瓢虫文学：www.pcczw.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pcc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