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地球，一座临海的普通城市，一栋普通的公寓楼顶。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我躺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罐冰啤酒，看着远处的海滩上，一个年轻的父亲，正带着他那蹒跚学步的儿子，在追逐着浪花。

那个男人，我认识。

他是“盖亚”行星的第一批移民，曾经是雷诺手下的一名普通士兵。如今，他在这里，娶妻生子，成了一名海洋生物学家。

而在我的身边，娜塔莎正靠在我的肩膀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纸质书。书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古老的汉字——《山海经》。

“你看，这上面说，古代的东方，有一种叫‘鲲’的生物，能化作名为‘鹏’的巨鸟，一飞冲天，翅膀展开有几千里那么大。”娜塔莎指着书上的插图，饶有兴致地对我说。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啤酒：“那算什么，我见过比那大得多的。我见过一个身体就是一座大陆的硅基生命，它的一次呼吸，就能掀起一场横跨整个星系的恒星风暴。”

“吹牛。”娜塔莎白了我一眼，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我们就像一对最普通不过的、正在拌嘴的老夫老妻。

十年前，那场被称为“终焉之战”的战争结束后，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我彻底解散了以我为核心的军事集权体系，将权力，完全交还给了由三大文明共同组建的“银河文明理事会”。

我不再是守护者，不再是总督，更不是什么神。

我只是萧钰。

一个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的，退休老兵。

“方舟”，那艘承载了人类文明希望的巨舰，如今静静地停泊在月球的轨道上，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天空之城”，也是理事会的所在地。

我们创造的那个“新宇宙”，则被命名为“英灵殿”，作为纪念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烈士的宇宙级纪念碑，永远封存在了“原初之海”的坐标中。

旧宇宙，我们的家，在“清理程序”陷入永恒的死机后，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和平。

阿特拉斯-001和Omega-7，这两个AI，在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后，选择了将自己的核心意识，融入了人类的量子网络，成为了这个文明的“守护灵”，用它们庞大的算力，默默地维护着宇宙的和平与秩序。

AX-001，那位老迈的银河联邦司令官，成了理事会的第一任军事委员会**，致力于三大文明的军事整合。

周文博，则继续担任着他的首席执政官，为战后的重建和文明的融合，殚精竭虑。

而林枫……

我的兄弟，在战争结束后，他拒绝了所有的荣誉和晋升，选择了解甲归田。

他回到了地球上，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开了一家小酒馆，每天喝着劣质的烧酒，给镇上的孩子们，讲着那些真假难辨的、关于星辰大海的战争故事。

他说，他打了一辈子的仗，累了。剩下的时间，他只想听听风声，看看日落。

我们偶尔会通一次讯，在视频里，互相嘲笑对方又多了几根白发，然后约好，等哪天都走不动了，就一起躺在摇椅上，喝着酒，骂着娘，回忆我们那段荒唐又壮丽的青春。

一切，都很好。

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在想什么？”娜塔莎合上书，看着我。

“在想，我们赢了，到底得到了什么？”我看着远方的夕阳，轻声说道。

我们失去了太多。

无数的同胞，无数的战友，甚至一个亲手创造的宇宙。

我们得到的，又是什么？

“我们得到了……现在。”娜塔莎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

我转过头，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为她那金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眼角的细纹，在她那双依然清澈的蓝色眼眸旁，沉淀出一种名为“岁月静好”的温柔。

是啊。

我们得到了现在。

得到了可以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看着日落，聊着闲天的权利。

得到了可以让我们的孩子，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恐惧、没有饥饿的世界里，自由地奔跑、欢笑的权利。

这，就够了。

【战争功勋系统，正在进行最后一次结算……】

一个久违的、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愣了一下。

我以为，它早就消失了。

【结算完毕。】

【宿主：萧钰。】

【职务：人类文明守护者（已退休）。】

【最终评定：S+++（超越神明）】

【功勋总计：无法计算。】

【最终奖励发放中……】

我有些好奇。到了现在，这个系统还能奖励我什么？神器？舰队？还是一个……新的宇宙？

然而，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个无比简单的选项。

【最终奖励：‘回归’。】

【是否选择‘回归’？】

【选择‘是’，您将抹除所有超凡能力，放弃永恒的生命，作为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类，与您的爱人一起，共同经历生老病死，最终归于尘土。】

【选择‘否’，您将保留所有力量，成为这个宇宙中，永恒的、不朽的观察者。】

我看着这个选项，久了，久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都沉入了海平面之下。

娜塔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萧钰？”

我转过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爱意。

我笑了。

我这一生，当过士兵，当过队长，当过上校，当过总督，当过守护者，甚至……还当过神。

我累了。

我不想再当什么永恒的观察者了。

我只想当一个会老、会病、会死的普通人。

一个能牵着自己爱人的手，一起慢慢变老，然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笑着对她说“下辈子还在一起”的，普通的丈夫。

我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是。”

【确认选择……】

【感谢您的使用，指挥官。】

【再会。】

那个陪伴了我一生的冰冷声音，终于，彻底地，消失了。

我感觉身体里，那些足以撼动宇宙的力量，正在如潮水般退去。我的精神力场，我的宇宙感知，我那近乎永恒的生命力……都在快速地消散，回归到了一个普通三十二岁退伍特种兵的水平。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同时涌了上来。

我，终于只是萧钰了。

“走吧，”我站起身，拉着娜塔莎的手，向楼下走去，“回家吃饭。”

“好。”她笑着应道。

我们的身后，是万家灯火，和璀璨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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