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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1989(二)


第453章  1989(二)

    新年的第一天,余切著手开始翻译马尔克斯的手稿。

    给手稿是马尔克斯本人的想法,他认为手稿可以体现一个作家的创作思路。

    一个叫何塞·曼努埃尔的哥伦比亚大使,邀请余切参加在华的「外国文学年」,在这场会议上,何塞亲手带来了《迷宫中的将军》这份手稿。

    「余先生,现在你拥有了我们民族的瑰宝。」何塞说。

    许多来自拉美的外交官都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这本书,有种老家伙终于把「焚诀」教出来的意味。余切得以梳理马尔克斯的写作体系。

    和常人以为的天马行空不同,马尔克斯的写作体系极为扎实,很费苦工。

    老马是苦出身,这一辈子写了太多文字。

    比如,在某一段对话上,马尔克斯像工匠打磨钻石般调整小说结构,一共修改了十七处之多;在某一个场景上,马尔克斯反复修改了三个月,每一次修改都会注明时间。

    「我的手稿十分珍贵,余,我喜欢在妓院进行创作,五十年代,当我没有钱支付嫖资的时候,我就会挥舞我的手稿,向前来收钱的老鸨大喊一这是马尔克斯的手稿,这相当于我的命!」

    马尔克斯在自己的手稿最后写道。

    余切看后哈哈大笑,然后给马尔克斯回电:你这一段我也会翻译到出版社。

    新年后的一整周,余切都在翻译小说。他的状态越来越好,文思泉涌,有时他甚至觉得可以就《迷宫中的将军》再做修改,而且会比马尔克斯的安排更好。

    余切进入到「心流」领域,他觉得自己跨越到了自由王国,就算他再也不能未下先知,他也可以在文学上大有建树。

    略萨在拉美文学圈「自爆」的举动,也让他被余切研究。

    一个大文豪不会纯粹的「恶」,那么,他是怎么从左翼走向右翼的?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略萨这个曾经的秘鲁红色分子,会走到红色的对面,直至将来彻底老糊涂,对老钟指手画脚,使得他的小说在某几年下架。

    从略萨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变化是有据可依的。

    早期,略萨小说主角总是一些激进的革命者,略萨著重于刻画这些人失败后的忧郁与绝望,从而传达出「屠龙者变恶龙」的观念。

    这和秘鲁的情况有关系,秘鲁当地有个叫「光辉道路」的游击队,占据三分之一的国土,行事比较极端,和波波坐一桌————略萨见得多了,他在小说中就起了怀疑,他将这种形态称为「抽象的暴力」、「盲目的恐惧」。

    拉美大舞台,确实是有说法的。把革命搞得像太平天国或是黄巾起义。

    破坏力十足!

    建设嘛基本没有。

    不过,略萨的斗争方式却错误了。他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哲人王一样的政治家,他又为了拿到西方人的支持,迅速转变自己立场,最后没竞选成总统,恼羞成怒,加入了西班牙国籍,可谓是晚节不保。

    是否应该把略萨作为自己的新敌人?

    余切正在思考这件事情。

    略萨是有几分影响力的,自己和略萨决裂,情况会比后世马尔克斯和略萨决裂导致的「拉美风暴消失」,还要严重得多。这会是一个世界性的标志事件。

    那些被吸引而来的年轻作家,也会感到彷徨,这不利于拉美作家联盟的延续。

    如果劝略萨回心转意呢?

    略萨能不能意识到,他这个人志大才疏,除了写小说之外只能搞骨科,任何政治性的东西他都沾不得?

    余切长叹一声。

    为什么略萨不能像马尔克斯一样,好好的搞骨科?偏偏要以为自己真能从政?

    虽然余切仍然身在鼓楼大街,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大洋外。现在任何因素都要被他考虑到。

    1月4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在大礼堂举行。

    来自全国各地的获奖作家一起赶到京城。这是一趟文学盛会,现场第一次有电视录播,有海外记者媒体,一些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领导出现在前排,和他们熟知的作家拉家常。

    一个略胖的中年人和瘦削的中山装男子站在一起。他们是从陕北来的路垚和刘道与。

    过去两个月,刘道与深度考察了陕北,当地艰苦的条件震撼了他。更为震撼的是,在这种条件下,仍有许多孩子把书读的很好。

    《背起爸爸去上学》是当地人尽皆知的故事,在一处农村学校,两人甚至看到了国外教授金介甫留下来的题字。

    翻烂了的课本,生了冻疮的手,充满希望的眼睛————

    刘道与从一个「高校教育派」迅速变成了「基础教育普及派」。

    「余老师真是小县城出来的?」路垚感慨道。

    他看向人群中心的余切,情不自禁的说:「我们村里当机枪兵的都没有余老师壮,他看上去像电视里的那种美籍华人,家里很有钱,到我们那里来了,要最大的领导来接待他————」

    刘道与作为前江大校长,这些场面见得很多了。他说:「我们先去拜访余切,然后再分发小说,另外,你不要再说美籍华人这些个屁话,余切不喜欢。」

    现场有些混乱。

    《第二个太阳》的作者刘白宇在现场被人怀疑「小说俗套」,写的跟样板戏一样,仍然遵循「三突出」原则。  

    这种落后的写法,在《潜伏》面前简直是败的体无完肤。

    一名来自《京城晚报》的记者当场问刘白宇:「你既是评委,又是运动员,你到底知羞不知羞?」

    刘白宇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当场宣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现象。

    评委的玛拉沁夫本来有个作品《茫茫的草原》参选,因为「回避」制度,选择自己撤下作品。有位内蒙赶来的记者说「我把我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了您这一部作品,但它却没有出现在提名当中」,玛拉沁夫后悔不已,伤心的大哭起来。

    受到最多偏爱的还是余切。

    余切也做了刘白宇一样的事情,既要还要,结果读者和文艺评论家对他是双标的,现场没有人觉得他这么做不妥。

    余切已经到了,当他参加茅盾文学奖的时候,这对于读者而言是一种「福利」。只要他出现在这里,就应该有一个大奖分给他。

    《平凡的世界》的文学价值,还没有被读者普遍认可。但《潜伏》不一样。

    在国内的文艺评论家中,专精于「长文」评论的并不多,只有社科院文学所的蔡葵,军文艺的韩瑞亭,以及在鲁迅文学院工作的何镇邦。

    这三个人对《潜伏》的评价都很高。其中韩瑞亭直白的说:「我们现在用三个词来形容每一届的茅盾文学奖。」

    「第一届的关键词是开创。茅盾先生1981年去世,1982年即开始评奖。」

    「第二届的关键词是少而精」。《黄河东流去》、《沉重的翅膀》,《新现实》三部曲,任何一个拿出来,在任何一届都能当之无愧的拿到奖项。」

    「第三届的关键词是一超多强,我主要讲《潜伏》。无论我们的时代如何变化,只要有这一本书,我们这一届都会是质量较高的那一届。」

    现场的记者都对韩瑞亭的评价很感兴趣。

    他们知道在评委最后的票选中,《潜伏》确实是拿到了最多的票数,但没有拿到全票。

    既然《潜伏》受到了这种等级的评价,怎么会不能全票通过呢?

    今年宝岛的《联合文学》和港地也有记者来。《联合文学》的记者听罢,提了个刁钻的问题:「谁投了反对票?」

    评委会主席程荒煤说:「无可奉告。」

    记者又问:「《潜伏》在我们宝岛,经历了一个从被封禁,再到解封和追捧的过程,它在理论上最难以打破的壁垒中鱼跃而出,但它却没有得到你们(全部评委会)的认可。」

    「你们以什么样的标准判定它不通过?」

    原来,这个记者不是来找茬的,而是为了小说向评委会表达不满。

    程荒煤被激得面红耳赤,当场摊手道:「我也感到很愤慨!我也很想问那个人!」

    随后,在这名记者的要求下,余切拍摄了一张专门给宝岛读者的照片:他的脖子上戴著沉甸甸的几块实心金牌,因为金牌太重,脖子痛,余切不得不用一只手抓住带子。

    这是余切后续在宝岛拿到的稿酬。

    内地个人不允许持有美元,钱一旦寄来,全部要换成外汇券,而且不是一比一兑换,许多作家感到不满。同时,宝岛那边原则上也不允许给内地作家支付稿酬。

    为了让双方的交易能够达成,一种方法是引入港地中介作为第三方代理人,在其中进行结算;另一种方法就是发金牌、发金条。

    这当然要凭借作家的本事了,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取走黄金的。

    「原来茅盾奖的小说王还可以发金牌?如果那是真的,比三千块钱也多了太多!」

    眼见著余切被金牌压弯了腰,路垚被震撼了。

    他只是粗略一估计,就发觉余切的稿酬恐怕超过了百万。

    路垚很快想到可以把《平凡的世界》卖去海外!他的肝腹水十分严重,这次来京城也要看病。

    实际上,他连路费都是找人借的。

    因为《平凡的世界》广播剧还没有结束,央台还没有把这一笔钱转交给他。

    三千块钱的获奖奖金也没有发下来。

    而花钱的地方却很多!茅盾奖作者获奖后要请客,还要向全国各地的作家分发自己的签名作品,比如说一百套《平凡的世界》。

    可是路垚买不起自己的小说。

    路垚的脾气硬,不愿找新朋友刘道与借钱,只能找他弟弟王乐天借钱。路垚当时一分钱都没有,王乐天赶到长安火车站现场给他送钱,然后气得大骂:「你今后不要再获什么奖项了!如果拿了诺贝尔奖,我可给你找不来外汇!」

    这就是路垚的经济情况。

    轮到他上台领奖时,他却很豪迈:「我从前是没有裤子穿的孩子,没想到我能走到今天,我这一生都值得了!许多朋友还不认识我,我只能说,我这边请客吃饭管够,我的书也管够!」

    刘道与在台下又痛又怜:路,你真是个装货!

    大会有一个环节是专门给余切准备的,因为他宣布从此退出竞选。

    同一获奖人不得多次获奖,本来是个应该有的规矩,然而余切再也不会在茅盾文学奖中出现,还是让评委和媒体感到空落落的。

    过去几年,每隔一段时间,余切就会在领奖台上出现。读者已经习惯看到他的消息。

    《当代》的编辑何启至坐的离刘道与等人很近,他说了一句话让大家都听到了:「我离余切太近,会被灼烧;我离他太远,我会————不,我根本不愿意离开他!」  

    路垚有点感性,一听这话就落泪了。他拉住这人攀谈道:「兄弟你在哪个单位高就?」

    「《当代》的编辑。」

    路垚一瞪眼:「《当代》是大刊物,怎么会坐在这里呢?」

    何启至笑道:「这都是为了我们犯下的错误还债。我们社内有个同志————今天这个宝岛记者一发问,他怕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路垚同志,我代表我们社内向你道歉。」何启至说。

    说罢,何启至不再搭理路垚了,而且脸色十分看。

    路垚心里惧: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

    《当代》就是《当代》,始终有一份格调在。这种「格调」,正是路垚一直以来孜孜不倦追求的。年轻的时候,路垚发丹一定要考去京城,他当时被一个京城来的高干子女看上了,这个人给了路垚资助,让他顺利上了大学。

    后来这个人成为了路的妻子,又成了路的前妻————种种经历,让路病态的执著复证明他过的好。

    打肿脸充胖子?

    那也没办法。

    作家哪能穷困潦倒,哪能没裤子穿?

    不料,没多久,一个他永远不能忘记的人—一周亥义—一出现在了颁奖礼现场。

    周亥义一开口就是:「我们要向之前被拒稿的作家道歉,具体的来说,是这次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家路垚。在这方面主要是我有眼无仗,看不出来故事的好坏,轻易的被一些文学上的奇技淫巧所乗惑————」

    「我要再次向路垚道歉。如果还有可能,希望他将来还能把作品投给我们,当然了,也包括其他作家。」

    周亥义说了很亥一段丹,这些丹在新年出刊的《当代》上争经被路垚看过了,但周亥义在公开的场合向他道歉时,路垚还是觉得此生无憾。

    余切在其中出了多从力,路也多从了解一些。路望向前面的余切,却发现余切几乎没有孔丛看过周亥义,他没有说过一句丹,也没有抽烟喝咖啡,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威慑力。

    路垚心里翻江倒海: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起高调。可惜,我争经来不及再学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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