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亚告诉埃里克，老魔王帝戈特登门“拜访”的时间，也就比他回来早个几分钟。

    魔王似乎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直说自己是为埃里克而来，震惊的娜塔莉亚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一些具体的反应，埃里克就回来了。

    “与陛下一别就是……好几天，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了您。”

    埃里克看着对面的老魔王，反而稍微松了口气，他至少明白回到这个魔族村落后感受到那股诡异氛围来自何处了。

    “还是说，陛下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苏醒之后，我去了一些地方，做了些事情。”

    帝戈特往面前的地炉里扔了一根细柴，“我没有在等你，但确实比你更早来到这里。如我所说，埃里克，你主动找到了这里，我们还是再次见面了。”

    “陛下如果相信我之前的话，就应该明白我们一心想要回到人类的土地上。”埃里克说道。

    “那你应该往南，而不是一路往北，直到魔域深处。”老魔王盘腿坐着，整个人看起来比刚苏醒时似乎更年轻、更有气势，但语气却更平和了。

    “雪域方向难辨，我们迷路了，陛下。”

    埃里克很乐于见到老魔王在魔域搅风搅雨，但一点也不希望见到他本人。

    “您当年那些子民的遥远后代，给我们指了个错误的方向，我们才来到了这里。”

    “是错误的方向吗？”魔王看着他，“这使我们再次相遇。”

    “能见到陛下我是很开心啦……”

    埃里克就当没看到娜塔莉亚投射过来的目光，“不过我们更想回到南方，现在重新确定了方向，我们其实准备连夜就走的。”

    “不着急，埃里克。”

    魔王看了看他和娜塔莉亚，“你既然来了，我该让你见证我取回力量的过程，还能让你去我当年研究灵魂力量的地方仔细瞧瞧，而不是只在外面徘徊。”

    “……”

    娜塔莉亚注意到，在魔王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埃里克两眼瞬间睁大了一些，接着面色变得更加凝重。

    “原来陛下都瞧见了。”

    “只要我想，我就能看见。”魔王看着他说道。

    埃里克深吸一口气，“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取回自己的力量？”

    “不着急。”帝戈特又说了一遍，目光变得分散，似乎在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你说得没错，拉特瑞尔找来的那个人类确实有些天分，他现在似乎有了一些独特的发现，我暂时不想打扰他。再等等吧。”

    埃里克感觉他视线的焦点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你不用担心自己暴露，你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外面那些泰乌部落的族人已经归顺于我，他们服从我的命令，也是你的仆人。”魔王说道。

    埃里克与娜塔莉亚对望一眼，“既然如此，我就等到陛下取回自己的力量之后再离开。”

    他重点强调了离开两个字，魔王看着他，忽然露出一点微笑。

    “如果之后你依然执着于离开，我能够让你们以比原本预计的快得多的速度，回到那片曾经被征服过的土地。”

    “更快的速度？”埃里克一怔，“即便我们已经迷路，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这么远了？”

    “正确的方向不一定能让你到达正确的地方，埃里克。”

    魔王伸出一根手指，在木地板上画了个U的形状，“而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一道奇妙的捷径。”

    埃里克看着魔王，又看着地板上的痕迹，一时没能理解魔王的意思。

    魔王也没打算解释，站起身来，“奔波了这么多天，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埃里克。到必要的时刻，我会让你亲自见证。”

    魔王离开，埃里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骑上那头高大瘦削的雪羊，不急不缓地踱向村子另一边。

    沿途的魔族纷纷伏地向他跪拜，等魔王过去，他们又朝着埃里克这边拜了一下，然后才起身。

    “我现在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魔族了……”想起自己这一天下来的经历，埃里克低声说道。

    娜塔莉亚抓紧他的胳膊，直到此时才再度开口，“我没想到魔王真的会出现在这里，他似乎就是为了你而来的。”

    埃里克扭头，她看着他的眼睛，他很快明白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你觉得……他是通过我跟他的那种联系，找到了这里？”

    娜塔莉亚点头。

    “真要是这样，那麻烦就大了……”埃里克嘀咕着。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阵，魔王在一路跪拜中消失在转角，看不见了，他们才回到屋子里。

    “接下来……”

    娜塔莉亚坐在火边，已经凑得极近了，依然觉得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我们只能等待辛玛古取得所谓的突破，再通过魔王口中更快的方式，回到帝国了吗？”

    “在我们再次遇到魔王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埃里克看着木地板上像是蚊香烫出来的U型痕迹，依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指他们抵达魔域深处又折返的路线吗？

    娜塔莉亚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落在面前的火焰上。

    两人此时都有种既放心又不安的感觉，而两种感觉都来自那位突然出现的魔王。

    埃里克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一件事：“魔王说他比我们先来到这里，托因比对此完全不知情吗？”

    “魔王应该是等我们出现后才选择露面的。”娜塔莉亚说道。

    “我去问问。”埃里克起身。

    “他肯定也在等着你回来呢。”娜塔莉亚跟着站起来。

    埃里克看了眼她腰间的匕首，“待会儿你先拿着匕首进去的话，他估计能吓死。”

    娜塔莉亚闻言冷笑，拔出匕首，“我倒是不介意，这个可耻的人类叛徒。”

    “别急，等我先问问，魔王说辛玛古有了独特的发现，托因比对此多少应该知道一些。”

    两人来到另一边的屋子，埃里克也没打算让娜塔莉亚先进去吓唬托因比，直接推门进去了。

    托因比仍被绑缚在火堆旁，在他们进来后也没动静。

    埃里克摘掉他嘴里的破布，刚要叫醒他，忽然用手背碰了碰他的皮肤，接着摸向他的脖子。

    娜塔莉亚在旁边看着，然后就见埃里克愣了一下，接着对她摇了摇头。

    “他死了。”

    “……死了？”娜塔莉亚看着再没有半点动静的托因比，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绳子，又落到旁边的火堆上，“怎么死的？”

    埃里克检查了一下，“反正不是被绑死的，火还烧着，肯定也不是冻死的，像是突然就没了……”

    他顿了顿，看向娜塔莉亚，她也看着他，两人说出同一种可能性：“魔王。”

    随即便是疑问，娜塔莉亚不解，“魔王杀他干什么？”

    “杀他应该只是结果，不是目的。”

    埃里克猜测，“魔王大概有种从灵魂中获取记忆的能力，托因比被绑在这里，他就顺便提取了一下他的灵魂，完了也没放回去。”

    “这也能解释魔王为什么知道辛玛古的研究进度，以及我的动向了……”埃里克接着说道，他心底依然不太愿意相信老魔王拥有开天眼一般的能力。

    两人对着托因比的尸体沉默一阵，随后又回到原来的屋子里。

    “感觉这里更冷了。”娜塔莉亚低语。

    埃里克深有同感。

    两人待在屋子里，直到入夜，也没有更多动静。

    “吃点东西吧。”埃里克起身，他们带来的食物都在雪羊身上，而那两头羊都还在外面拴着。

    结果一出门，埃里克发现不远处有几个魔族在注视着自己，他一出来，它们就回到各自屋子里了。

    他望了一阵，没有多想，取下雪羊身上的肉干，回到屋子里，准备烤热了再吃。

    没过一会儿，门忽然被敲响。

    埃里克与娜塔莉亚对视一眼，“进来。”

    门被推开，几名魔族女性鱼贯而入，手里或拿着罐子，或端着铁盘。

    铁盘上是切成一片片的生肉，罐子里可能是肉汤，刚放下，埃里克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几名魔族女性接着将铁盘放到地炉上，又取出两个干净的陶碗，分别放到埃里克和娜塔莉亚面前，铁盘上的肉烤熟一片，它们便取下一片，放到他们的碗里。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彼此，以及眼前的一切，直到烤熟的肉片越堆越多。

    埃里克开口了：“这是雪羊肉？”

    身旁的魔族女性说了句什么，他听不懂。

    埃里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雪羊毛皮，魔族点点头。

    “吃吧。”他看向娜塔莉亚，“这是魔王的招待。”

    娜塔莉亚深深吸了口气，“吃吧。”

    两人都没客气，而吃到烤熟的雪羊肉，两人才明白自己昨天那种烹饪的方式是一种怎样的浪费。

    “如果这就是魔王腐蚀我们意志的手段，那他真是想对办法了，你一定要抵抗住。”娜塔莉亚说道。

    埃里克无语了一下，“不能就我一个人抵抗吧。”

    “魔王也看不上我呀。”娜塔莉亚往嘴里塞了一片烤熟的雪羊肉，“在你回来之后，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那我吃饱了再抵抗。”埃里克也往嘴里塞着。

    至于瓦罐里，装着的也是彻底煮烂的羊肉汤，埃里克倒了一碗，漂荡的肉糜入口即化，浓郁的香气直扑天灵盖。

    埃里克也说不清是这些食物真的味道好到了极点，还是他跟娜塔莉亚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到好的了，两人大吃大喝了一阵，很快填饱肚子。

    看出两人已经吃饱了，那几个魔族女性很快又收拾干净东西，说了句魔族语，先后退出他们的屋子。

    目光再落到他们一路带来的那些肉干上，埃里克不可避免地露出一点嫌弃，然后发现娜塔莉亚正在看着他。

    “魔王真是想对办法了。”她再次说道。

    埃里克哭笑不得，“我难道还能因为一点食物就被腐化吗。”

    “说不定还有别的手段呢。”娜塔莉亚话音刚落，新的手段就来了。

    木门再度被敲响，两人对望一眼，然后让外面的人进来。

    是两个年轻的魔族女性，手里抱着像是雪羊毛编织的被褥，进来后用魔族语说了句什么，然后看着他们。

    埃里克猜测她们的意思是问被子铺在哪里，便指了指火堆旁边。

    两人果然将雪羊毛被褥铺在了他指着的地方，然后其中一个很快脱光，在被褥上躺下，张开腿，手动湿润，另一个过来拉着埃里克，开始扒他的裤子。

    “……”

    从愕然到愤怒，娜塔莉亚只用了几秒。

    一把抽出埃里克的长剑，她指着两个魔族少女，让她们滚出去。

    两人同样也听不懂，但显然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埃里克。

    没等娜塔莉亚也望过来，埃里克立即指向外面。

    两名魔族少女很快穿上衣服离开了，从头至尾都表现得很平静。

    余下的两人互相看了看，娜塔莉亚将长剑收起，又瞧了埃里克一会儿。

    “遗憾吗。”

    “这是魔王挑拨我们的手段。”埃里克面不改色地说道。

    娜塔莉亚瞪了他一会儿，反而笑了，“我就说魔王看不上我。”

    “你难道指望他派两个精壮的魔族小伙来？”埃里克挑眉，“那就不是拉拢，而是挑衅了。”

    娜塔莉亚又笑了笑，接着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魔族的平民真是可怜。”

    她第一次对魔族展现出同情与怜悯，即便对象是她刚才恨不得一剑捅死的人。

    埃里克起身将门关紧，“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休息吧。”

    两人在火堆旁的雪羊毛被褥上躺下，睡觉的条件比来到魔域后的任何一天都要好，但埃里克和娜塔莉亚都很难立即入睡。

    两人各自想着一些事情，目光偶尔也会停留在对方的脸上，而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埃里克感觉娜塔莉亚的目光不是在看爱人，而是在看一种选择。

    “现在就开始考虑用我的命换老魔王的命，是不是太早了点。”

    “……”

    娜塔莉亚看向他，接着挪动过来，埋进他的怀抱。

    “现在的魔王虽然强大，但并非不可战胜，可这位老魔王让人完全无法看透……未知的才让人害怕。我现在怀疑，就算魔族陷入内乱，我们也未必能抓住这个机会，因为魔族会在老魔王手中迅速重整。”

    埃里克抚摸着她的后背，“拉特瑞尔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击溃的，他带走的那些才是魔族真正的精锐，两代魔王之间一定会爆发出最激烈的冲突……让我们相信魔王。”

    娜塔莉亚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将他抱紧。

    “相信魔王。”

    望着跳动的火光，埃里克沉默下来。

    魔族因魔王而凝聚，而现在其中一位魔王因他而生，消灭魔族的方式中出现了一种效率高得惊人的选择：他跟魔王一命换一命就行了。

    让老魔王续命的条件，绝对不是找个人给他放血就行，否则老魔王当年也不会“暴卒”了。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埃里克深深吸了口气。

    娜塔莉亚抬起头来，“你在想什么？”

    “你刚才在想的。”

    “我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埃里克低头，亲吻她的脸，“我知道。”

    娜塔莉亚回应着他的吻，两人翻滚了一圈，变成上下的姿势。

    “你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两个魔族女人吗。”

    “突然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没见过没穿衣服的女人，不至于念念不忘。”

    娜塔莉亚勾住他的脖子，“但我在想。你跟另外几位伴侣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就是刚才那种状态。”

    “……没那么淫乱，我可是教会圣女。”

    “哼……”娜塔莉亚瞪着他，但这副表情很快便难以维持，“你怎么……这么熟练……唔！”

    欢愉只是漫长夜晚的一部分。

    第二天上午，埃里克很迟才醒过来。

    自从来到魔域，他很久没有睡到这么迟过，娜塔莉亚依然在睡着。

    他也没叫醒她，起身打开门，一股寒风裹着雪花吹进来，他赶紧将门掩上一些。

    风雪又刮起来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十几米外就看不清了。

    寒意趁机侵入，地上的娜塔莉亚喃喃了一声，埃里克往差不多已经熄灭的火堆里重新添柴，然后引燃。

    坐在火堆旁，埃里克盯着火焰发了会儿呆，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过去开门，外面是老魔王。

    雪地上一点脚印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跟个鬼一样。

    魔王一眼也没往屋里瞧，但似乎知道娜塔莉亚还在地上睡着，没有进来，而是让埃里克跟他在这里走走。

    “走走？”埃里克看了眼外面的大雪。

    “这影响不到我们。”魔王微笑道。

    他抬起一只手，埃里克很快发现纷纷飘落的雪花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了，仿佛他的身体没有实质。

    “我现在是灵魂状态。”魔王开口道。

    “……”

    妈的，真是鬼！

    魔王仍看着他，“你也可以做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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