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没吃没喝，从面前的深紫色晶体上移开视线时，鲁斯狄感觉有点头晕。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乏力的身体，目光落在旁边那些已经冷了的食物上。

    这是附近一间酒馆送来的，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来回走路上，因此在这里定居后，就让酒馆老板每天中午和晚上各送一次食物过来。

    虽然他经常会忘了吃饭，尤其是辛玛古送来那个迷人的小玩意儿之后……

    不行。

    鲁斯狄艰难移开注视桌上那块晶体的视线，再沉迷下去，他的身体就要垮了。

    晚上的份还没送来吗？

    鲁斯狄看了眼窗外，已是黄昏时分。

    天还没完全黑，可能还得等一会儿，可一天没吃没喝，他的肚子已经等不住了。

    食物虽然冷了，但也不是不能吃，更何况他还是个法师。

    鲁斯狄张开手心，一团火焰腾地升起，稳定地跳动着。

    他拿起一块烤羊排，在火上烘烤。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通报。

    “鲁斯狄大师，晚餐来了。”

    鲁斯狄立即放弃了自己二次加工的想法，“进来。”

    一小会儿后，一个带着兜帽、皮肤灰暗的人影，提着食盒走进小屋，将晚餐放到他面前。

    目光扫过桌上悬立的深紫色晶体，那人脸上闪过一抹畏惧，下意识地拉开一点距离。

    “鲁斯狄大师，你盯着这块魂灵碎晶已经看了一个多月了。”

    他再次说起已经提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建议，“现在就跟我们返回魔域，辛玛古大师那里早就准备好了无数的碎晶供你研究。”

    “贪多嚼不烂，你们魔族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鲁斯狄看着面前伪装成暗精灵的魔族咒术师，“这么一小块晶体我还没研究明白，给我再多有什么用？”

    魔族脸色冷了下来，“如果不是辛玛古要求我们不能对你使用诅咒，恐怕你压根不敢用刚才那种语气跟我说话，念头都不敢有。”

    “别说得你们对我有多客气似的。”

    被魔族贴脸威胁，鲁斯狄也没什么惧色，“你们现在这样，跟囚禁我有什么区别？”

    魔族咒术师冷冷看着他：“这不是囚禁，只是在提醒你别浪费时间，赶紧停止无用的研究，跟我们返回北境。”

    鲁斯狄往后一靠，“那你等着吧。”

    “……”

    魔族咒术师手指着鲁斯狄，黑气直冒，硬是忍住了没将诅咒扔他脸上。

    “——还没好吗？”

    外面送食物来的酒馆侍者又在催促了，“您把食盒拿出来就行，里面剩了多少我们自己收拾，或者您让我进去收拾也行。”

    “再催就杀了你！”

    魔族咒术师朝外面吼了一声，一把提起中午送来的食盒，准备出去。

    “等等。”鲁斯狄叫住他。

    他回过头，鲁斯狄将手里的烤羊排扔到食盒上。

    “……”

    又是一阵艰难的忍耐，魔族咒术师提着食盒出去了，直接将食盒扔到了跑腿的酒馆侍者面前。

    侍者也没敢多说什么，捡起食盒和撒了一地的食物，沿着越发黑暗的小巷往外走去。

    结果还没出去，他忽然惊叫一声。

    “啊！”

    咒术师眯起眼睛，望向小巷的转角，猜测是不是跟他一同前来的那几个魔族战士又在吓唬他。

    他在里面守着鲁斯狄守得心烦，他们在外面站岗了一个多月，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尤其此时其他的魔族战士都在正面战场上浴血拼杀，争取军功和荣誉。

    可他等了一会儿，外面也没有更多动静。

    “阿扎利亚！”咒术师喊出其中一个魔族战士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

    “卡列博！”

    还是没有回应。

    “你们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可以开玩笑的对象。”咒术师声音冷下来，往那边走去。

    没走几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弥漫过来。

    他顿时一惊，扭身就跑，而转身的瞬间，他瞥见转角处闪出一道脸上亮着金光的身影。

    来不及做出反应，那道身影已经闪现到他面前，唰地一剑将他握着法杖的手砍下来。

    “啊！”

    惨叫声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随之而来的一击重拳殴在胸腹间，他整个人几乎痉挛，痛苦地倒了下来。

    而在倒地之后，他看见又有四五道身影一同涌进了这条小巷。

    “检查四周。”

    埃里克一边交待，一边也在迅速扫视肉眼可见的每个角落，寻找潜在的魔族守卫。

    “是！”跟随而来的几名骑士也涌入小巷。

    “留下一个人看着它。”

    埃里克又踢了脚地上的魔族咒术师，刚准备说点什么，面前小屋里走出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鲁斯狄？”埃里克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你们是什么人？”鲁斯狄又问了一遍，但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戒备。

    结果黑暗中的那道人影却报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名字，“莫莉让我来解救你。”

    “莫莉？莫莉在哪，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鲁斯狄追问。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埃里克来到他面前，“附近可能还有魔族，我们要立即转移。”

    房间里的光照打在脸上，鲁斯狄才发现他年轻得过分，“你到底是什么人？”

    “埃里克。埃里克·基明诺，当代圣女。”埃里克将长剑收回腰间，“鲁斯狄大师，请你立即跟我离开。”

    “……圣女？”

    鲁斯狄愕然，但还是很快答应下来。

    “我还有些东西要带走！”

    埃里克也进去帮忙收拾，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悬立的深紫色晶体。

    鲁斯狄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用一个木盒将晶体装了起来，埃里克发现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触碰那个晶体一下。

    “还有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也要带走……”

    鲁斯狄指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和笔记。

    “只拿最重要的！”埃里克随手抓起几本，塞到他手上，“我只带了五个人过来，对付不了太多魔族，你明白吗？”

    “给我三分钟！”鲁斯狄赶紧在自己的笔记里挑选起来。

    一名骑士冲进房间里，“殿下，周围已经排查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其他魔族。”

    “继续警戒，准备撤离。”

    “是！”

    埃里克看了眼正忙着收拾的鲁斯狄，来到外面，让骑士把那个被斩了手的魔族咒术师拖过来。

    他拔出剑，抵在它脖子上，“你们在这里有多少人？”

    突如其来的冲击令咒术师昏死了一小会儿，此时又被折腾醒了，面对埃里克的询问，只是冷冷盯着他，不发一言。

    “给它止血。”

    又一巴掌将它打晕，埃里克让骑士将咒术师绑好带上。

    回到小屋里，鲁斯狄已经收拾好要带走的研究笔记。

    “走吧。”

    离开小屋，从巷子里出去时，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魔族战士，鲁斯狄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虽然已经天黑，但麦菲堡这边是不能待了，埃里克让鲁斯狄坐上自己的马，跟骑士们一起连夜出城，奔行了两个多小时，才在野外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停下休息。

    他们本来就是跑了一天过来的，马匹快撑不住了。

    骑士们很快升起篝火，看了眼被扔到地上的咒术师，埃里克暂时也没管它，又看向心事重重的鲁斯狄。

    “鲁斯狄大师，这一年来，你有回过在星原学宫附近的住处吗？”

    一路过来，鲁斯狄都没开过口，埃里克忙着赶路，也没跟他交流，这位灵魂研究的大师对他差不多还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听到他的问题，鲁斯狄看了看他，然后说没有。

    “那莫莉留给你的信，你也没有机会看见了。”埃里克说道。

    鲁斯狄深吸一口气，“圣女……殿下，你跟莫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来救我？”

    “这就说来话长了。”埃里克在身上摸了摸，找出莫莉跟他分开前特地留下的一封信，交给鲁斯狄。

    “这是莫莉给你的信，上面还有她的魔力印记，你先看完，我们再聊。”

    鲁斯狄半信半疑地接过信，伸出手先感受了一下附着其上的魔力，果然来自他的学生。

    再看上面的内容，他却渐渐皱起了眉。

    “‘相信埃里克，以大局为重’？这是莫莉会说的话？你给了她多少金币？”

    埃里克一怔，继而失笑。

    “人是会成长和变化的，鲁斯狄大师，你都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莫莉了，她的变化比你想象的还要大。”

    鲁斯狄看了看他，又看了一遍手里的信。

    “上面的魔力印记确实来自莫莉没错……好吧，我相信你是她真正信任的人，我也应该可以相信你。”

    埃里克微微低头，感谢他的信任。

    “莫莉人呢，没跟你一起过来吗？”鲁斯狄又问。

    埃里克沉默了一下，“她现在人在卢蒂亚魔法学院，遇到了一点麻烦，但不会有危险。”

    鲁斯狄眼睛一瞪，“难道她也被封印在那座学院里了？”

    埃里克哑然。

    敢情他在这小地方待着，消息也挺灵通。

    “是。”埃里克很快承认了，“我问过一位月精灵大法师，可以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鲁斯狄两眼发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难道是月精灵搞出来的某种神秘魔法？”

    “可以这样理解。”埃里克说，“被封印在卢蒂亚魔法学院里的还有我的妹妹和另外一位朋友，我不会拿她们的安危开玩笑，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鲁斯狄抬眼看着他。

    “我们现在先来谈谈大师你的事情吧。”埃里克目光落在他一直抱着的木盒上。

    鲁斯狄眼睛一眯，“你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我不知道。”埃里克摇头，“但我猜这是辛玛古给你的。”

    鲁斯狄点头，视线朝他身后地上瞥了瞥，“是他让这个魔族咒术师带给我的，说我一定会感兴趣，并以此邀请我前往北境魔域，加入他的研究。”

    “这些魔族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埃里克问。

    “一个多月前。”鲁斯狄回答。

    都一个月了，自己居然还能截住鲁斯狄，埃里克既觉得庆幸，又有些诧异，“鲁斯狄大师对辛玛古的提议一点不感兴趣吗？”

    “我当然感兴趣，可我还不想死。”

    鲁斯狄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木盒，“让我去北境魔域？开什么玩笑，他亲自来这里找我还差不多。”

    相当现实的理由。

    埃里克不由得开始反思，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鲁斯狄无法拒绝辛玛古的邀请呢？

    他的目光也落在那个木盒上。

    “鲁斯狄大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一种神奇的灵魂能量。”

    鲁斯狄打开盒子，让里面那块深紫色的晶体重见光明，篝火跳跃映照着，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副着迷的模样。

    “纯粹，暴虐，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我不知道辛玛古是从哪里得到的，他想让我做的，就是剔除其中会让人陷入疯狂的暴虐的部分……说实话，每次看着这块晶体，我都无法产生拒绝辛玛古的念头。”

    啪嗒。

    埃里克伸出手，替他将木盒关上。

    “……”

    鲁斯狄愣了愣神，清醒过来，接着说道：“但恢复清醒之后，我就得考虑我自己的安危了。”

    “这是曾经的老魔王留下的灵魂力量，其来源自然是黑暗时代被他屠戮的无数生灵，包括人类，精灵，矮人，兽人等等。”埃里克说道，为他说明魔王拉辛玛古入伙、而辛玛古又向他抛来橄榄枝的真正原因。

    “毕竟在灵魂研究一道，鲁斯狄大师是整个大陆走在最前沿的人。”

    鲁斯狄刚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

    他一下子变得紧张，埃里克也立即起身，拔出剑来，“准备迎战。”

    骑士们纷纷起身，做好战斗准备。

    而等那伙人骑马逼近，埃里克才发现对方并非魔族追兵，只是一伙人类强盗。

    “……你们，是干什么的？”

    强盗们气势汹汹地靠近，发现篝火旁的这群人并非无处可去的倒霉行商或旅人，而是一伙看起来比他们还不好惹的武装分子，气势顿时跌落谷底。

    埃里克张了下嘴，想了一下，居然没想到什么可以回答他们的话。

    而他脑海里随之浮现的，则是进入卡斯特费尔一路来的所见所闻。

    金光从他眼中浮现。

    “除恶务尽。”

    “是！”

    埃里克和几名骑士一起冲了出去，包围住这伙十几人的强盗。

    几分钟后，纵马砍杀最后一个试图逃走的强盗，埃里克猛地勒住马绳，回望几百米外的篝火。

    “把这些强盗的尸体拖到篝火附近堆起来。”

    “是，殿下。”

    再回到篝火旁，埃里克看向鲁斯狄，“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鲁斯狄看了看他，又看向被教会骑士拖到附近堆叠起来的强盗尸体，“你说……辛玛古需要我帮他研究的是老魔王留下来的力量，为的是帮助现在这位魔王延长寿命。”

    “没错。”埃里克点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魔族得到鲁斯狄大师。换个地方待着吧，换个魔族目前无法染指的地方，比如西风城，或者落日城，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包括这个东西。”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怀抱的木盒。

    “我会找人保护你的安全，并提供你需要的一切。”

    鲁斯狄看着他，有些不解，“你也需要我的研究？否则直接杀了我不是最简单省事的选择？”

    “你的思维太卡斯特费尔了。”

    埃里克摇头，“再怎么说，我都是圣女，不会滥杀无辜的。”

    鲁斯狄下意识地看了眼已经堆了两米高的强盗尸堆。

    埃里克就当没看见，“更何况你是莫莉的老师和养父，如果有的选，我肯定不能杀你。”

    他顿了顿，最后说道：“而且大师也没说错，我确实需要你的灵魂研究理论。准确地说，是帝国的法师们需要，我想你已经摸索出了如何在法术中附加灵魂冲击，以造成无法抵挡的更深层次的伤害。”

    “……”

    鲁斯狄眯起眼睛，“这是莫莉告诉你的？……不对，她不关心我的研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埃里克只是看着他，“将你的研究继续下去，直到引来神明注目的程度，你就能得到答案了。”

    鲁斯狄陷入沉默，埃里克也不催促。

    半晌后，他吐出一口气，“既然你说你会全力支持我的研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拒绝。”

    埃里克露出笑容，说道：“我们还会在卡斯特费尔停留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招募一些法师和炼金术士支援北方抵抗魔族的前线。”

    “在这里，只要给钱，没有招募不到的人手。”鲁斯狄说道。

    埃里克点头，“我想也是。不过我们更想建立起一套稳定的流程，能源源不断地输送战力到北方……”

    夜里，又有好几拨强盗注意到这边的篝火，只是打马过来，瞧见旁边的尸堆，又都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一夜安稳。

    第二天清晨，埃里克早早醒来，带着鲁斯狄与骑士们，以及那名魔族咒术师俘虏，往回赶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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