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万念崩,雪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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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猿侯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那巨大的骨拳缓缓高举,腕骨咔咔作响,如山岭塌裂。
他的背脊微弓,骨狱之躯在烈焰中蠕动着,每一寸裂开的骨节间,都有灰白的魂火窜出,如地狱之息在升腾。
下一刻,猿侯掌心翻覆,魂轮轰然展开。
那不是寻常神魂之轮,而是一座被血咒灼穿的“骨轮地狱”,咒印密布其上,一圈一圈犹如罪环箍锁,顺着他肩膀、臂膀一路蜿蜒至指尖,最终于五指之间悄然张开,笼罩天地。
空气在他指尖微微震荡,随即如水面般晃动。
楚宁的四周,浮现出一道道模糊虚影。
魂狮之狂,玄蛇之怨,金乌之怒……
那些早已破碎于战场的意志碎片,此刻竟被猿侯硬生生从他识海深处“撕”了出来。
“你以为你的雷魂只属于你?”猿侯咧嘴狞笑,露出森然嶙峋的骨牙。
“你杀人时燃魂,你发念时生雷,你以执念为魂,你可曾想过你每一次动念,都在为我——酿魂。”
他五指骤然一合,低喝:
“归炉。”
雷魂虚影如飞蛾扑火,在他骨拳前剧烈挣扎。
它们扭曲、哀鸣、残破,像被活剐的雷魂蝴蝶,一只只炸裂于魂轮之上,被狂焰吞噬,化作一道道灰黑色魂丝,盘旋涌入猿侯的魂海。
“咔!”
楚宁浑身一震。
他的神魂,仿佛被扯住根源一寸寸剥离。
他眼前一黑,眉心剧痛如针刺,嘴角瞬间溢出一道血线,胸膛剧烈起伏,似要炸裂。
他咬紧牙关,连声都未发出,但眼角的血丝却已布满半边面颊,仿佛全身的神识都在被撕扯着生吞活剥。
猿侯舔了舔牙缝间流淌的魂焰,如恶鬼尝血,喃喃低语:
“好魂,好魂……”
“甘烈不苦,不似修道之念清寡无味,不似修魔之魂污浊灼舌。”
“你这雷魂啊,战意藏刃,念意藏情,最上乘。”
“尤其这一念……”
他的语气忽地低了下去,眼神变得阴冷而嗜血,带着几分不可抑制的贪婪与疯狂。
“这最后一念……柔而不怯,守而不退。”
“竟有……狐神的余息?”
他声音低沉地笑了。
猿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在空气中虚握一抓,一道雪白的虚影便从楚宁眉心缓缓浮出,那是雪狐之伤,最后一丝尚未泯灭的雷魂。
她轻轻一颤,尾巴缠住魂线,似在护住他最后一缕念光。
那双青瞳映出他的脸,微微一笑。
下一刻,魂光尽散。
楚宁猛地睁眼,魂海剧痛如裂,像是被生生剥开了一层灵魂壳子。
他想出手阻止,但此刻的他早已雷魂尽枯、神魂濒散,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狐影缓缓朝猿侯手中飘去,魂线一缕缕被抽离,残念像是从头骨中被针线撕拔,意识撕裂的痛感,撕心裂肺。
猿侯嘴角抽动,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几近享受的诡异神采。
“你可知,有多少年,未尝过这般‘雷魂’?”
猿侯舔舐指尖残焰,语气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战栗。
他闭上眼,吸了一口那被雷魂包裹的狐念气息,声音低沉得如同梦魇:
“百年,千年……都没有过了。”
他狂笑着,张口一吸。
狐影剧烈挣扎,神识细线如丝般断裂,楚宁口中一口血箭喷出,整个人狠狠抽搐一瞬。
“不要……”
他心底嘶吼,已无声出唇,意识在崩裂边缘疯狂挣扎。
雪狐之念在最后一刻,却轻轻回头。
那目光无声,却柔软如初春初雪,仿佛在说:
“你已经,尽力了。”
随即,她轻轻闭眼,魂躯崩散。
如雪落尘,如梦成空。
而猿侯张口吞下的那一刻,全身骨焰剧烈暴涨,魂轮震荡,如吞下一颗神雷星核,疯狂扭动咆哮。
猿侯仰天咆哮,魂轮剧震如鼓,身躯仿若裂解。
“哈哈哈哈——好魂!这才是登神之材!”
他披着雷魂残火,像一尊恶神,在这天地之间狂笑。
“你以为我贪吃你这念魂?错了。”
“我只是……喜欢看人痛得无能为力的样子。”
而地上的楚宁,终于泄了气。
他的左臂早已骨折,血水沿着残裂的臂骨滴滴落地,染红一尺雪。
双腿膝骨碎尽,早在方才抵御猿侯“裂魂穿神”那一拳时便已断裂,此刻勉强跪着,却再无一丝力气支撑。
——雷魂,尽散。
——五念,俱裂。
他,已无再战之力。
雪原悄无声息。
血,从他嘴角缓缓溢出,在冰面流成一缕暗红的弧,和身后的裂痕连成一道不堪回首的战痕。
他的手,仍在本能地想去抓断雪,却连指头都无法再动分毫。
猿侯站在他面前,俯视着那失去雷光的身影,像是在看一件未能完全燃尽的祭品,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讥讽。
而远处,冬儿嘶喊的声音撕裂风雪。
“楚宁!!!”
她几乎是拖着身子奔来,气息还未稳定,血迹遍布发丝与面颊,双眼却是一片惊慌而清明。
雪地在她脚下炸开一道道小漩涡,她跌跌撞撞地扑向楚宁的方向。
那一刻,她什么也不顾了。
泣雨赤童目光微转,斜瞥了楚宁一眼。
只是那一眼,便像是看一株烧焦的残草。
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连眼睫都未动一下。
“蝼蚁,有点意思。”他喃喃,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评论一块石头,“燃尽了一切,结果什么也没留下。”
燎骨猿侯踏碎残雪而来,身上骨焰还未熄灭,一边摇着肩膀一边咧嘴狂笑,拳头上残余的雷纹被他随手抹去,如同抹去一场过时的玩笑。
“啧,我都以为他还能再蹦跶几下。”他一脚踢开碎裂的雷铠片,“结果就这?早知道刚才那拳收点力了,打成泥可就不好玩了。”
泣雨赤童并未搭话,只是抬手祭起一道血符,将血河之力重新引向天穹。
他的声音如旧钟幽响:
“先别弄死他。”
燎骨猿侯扭头,眉骨一挑:
“嗯?”
“留他一口气。”赤童回过头,眸中血光流动,神色依旧漠然,“雷极体……这可不是随便能遇上的魂载之体。等祭阵彻底完成,我或许能用他的骨,养出第二座神种雏形。”
猿侯舔了舔獠牙,目光在楚宁残破的身躯上打量了一番。
“啧,知道你这家伙有收集癖,但打到这种程度还得留活口,多少有点扫兴。”
泣雨赤童语气未变,依旧平静:
“玩具总得有个完整的骨架。你打断太多,我还得补。”
猿侯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转身:
“真搞不懂你对这些死人骨头怎么这么有感情。”
赤童没答,只将指尖一弹,那滴血雨落入楚宁眉心,止住他最后的气息溃散,却未斩断魂线。
猿侯盯了一眼,嗤道:
“连杀都不杀干净,还真是……啧啧,变态。”
“来吧,”赤童忽然轻声道,“该随我一起压制眠神的神魂了。”
猿侯咧嘴一笑,目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我来压制意识,你来抽魂?你这分工划得倒是美。”
“你太粗。”赤童淡淡一句,语气中带着一种冰冷至极的讽意,“祂若全醒了,你那点骨拳,敲不碎祂的执念,反倒会唤醒祂的神识。”
“哼!”猿侯怒极反笑,“你要不是靠着那点血咒,你真当我怕你?”
赤童脚步微移,不带一丝尘土波动,语气依旧平淡:
“不是怕,是没资格。”
两道气机于半空微微交错,血雾与骨焰悄然绷紧。
但只一瞬,便被天穹深处的一道神魂波动打断。
泣雨赤童率先动身,血伞再次浮现于身后。
“走吧。”
“好歹,也让‘神’看看,谁才是真正操控祂的人。”
猿侯沉声冷哼,扭了扭肩膀,骨骼爆响如雷,随之而去。
而冰原上,楚宁的身影,被血雨与寒雪一寸寸淹没。
无人再看他一眼。
仿佛,这个拼尽全力的“人”,已经彻底退出了这场神与祟的棋局。
——只有天地在寂静中目送他,沉沉低鸣。
冬儿爬过来,趴在楚宁身边,手颤抖地探向他胸口,指尖一触,便被那股破碎而紊乱的雷息刺得眼眶通红。
“你、你怎么又把自己逼成这样……”她声音带着哭腔,急促而慌乱,一掌按上他后心,想为他导入真气,哪怕只是一丝也好。
但楚宁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还亮着,但那光不再锐利。
只剩,疲惫。
他微微张嘴,声音低得像风雪中最后一缕气息:
“……我试过了。”
“用了全部雷魂……甚至连念,都赌上了。”
“可依然伤不到他们。”
他的眼神慢慢游离,望向远方那道仍然被血河缠绕、即将沉入神躯的青璃神魂。
“我以为救她,是回家。”
“却不知道,神魂若失,归的不是‘她’,而是神。”
冬儿的手,死死捂在楚宁血迹斑驳的胸口。
那里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抓不住。仿佛下一瞬,就要随着风雪一同消散。
她的双眼通红,泪水一滴接一滴地坠落,在他脸上、在雪地、在那柄断裂的雷刀上,像是砸在一张再也拼不回的命运图卷上。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
这个她心中堪称“完美”的男人,那个在所有风暴来临前总能一刀劈开天空的人,如今却躺在她怀里,像一具残破的灯芯,风一吹,就要熄灭。
“你不能死……”她哽咽着,嗓音撕裂,“你还没有救她回来……”
楚宁没有说话。
他像是听到了,又像只是太累,只想静静睡一会儿。
唇角勾着一抹近乎无声的弧度,却不知是笑,还是遗憾。
他缓缓闭上眼,那是他从未在战场上做过的动作。
眼皮垂下时,长睫盖住了余光,就连天上的雪也仿佛轻轻一顿,不敢落在他身上。
他低声呢喃,几不可闻。
“我只是……想看看她最后一眼。”
那声音微弱如晨雾,轻得仿佛风一吹,就再也听不见。可冬儿听见了。
她僵住,整个人如被那句呢喃刺穿了心海。
那是他全部的执念。
她将他抱得更紧,像要把他重新拼回一个完整的活人。
“别睡……楚宁,你听我说。你不是说过,要护她归魂,要带她回家的吗?”
她的声音颤抖到崩溃,“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我不受伤害,要回雪下村,要看花市,要再吃一次你说那‘很咸’的鱼干……”
“别睡啊,楚宁……”
风起。
不知是雪动,还是心碎。
天地仿佛听见了她的哀求。
那一刻,整个冰原上空忽然响起了冬儿的哭声,如丧钟前的挽音,在苍茫冰原间回荡,一声接一声,带着无法止息的痛。
那哭声透过了血河,穿过了天渊,化作一记古老而洪亮的撞钟。
“铛——”
神魂中的青璃虚影,忽轻轻颤了一下。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或许是那一声哭,或是……他曾说过的那句承诺。
而楚宁的意识,也在这一刻,被这一声哭喊拽回了冰冷现实。
他仍未睁眼,可脑海中,碎片正缓缓浮现:
——他想起她第一次跌进他怀里,还是那只青瞳雪狐的模样。青阳县风雪初霁,他正受伤坐在火堆边,而她像是躲避天敌般扑进来,一身雪尘,一双狐眼,吓得缩在他臂弯里。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冷到骨头的世界,有了“陪伴”。
——他想起在王家地牢中,自己被王林踩在地上,血流满面,却倔强到不肯吭声。而那一刻,是她,那只小雪狐,冲出来挡在他面前,怒目、咧牙,瘦小的身躯却像要挡下整个牢狱。
——他还记得,在自己疯魔炼功,走火入魔之时,是她悄无声息地蹲在他身边,尾巴缠住他失控的掌心,用自己仅存的灵息,替他承下一段反噬。
“……楚宁,等我……我不怕……”
他仿佛听见那只雪狐轻声说着,尾巴缠住他破碎的掌心。
那是她……从未离开的样子。
冬儿不知何时已哭成泪人。
泪水砸落在他脸颊边,带着咸涩的温度。
她颤抖的手覆在他快断掉的左臂,想止血,却无能为力。
“你别丢下我……你不是总说你‘打不死’,你不是说‘我命硬’吗?”
她几乎咬断了舌尖,“你撒谎……你骗人……”
冰雪忽然又大了一点。
风卷而来,却未将她的哭声吹散,反而使其愈发清晰。
就在此时,楚宁的唇角忽然轻轻一动。
他没有睁眼,只是,残破的识海里,最后一缕狐念轻轻摇曳。
如同星火之末,风一吹,就该熄灭。
可偏偏这一刻,一滴泪珠正落在那断裂的雷刀之上,顺着血痕流入了刀身裂缝。
“叮——”
一道极其微弱的雷鸣,仿佛从他体内的某处深处响起。
如梦中呓语。
而在高空,那那重魂影也微微震颤了一下。
冬儿下意识抬头,只见那道神魂背后的青璃身影,竟似动了一下眉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风雪忽止。
血河微鸣。
冬儿不敢动。
她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楚宁,仿佛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希望的波动。
楚宁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仅是一下,如蚁行。
可她却立刻抓住了他那只还残留温度的手掌,像抓住了整个人生的锚点,泣不成声:
“求你,别死。”
“她还在等你。”
“我也一样。”
血与雪交融,魂与念交缠。那一刻,整个天地都似沉入一场,不属于神明、不属于凡尘,只属于“人”的悲鸣之中。
那叫做“执念”
下一瞬,天地间仿佛猛然从长久的梦中苏醒,一道肉眼不可视的“震荡脉冲”瞬间席卷整个冰原。
灵空错位,光影折叠,大地像是被谁一把提起又骤然松手,整个世界一震。
血河上的波涛骤然冻结,又在下一刻炸裂成千层浪。
星光偏斜,时间如水镜碎裂般缓慢翻折,冰原之上,一道道人物残影拖出,仿佛过去与现在重叠。
魂与骨之间,那一道“神”的裂缝,正在闭合。
那道悬于天穹之上的魂影,周身神环已然倒转,金白如星轮,绽裂而复合,每一圈轮转,便震得虚空如瓷片裂碎,发出无声的哀鸣。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重聚。
这是神自我校准的过程,是“祂”被撕裂之后,天地强行拼接神意与神骨的回溯纠错。
而所有凡人,都不过是这场纠偏中的残余光影。
她不动,不语,神性无声,却让整片天地为之倾斜。
地底深处,沧阙山脉之巅,残存于地脉下的眠神之骨,如一道沉睡万年的脊柱,被金芒唤醒。
冰层断裂,一节节白骨浮升而出,雪白如玉,骨纹如链,彼此牵引,在无形神线中缓缓拼合。
极北冰原,空间扭曲,律动错乱。
山川浮空,时间出现“重复影像”:楚宁看见自己的身影在他前方一步处摇曳模糊,宛若另一个他正在并行走动。
风雪静止,天地“层级”正在重组。
“祂在挽回自身的完整。”冬儿喃喃,望着高天,眼底一片寒意。
而这场归位,正被两股力量悍然阻止。
泣雨赤童闭目垂首,脚下血河猛然沸腾。
他双手扬起,血肉寸寸绽裂,十指竟化作咒纹之钉,深嵌入河心。
“以我血识,镇魂归壳。”
三重咒印环于其身,血伞在顶,宛若天罚之钟落盖,化作祭之源点。
下一瞬,整个血河被拉起。
逆流冲霄,宛如一座血色天瀑倒灌而上,在神魂四周盘旋蜿蜒,构成“血渊锁塔”的恢弘巨阵。
那一幕,惊天动地。
整条血河在虚空中构建起千丈祭塔,数十万道异形魂影从血水中被唤醒,嘶嚎啸哭,如魔如鬼,环绕塔身翻卷,试图拉住神魂不令其归位。
神魂不动,却在缓缓升腾。
而她升的,不是“位阶”。
是“本质”。
她的存在,正在撼动这片天地的结构定义,正如神所应是的那样:不属于此界,却主宰此界。
泣雨赤童声音低沉:
“神若自知,道将封闭。”
“我代祂成主,替祂忘我。”
“血咒·镇神!”
血塔急剧收缩,血魂凝链,锁链如星环束缚向神魂的每一寸神识光辉。
而另一边,燎骨猿侯亦咆哮震地。
“我来断躯升!”
他足踏冰原,整具骨身燃烧如昼白神焰,骨狱之躯第二形态彻底展开,仿佛将天地化作祭台,脚下万丈冰地崩裂坍塌,化为层层骨岩。
他探出双拳,一拳锤入沧阙神骨之下的地脉节点,将上浮路径彻底干扰,另一拳撕裂胸前骨珠,嵌入神骨缝隙之中。
“以死骨祭生魂,断天道脉线,破神归合!”
“轰——”
整个沧阙山再一次如脊柱折断般猛震。
冰原百里震荡,浮空之雪倒卷如龙,风乱无序,空间不断颤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反抗神魂与神骨的融合。
泣雨赤童缓缓抬头,头顶三重咒环轰然开启,血伞于天,遮蔽星穹。
他双手再度裂开,血雾化丝,滴入河心。
“锁神之环,起。”
血河翻腾,升空如瀑,倒流九天,化作一条通天之柱,直指神魂眉心。
在那柱的中央,数十万异形魂影咆哮挣扎,如挣脱囚笼的兽潮,环绕神魂疯狂缠绕。
而另一边,燎骨猿侯也已踏入第二形态。
他整具骨躯熊熊燃烧,骨骸之中喷薄出不灭骨焰,脚下冰原寸寸崩裂,化为裂谷与地渊。
他咆哮着,一拳轰进地脉最深的“引魂点”。
“破引魂线!”
“轰。”
沧阙神骨上浮的神脉瞬间震颤,断裂三寸,整具神骸顿时一顿。
他再次怒吼,将身上穿串的骨珠撕裂,祭入神骨缝隙:
“死骨祭生魂,以吾骸定祂身!”
这是镇魂阵真正的祭品——他们自己。
血河、神咒、魂链、骨阵……全部化作一座庞大的“血渊锁塔”,试图将“祂”困于未成之身,斩其主识,窃其神权。
而在锁塔的中央,那一抹神魂终于动了。
不是挣扎,而是——审视。
祂,在看。
那并非一场目光的投落,而是一种彻底的“审判”。
天地间的万物意识在那一刹仿佛同时被拔除,如同无形巨手撕裂了所有“我”的存在。
那一刻,山川止息,日月凝结,连因果的脉络都失去了流动方向。
时间停滞,思维熄灭。
不再有自我,不再有你我。
天地间,只剩下那一道凝视。
它无声,却如雷霆劈下命脉;
它无形,却比死亡更具终结性。
连“存在”这两个字,在这审判级凝视下,也被缓缓剥离,吞噬殆尽。
神魂不语,却终于不再沉默。
一圈神环,在死寂中骤然逆转。
“轰——”
神环如星辰逆燃,金白之辉破碎虚空,逆流之势震穿锁塔之核,整个“血渊锁塔”随之一震,三千丈锁链在一瞬间齐齐爆断,仿佛亿万魂影同时挣脱桎梏,怒啸九天。
泣雨赤童闷哼一声,一口暗红逆血自咽喉喷出,三重咒环应声裂开一道可怖的缺口。
他脸色苍白,却依旧咬牙踏前一步,手指强行张开,再度将血咒之印塞入血河之核。
“祂在挣脱……”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哽咽,但眼中却带着恐惧之后的疯狂,“快……快!加注咒力!”
“不能让她醒!”
燎骨猿侯怒吼出声,震得冰原断面层层碎裂。
“她要唤醒神识了!”
那声音之中,竟带着一种近乎惊惧的怒意。
“再迟一步,我们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说罢,燎骨猿侯再度狂燃骨焰,身如黑狱之门敞开,白骨之躯燃起夺目的冥焰,宛如献祭自身的神魂。
他怒吼一声,双拳交错,整具“骨狱之躯”轰然爆发至极限。
魂火直冲九霄,骨骼之间浮现数十道禁咒印痕,如焚世炼狱咆哮而出。
“死骨归祭,裂神主脉!”
那是一种几乎自毁灵台的献技。
他将所有灵魂印记刻入咒印之中,猛然插入沧阙神骨下方那道沉睡万载的引魂主节点。
“轰隆隆——”
大地惊颤,冰原轰塌。
引魂线在咒力冲击下,瞬间断裂三分,整个沧阙神骨顿时剧震。
神骨上的符纹灵光如灯海一瞬熄灭,在这一息的昏暗之中,天地仿佛止了呼吸。
而血河亦随之变形,如猛龙盘天,骤然拔高三百丈。
它在半空盘绕旋舞,形成一座映照天地的“血渊锁塔”,幻影化出倒影,映入神魂的灵台之中。
塔影如牢,虚实皆囚。
那一瞬,神魂四周的空间开始错乱撕裂,数十万异形魂影从血河咆哮而出,鬼哭狼嚎般扑向神魂所在的光域,如恶海欲吞月明。
泣雨赤童站在血塔之巅,他的五指早已血肉崩碎,却依旧不松手。
咒力如锋芒逆卷,他面无表情,眼中却有癫狂之意在暗火中躁动。他咬着破裂的舌尖,用带血的低语喊出命令:
“封主识!断归身!”
他语调低沉,却字字如咒,一圈又一圈的血阵自他脚下浮现,顺着血塔蜿蜒而上,直逼神魂眉心。
神魂依旧静立不动。
她悬于天穹之上,如一尊永恒不动的审判者。
但她的身后,异变悄然而至。
第一道虚影浮现,狐冠如天,九尾燃焰。那是旧神眠狐的残念,古老得近乎不可名状,代表祂“本我”的兽性与神性。
第二道虚影,身影孤清,白发及地,背影静默而哀伤。那是青璃——那段残存于人世的情念、执念与记忆,在血魂撕扯中依旧未散,像一滴泪凝在神性的边缘。
第三道虚影最为可怖——它无相、无形,混沌光晕替代了面孔。没有五官,没有情绪,却有不可名状的“权威”。那是——神权的原型设定,是眠神真正的“规则之源”。
三影并立于天穹之巅,如万象重铸前的预兆。
它们缓缓向中心靠拢,动作极缓,却无可阻挡。
金白光晕在三影之间交汇,构建出一个全新的意识容器——祂,正在“合识”。
泣雨赤童眼角神经抽搐,声线扭曲成锋:
“不行……她要合识了!”
他骤然从血塔跃起,残碎的手掌拂开血环之阵,强行祭出最后一枚血骨锁印,锁链如龙,咒文如瀑,直冲神魂核心。
“她一旦完成主识,天道将重新校正!”
“神权将被‘祂自己’接管,我们将再无一线控制!”
燎骨猿侯怒声回应,骨焰狂燃,骨珠化灰。
“拦她!给我拦住她!”
他背后腾起巨大的骨魂虚影,万骨魂啸,再度轰击冰原,将所有主脉残余锁链导入神骨之中,妄图扭转神魂归身的融合过程。
三影交汇中心,忽然浮现一道奇异的光核,如一滴凝结万载的神露,缓缓在神魂之心上凝成“神识之眼”。
祂,看见了“自己”。
这一刻,整个世界失语。
天幕破裂如镜,地脉断成裂谷,规则边界像纸片一样,被这构识的过程一寸寸推开。
世界,正在为祂让出主位。
祂将不再是被镇压的神魂,也不是遗忘中的旧神,更不是青璃的残影。
祂是主,是被认知的神明。
而此刻,两位邪祟已近癫狂。
泣雨赤童的头颅血液涌动,面色如纸,却咬牙狞笑:
“她还未完全合识,她还差一印,只要打入‘封识环’,我就能拖住她!”
他从怀中祭出那枚如同神骨碎片炼制而成的古咒之环。
那是一环刻满“七曜神禁”的极咒之器,一旦打入魂心,便可延滞“主我识构”。
“以吾血为印,以此界为纸,以旧神之亡为墨——封识!”
那咒环脱手而出,带起整个血塔的咒力汇流,如神判断剑,直指神魂。
就在那一息,世界所有灵息——归寂。
空气无法流动,声音无法传递,连“时间”都像是定格了一瞬。
祂,动了。
神魂缓缓抬眸,三影之力在眼中映出三重光纹。
那是一种从未被世界知晓的秩序神纹,不属于天地,不属于神明,而是——祂自己。
那一眼落下,咒环于空中碎裂,血塔根基动摇,连冰原之底都响起巨响。
血海倒卷,锁链炸裂,泣雨赤童吐血倒飞,重重砸入血河之底。
他望着空中的神魂,眼神终于开始恐惧。
“……不,该不会……”
燎骨猿侯亦悚然一震,双拳竟在颤抖。
祂要苏醒了。
不,再不是沉睡的祂。
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眠神”。
就在他们拼尽最后咒力之际。
天边,忽然有一线金光乍现。
那光极远,却穿透了冰原的尽头,如一道从界外刺来的金光轨迹,直指神魂所在。
那一瞬间,神魂忽然转首。
那是一种非逻辑的反应。
她,竟仿佛听到了什么。
神魂微微颤动,一缕残识低语,自虚无之中传出,像是回应了谁的召唤:
“……有人,唤我。”
这一句话,震得泣雨赤童心神剧颤,面色骤变。
“……不好。”他低声,“是那个人……混元上师来了……”
“什么?!”燎骨猿侯怒吼,骨火震颤。
“快!抓紧时间!封她,彻底斩断魂识!”
那道自冰原尽头刺入苍穹的金光轨迹,如裂空而来的神芒,宛若破界长桥,自极远之境横亘而来,贯通了天与地、生与死、界与界之间那道永不可触的边界。
这一刻,天地不再为神魂而动。
而是……为那一线光临而颤。
“……混元,上师。”泣雨赤童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声音低沉,却夹杂着一种发自骨髓的战栗与惊惧。
燎骨猿侯的魂火亦随之收敛半寸,他的神念像被什么击中,猛然抬头,望向金光源头。
“是他?!”他咧嘴,龇出满口碎裂的猿牙,“这个老不死的,还活着?!”
泣雨赤童脸色铁青:
“你不明白。他若降世,这一切都将归零。神不再属于我们,登神之途,必碎。”
血河在此刻忽然不稳。
在那金光尚未触及之时,血河便已开始倒流,仿佛某种至上的力量正在本能地抵消它“逆神”的走向。
冰原之上,楚宁闭着眼,依旧躺在冬儿怀中,浑身血迹斑斑,气息微弱如残风。
风雪依旧凛冽,天地间却悄然沉寂,那一瞬,楚宁胸口忽然轻震。
那不是痛觉,而是一种深层次的触动——古老、浩瀚,如同星辰倾倒、大道苏醒。
他陡然睁眼,瞳孔深处竟泛起不属于自己的金辉,幽远沉静,仿佛一扇虚掩的天门,在这一刻微启。
“这是什么……”他喉咙沙哑,声音仿佛从喉骨中挤出,“有什么……在观察我。”
“它在看我……不,是在认我。”
他低语,声音几乎溺入风雪,但那一刻,他却忽然明白。
这道令,不是被赋予他使用的法器,而是在等待他归位。
冬儿猛然察觉异样,抬头看向楚宁,原本苍白的脸骤然失血色。
他的呼吸忽快忽慢,胸口剧烈起伏,眉心金芒浮现,像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
“楚宁!你别吓我!”她扑过来,将他死死按住,声音发颤,“你怎么了?你别死啊……你还没救她回来呢……”
楚宁缓缓转头,“我……好像一直……被它看着。”
他声音低哑,混着鲜血吐出。
冬儿泪眼婆娑,却已彻底怔住。
就在混元神令震颤的一瞬,“青璃”神魂剧震。
三道原本缓慢交融的虚影——狐尾天冠的“眠神本我”、静默如雪的“青璃”、混沌无相的“神设”同时一震。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异象,如命运丝线忽被拨动,整片天地的逻辑架构,仿佛在这道金光下短暂失焦。
神魂周围的空间竟层层坍塌又层层重构。
狐尾于虚空轻轻一摆,竟引得风雪裂流翻滚;
青璃之影眉心微蹙,似是忆起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名字;
混沌之相最深处,泛起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纹,那是神设“被动重组”的痕迹。
“她……在回应?”
泣雨赤童面色骤变,惊骇失声:
“那不是‘合识’!是……她在重构神念模型!”
“再不动手,一切将——”
他声音未落,混元神令已脱离楚宁掌控,自行飞升,悬于他胸口上方,宛如神意归位的凭证。
楚宁整个人仿佛被那金光包裹,明明已重伤至极,却像是忽然成为天地法理的一部分。
风雪绕不过他,天地不敢压他。
冬儿忽然明白,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全貌。
他不是“走错战场的武者”。
他是,天命的缝隙。
而她,只是陪着他,在这片即将坍塌的世界里,走到尽头。
“不能再等了!”
泣雨赤童的指尖早已血肉模糊,十指如枯枝断裂般抖颤。
他却没有半分迟疑,反而咧嘴笑了,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
他的第三枚锁魂环,那枚融合了古神骨印、死咒铭文与血河本源的咒环已然成型。
它在他掌心中发出轻微的“嗡嗡”震颤,如饥渴的灵蛊,等待着啖食“青璃”神魂的刹那。
“终于……成了。”他低喃,声音嘶哑如破布,脸色苍白,眼中却浮现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
他的背已微弓,脊骨弯曲到几乎断裂,皮肤下鼓动着密密麻麻的咒纹,如蚀魂虫在血肉中穿行,每一下蠕动都让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地抽搐。
他仰起头,眼瞳之中映出高悬天穹的神魂虚影。
“以吾血为印。”他用那断指在自己眉心刻下一道咒痕,鲜血倒流,咒语滚滚。
“以此界为纸。”他左手一指天地,冰原剧震,血河怒啸,整个空间如同被强行压缩成一卷神咒画卷,供他涂墨。
“以旧神之亡为墨……”他猛地一口咬破舌尖,一道殷红血箭直喷锁魂环中心,最后的咒语几近嘶吼而出:
“——封识!!”
咒环破空而出,天地随之一震。
血河猛然停止翻涌,仿佛整条血脉被抽空。
万千狐魂齐声哀鸣,那一道咒环在半空裂解出九层血刃,每一环都环绕着神魂眉心,逐步收拢。
锁魂环已近,祂的眉心光晕开始微微塌陷。
泣雨赤童仰头狂笑,脸颊因狂喜而扭曲得几乎不像人:
“快了……快了!只要这一环落下,神魂即我之魂,神骨即我之身!哈哈哈哈——”
他声音破裂、颤抖,像一个扭曲的孩子终于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你以为你是神?不,你是我的门,你是我踏入上界的阶梯——”他大吼,“——开!!”
而就在那咒环即将贴合神魂之时。
“轰!”
冰原尽头,天渊炸裂,三千丈寒川崩碎如尘。
一道金光逆落而下,铺天盖地,仿佛贯通天地的神笔,重重砸入这扭曲已极的剧场之中。
却一落地,便有“道音”自天地四极响起:
“伪主妄执,逆命封神。谁应此劫?”
声音不大,却似洪钟震魂。
混元上师真正降临。
他衣如麻布,身似凡尘。
步履不急不缓,仿若飘入风雪。但每踏出一步,冰原之伤便自动愈合,血河之水倒流三寸,天地间仿佛为他主动让路。
那不是威压。
是道,自行避让。
燎骨猿侯忽然止步,半空燃烧的骨焰仿佛失去了依附,熄灭数息。
他眯起猩红的眸子,目中浮现罕见的凝重,低声咆哮:
“是他。”
泣雨赤童回头,眼底血丝暴涨,神情终于破裂了惯常的冷静。
他嘴角抽搐,声音几乎在咬牙切齿中挤出:
“混元……怎么还活着?”
猿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一步步逼近混元上师,骨拳紧握,每一步都如千钧重石压向天地。
“你早该死了。渡劫失败,魂飞魄散,天门也因你而碎,界锁自此坠世。”
“我、赤童,还有那被你封在三渊中的祭风侯、千目僧、寒渊眠鹿、断笛尸王……皆踏入圣境,耗尽寿元,却无门可登,最终化为邪祟,靠吞魂换生机……”
他语调低沉,每一字都透着怒火与沉痛。
“而你呢?你竟还活着。”
混元上师静默不语,只是垂眼看他。
那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悲喜,只有淡淡的回应:
“我未登天。”
“故天未开。”
“你……断的是希望。”猿侯怒吼,骨焰炸裂,天地轰鸣。
“你是罪魁!”
“你毁掉的是整个纪元的飞升之路!”
他一拳轰出,天地仿佛要被撕裂,所有骨珠咒印爆燃,三丈内空间直接坍塌,打出一片死寂之域。
那是魂坟地狱,他的最强终焉之拳。
混元上师仍未动,只是抬眸望去。
那一眼,天地失声。
猿侯的拳,还未至前,便在空中炸成齑粉,整个臂骨自肩而碎。
“不!!”
他怒吼,疯狂催动第二臂,灌注所有魂焰,反手再轰。
“你若再挡,我便以身祭骨,以魂为印,誓灭你!”
混元上师依旧未动。
只是轻叹。
“你们不是来逆天的。”
“你们是被天……所骗。”
泣雨赤童的咒印已然无法封持神魂。
他双眼流血,咬牙切齿。
“他若降临,一切皆休!登神之路必将崩碎。”
“你不懂,我们只剩这一条路了。”
他抬手,强行引爆最后一环镇魂咒。
血河剧震,数十万魂影嘶鸣,化作万链,猛然缠向神魂虚影。
混元上师终于开口,语气清淡,仿若寒月映心:
“你们以为夺神之身,便可换得永生。”
“却不知,天门从未真正关闭。”
泣雨赤童瞳孔紧缩,愤怒咆哮:
“那你告诉我!千年来,为何无人再登彼岸。”
混元上师道:“因为你们……不信。”
他拂袖一挥,空中那道压向神魂的血链,纷纷崩碎。
“你们将神魂当锁,将血当桥,却从未问过神,愿否被你所用。”
猿侯满身残焰,口吐鲜血,仰头怒吼:
“天若不渡,我等便自祭。”
混元低声回应:
“天不渡你……只是怕你渡得太浅。”
泣雨赤童失控,他的脸开始出现扭曲的变形,咒血倒灌,五感剧痛。
他已经赌上一切,压在最后一环祭术之上。
“——我要成神!”
他声嘶力竭,整片血河仿佛沸腾。
但就在此刻,一道微不可察的声响,在众人心底炸开:
“嘶……”
那是神魂,苏醒的第一息吐纳。
一圈金白神环,悄然逆转。
神魂已不再是“青璃”,而是那位沉睡万年的旧神——眠神。
她,醒了。
混元上师眉心一动,忽而伸手。
轻轻一点。
整个血河,从源头开始冻结。
血,被从“祂的死亡”中抽离,重新归为“不存在”。
猿侯瞪大双目,口中再咆哮不出一个字。
泣雨赤童则像被戳破的纸人,浑身咒印崩解,口中一滴血滑落,打在大地,炸出一道碎裂的咒环。
混元上师最后望他们一眼。
“你们选择以血夺神。”
“那便死于神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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