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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剿杀(二)


第602章  剿杀(二)

    森林仿佛是一头远古巨兽,用它无尽的阴暗和复杂的环境吞噬著所有的一切。

    波雅科夫和他的手下们,在踏入这片密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了被围猎的对象。

    最初的恐惧驱使著他们向森林深处亡命奔逃,直到力气耗尽,瘫倒在冰冷的腐殖层上。

    然而,喘息未定,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危机感便再次降临。

    「咔嚓。」

    又一声枯枝断裂的轻响,比之前更近,更清晰,仿佛就在耳畔。

    这一次,还伴随著的一声极轻微、仿佛山雀啁啾的哨音,短促而富有节奏,在寂静的林间传递著某种不详的信号。

    「有人……」一个哥萨克刚张开嘴,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支尾部装饰著黑色羽毛的箭矢,悄无声息地从密林深处钻出,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

    他瞪大了眼睛,双手徒劳地抓向箭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即沉重地扑倒在地。

    「敌袭!……找掩护!」老安德烈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猛地将身体缩到一棵粗壮的落叶松后面。

    恐慌像瘟疫般在队伍中瞬间蔓延。

    哥萨克们惊慌失措地扑向最近的树木或倒下的枯木,胡乱地举起手中的火绳枪,试图找到反击的目标。

    然而,林间除了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那个垂死同伴挣扎的抽搐声,再无其他动静。

    敌人就像幽灵一样,射出致命一箭后便消失了。

    「在哪里?上帝啊,他们在哪里?」帕尔金蜷缩在波雅科夫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中的火枪对著空无一物的丛林盲目地晃动著。

    波雅科夫背靠著一棵冷松,心脏狂跳,他能感觉到粗糙的树皮隔著破烂的衣物狠狠硌著他的脊背。

    他死死盯著箭矢射来的方向,那里只有层层迭迭的灌木和阴影,仿佛一张随时会再次吐出死亡的巨口。

    「我们被盯上了……」安德烈压低声音,脸上显现出凝重的表情,「是土著猎手……,他们是这片林子的主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名躲在稍远处一丛灌木后的哥萨克,踩中了一个巧妙伪装的套索,脚踝被猛地勒紧,整个人头下脚上地被倒吊了起来,在空中无助地摇晃、挣扎。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是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结束了他的痛苦。

    「不能待在这里!动起来,我们要冲出去!」波雅科夫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嘶哑著命令道。

    留在原地就是等死,茂密的森林给了追杀者最完美的掩护。

    幸存的哥萨克们如同受惊的兔子,再次开始了狂奔。

    但这一次,他们就是一群被无形的猎手驱赶著的猎物。

    追杀不再是臆想中的威胁,而是化为了无处不在的现实。

    接下来的日子,成为了这些哥萨克一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噩梦。

    森林在他们眼中不再是沉默的,它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隐藏著杀机。

    一根看似自然的藤蔓,可能是触发弩箭的机关。

    一片平整的落叶地,下面或许是插满尖锐木桩的陷阱坑。

    甚至,一段看似稳固的朽木,踩上去的瞬间会碎裂,露出里面削尖的木刺。

    「啊……」凄厉的惨叫不时划破林间的寂静。

    一个哥萨克踩中了「踏板夹」,这种用坚韧木材和兽筋制成的捕兽夹,瞬间合拢,巨大的力量几乎夹断了他的小腿骨,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直到被追踪而来的猎手冷漠地补上一刀。

    伏击更是无处不在。

    当他们艰难地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时,两侧的树冠上会突然站起数个身影,弓弦响动,箭矢如同毒蜂般倾泻而下。

    「砰!砰!」

    偶尔,还会响起几声沉闷的火枪声,弹丸精准地钻进跑动中哥萨克的身体。

    有一次,他们被逼到一片嶙峋的乱石堆后,试图依托地形进行最后一次有组织的反击。几名哥萨克手忙脚乱地用颤抖的手指点燃火绳,对著树林边缘隐约晃动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几名哥萨克手忙脚乱地点燃火绳,对著隐约可见的人影开火。

    「砰!砰!」

    几支老旧的火绳枪喷吐出烟雾和火光,但效果甚微。

    对面树林中闪动的身影太快,而且他们对距离的判断在极度紧张下严重失误,铅弹大多打在了树干上。

    然而,对方的还击却迅猛而致命。

    「砰!砰!砰!」几声清脆的枪响。

    一名刚刚射击完,正在重新装填的哥萨克肩头猛地爆开一团血花,惊叫著仰面倒下。

    「他们……他们的火枪不用火绳!」另一个哥萨克惊恐地看到,对面几十步外,三个身著半身板甲、头戴铁盔的士兵,动作流畅地从站立姿态放下还在冒烟的枪管,开始重新装填弹药--倒药、装弹、捅实……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无需担心风吹熄火绳。

    「为了沙皇!乌拉!冲过去拼了!」一名陷入绝望的哥萨克小头目,挥舞著哥萨克军刀,带著三四个人发起了决死冲锋,试图拉近距离进行他们擅长的白刃战。  

    他们冲过了几十步的距离,眼看就要接近那片树林。

    然而,那些手持火枪的士兵并如他们预想的那样转身逃跑,也没有慌乱丢掉火枪,拔出他们的短刃。

    只见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只听「锵」的一声金属摩擦声,一柄柄闪著寒光、造型奇特的「铳剑」,被套在了枪管前端的卡座上。

    转眼间,火枪变成了一柄可怕的长矛。

    冲在最前面的哥萨克小头目,吼叫著将军刀劈向对方一名士兵。

    那士兵沉稳地一个格挡,用装有刺刀的枪身架开军刀,脚下步伐迅捷移动,顺势一个迅猛的突刺。

    哥萨克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惊愕。

    士兵迅速抽回刺刀,任由哥萨克伤口处血流如注,颓然瘫软倒地。

    另外几名冲锋的哥萨克也被其他士兵干脆利落地用刺刀捅倒,或者被旁边掩护的土著战士用刀斧砍杀。

    白刃战的优势,在对方组织严密、装备著带刺刀燧发枪的敌人面前,荡然无存。

    希望,如同他们迅速消耗的体力一样,一点点流逝。

    食物早已告罄。

    他们尝试挖掘草根,寻找野果,猎取动物,但在这初春的森林里,可食用的东西少得可怜,而且,身后那永不停歇的死亡追逐,根本不会给他们任何停下来仔细寻找或狩猎的时间。

    饥饿啃噬著他们的胃,也摧残著他们的意志。

    寒冷是另一个无情的敌人。

    被汗水和露水反复浸透的衣物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根本无法保暖。

    森林夜晚的低温足以冻僵灵魂,他们像一群幼兽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也只能获取微不足道的一点热量。

    寒热病开始在队伍中蔓延。

    疲惫、恐惧和绝望几乎达到了每一个人的临界点。

    一名年轻的哥萨克终于承受不住了,停止了毫无意义的奔跑,呆呆地站在一片林间空地上,望著东方微露的鱼肚白,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著:「回家……妈妈……我想回家……」

    当一名土著猎手从树后现身,举起了弓箭时,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利箭穿心,他软软地倒下,脸上甚至带著一丝解脱。

    另一次,三名哥萨克被一队新华士兵和土著围在了一条干涸的河沟里。

    看著对方森然的枪口和闪著寒光的刀锋,其中一人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高举双手,用带著哭腔的俄语大喊:「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我们放下武器!」

    他的两个同伴在短暂的愣神和犹豫之后,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也放下了武器。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那名新华人小队长冰冷的目光和毫不迟疑的命令:「杀!」

    燧发枪的齐射和随之而来的弩箭,瞬间将求饶声淹没。

    对于这些残暴的入侵者,他们似乎没有留下任何俘虏的打算。

    队伍的人数在急剧减少。

    八十多,六十,四十……

    每一天,都有人倒下,或被陷阱杀死,或在战斗中被毙,或因伤病、饥饿和寒冷而掉队,然后被如同幽灵般尾随的追杀者清除。

    波雅科夫自己也在一次伏击中肩膀中箭,虽然箭杆被折断,箭头还留在肉里,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变得越发沉默和阴鸷,往日里那点残存的指挥官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与偏执。

    他知道,自己完了,探险队也完了,所有的野心和梦想,都将埋葬在这片陌生的森林里。

    第十天,或者第十一天?

    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波雅科夫身边只剩下最后四个人:精神已近失常的书记官帕尔金,伤痕累累却依旧握紧马刀的老哥萨克安德烈,还有两个眼神麻木、仅凭本能移动的士兵。

    剩下的人要么跑散了,要么已经死在了丛林之中。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潮湿的沼泽地,衣裤被泥水浸透,沉重不堪。

    终于,他们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水……是活水,干净的……」帕尔金干裂的嘴唇翕动著,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们像野兽一样扑到溪边,将头埋进冰冷的水中,贪婪地吞咽著。

    波雅科夫也跪在溪边,用双手捧起水,胡乱地洗了把脸,冰冷的溪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下意识地望向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状若疯魔的男人,哪里还有一点沙皇探险队指挥官的模样?

    就在这一刻,溪流对岸的树林中,再次闪现出人影。

    人数不多,只有七八个。

    但其中两名身著蓝色制服、手持燧发枪的新华人士兵格外显眼,其余则是手持弓箭和短刀的土著猎手。

    他们沉默地看著溪边的这几个困兽,眼神如同看著掉入陷阱的猎物。

    「完了……」帕尔金瘫软在地,冰冷的溪水让他打了一个激灵,「哦,上帝,一切都要结束了……」

    安德烈则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了他的马刀,挺直了佝偻的脊背,脸上露出一种认命的平静:「看来,这就是圣母为我们选定的葬身之地了……」  

    波雅科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肩膀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破烂的衣物。

    他看著对岸那个明显是头领的新华人火枪手,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端著火枪,透著一股冰冷的杀意。

    「为了沙皇!杀……」

    在最后的垂死时刻,波雅科夫的凶性被激发出来,举起那柄装饰著些许银线的哥萨克军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蹚著溪水便冲了过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断了他的狂吼。

    对岸那名新华人火枪手队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燧石敲击火镰,迸发出火星,引燃药池,火药爆燃,将一粒铅弹精准地送出枪管。

    波雅科夫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感到胸口仿佛被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击中,巨大的力量让他向后踉跄了一步。

    他低头看去,左胸的位置,一个不大的弹孔正在汩汩地涌出鲜红的血液,迅速染红了他破烂的前襟。

    军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溪边的石头上。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血沫。

    「砰!」又是一枪响起,在他的下腹洞穿一个血口。

    波雅科夫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神也开始模糊、变暗。

    「噗通!」

    从雅库茨克出发时,带著勃勃的野心的哥萨克首领瓦西里·波雅科夫,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溪流边,浑浊的双眼最后看到的,是异国森林上空那片狭窄而灰暗的天空。

    他的死亡,如同一个信号。

    剩下的战斗在瞬间开始,也在瞬间结束。

    箭矢呼啸,刺刀突进,刀斧挥砍。

    老安德烈怒吼著砍倒了一名冲过来的土著猎手,随即被两把短刃同时刺穿胸膛。

    帕尔金在绝望的哭喊和哀求中被一刀砍翻在溪水中,鲜血染红了他身边的流水。

    最后两名哥萨克徒劳地举起武器试图反抗,也很快被乱刀分尸,倒在首领的尸身旁。

    溪流边,重归寂静。

    只有流水声依旧潺潺,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杀戮从未发生。

    追杀者们默默地打扫战场,确认每一个哥萨克都已经死亡,用匕首补刀确保万一,收集起任何还有价值的战利品。

    他们对波雅科夫的尸体并无特殊关注,只是像对待其他尸体一样,随意地搜检了一下,将他身上浸染了血渍的探险日志和几张绘制粗糙的地图收了起来,然后离开了这片杀戮场。

    闯入广袤外兴安岭和黑龙江流域的波雅科夫探险队,初始超过一百三十人,最终只有五人凭借著难以言说的运气,奇迹般地穿越了绝境,精神极度崩溃地逃回了雅库茨克。

    他们带回了关于南方「杜切尔」(女真)土地富饶的描述,也带回了关于「新华人」强大和当地土著凶猛无畏的恐怖故事,以及……波雅科夫探险队几乎全军覆没的噩耗。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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