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全罗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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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告诉他们吧?”柳希奋皱着眉头问张晚,“反正这些事情也是瞒不住的。没必要为了这一时半刻,而搞得人心惶惶。”
张晚点头。“那就请您说吧,最好是连带着在下离宫之后发生的事情一并说了。”
“诸位!”柳希奋环顾众人。“诸位静一静!”
靠近柳张二人的内围官员很快安静了下来,但外围还有一些交头接耳的声音。
柳希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收到了来自江华府的急报”
柳希奋从收到檄文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国王吐血,世子摄政。在讲述的过程中,柳希奋刻意省略了许多细节,包括国王吐血前的廷议,朴承宗那几近于逼宫的发言,以及国王苏醒后的交代。
整个事情在柳希奋的描绘与篡改下,显得非常简单。
先是那封写着监护朝鲜废黜国王的檄文被他带到宫里,随后国王紧急召见了朴承宗、李尔瞻、张晚、李廷龟等机要重臣。在廷议的时候,国王慑于皇帝天威,心感恐惧,吐血昏厥,至今没有苏醒。在国王昏迷期间,王妃柳氏赶到现场主持大局。就在众臣惊骇惶然、不知所措之际,王妃果断召来世子,命世子权摄国事,代行国王职权。
紧急到来的世子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镇定了下来,果断任命他柳希奋兼任议政府左议政并兼备边司堂上,与朴承宗一道辅政。而张晚也被擢拔为兵曹判书并兼备边司堂上,综理京畿防务。
柳希奋编排得很好,语气语调也听不出半分作伪的迹象。只有曾经在场的张晚敏锐地意识到,柳希奋把金尚宫的存在整个省略掉了,仿佛王妃才是主导一切贤内助。
张晚当然不会多说什么。这个时候树立王妃和世子的伟岸形象总比让一个妖女看起来临危不乱要好。
起初,还有人因为惊愕而忍不住插话询问。到后来,整个兵曹大堂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在场的所有官员,都经历过壬辰倭乱和后来的丁酉再乱,其中不少人还在反攻中给明军打过下手。所以即使是最纯粹,最没有私人那一类人都生不出反抗的反抗的心思,而那些心思不纯的人这会儿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了。
那位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兵曹参议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道檄文呢?柳判书,能请您把那道檄文拿给大家看看吗?”
“檄文被邸下留在宫里了。”柳希奋摇头说。
“柳判书!您刚才说了废的事情,那立呢?”那个刚才就很直白的兵曹参知,此时也直白地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皇上决定立谁为王?”
柳希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那参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那兵曹参知连连摇头。“下官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把事情搞搞清楚而已。”
“废父立子,天经地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柳希奋厉声呵斥道,“你到底怀着什么心思,竟然能问出这种话?”
“我”那兵曹参知被柳希奋的眼神逼得往后一退。
其实柳希奋也有些心虚。或者说,他就是因为心里没底所以才反应激烈。说到底,皇帝要不要立世子为王还是一个未知数。倘若皇帝当真连世子也一并废除,那作为国舅他,便将与王家一同走向覆灭。
“好了,好了。”张晚出来打圆场道,“我了解韩参知,他只是一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心思。”
“哼!”柳希奋冷哼一声,显然没有消气。
“柳判书。”张晚转移道,“除了那道擢拔的令旨,邸下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张参判连擢拔的令旨都不肯接,现在竟然还想听别的安排?”柳希奋的话里仍旧带着刺。
“祖宗法度使然。作为臣子,在下不能让邸下陷于不义不孝的境地。邸下若要责怪在下违令不遵,在下认罪领罚主动辞官就是!”张晚说着就要往地上跪。
柳希奋一怔,连忙伸手拉住他。“好了!邸下也没有别的安排了。你既遵从祖宗法度,便继续以兵曹参判的本职权知判书事吧。我这就回宫找邸下复命了。”
“是。”张晚打直双腿拱手应道。
柳希奋迈出步子又停下:“张参判,请你务必尽心办事,一定要防备有心之人在天兵进京之前,为乱生事,行大逆之举。”说着,柳希奋还瞥了那韩参知一眼。
“请柳判书放心,在下必不负邸下重托!”张晚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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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柳希奋坐上轿子。
“起轿!”为首的轿夫大喊一声,紧接着便和另外三名轿夫一起,稳稳地将柳希奋抬了起来。
轿子行至巷子中段,突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着轿子疾驰而来。
柳希奋的神经高度紧张,整个人极为敏感。听见声音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有急事发生了。柳希奋撩开帘子,正见一名背插赤帜的驿使擦着他的轿子飞奔过去。
红旗通信,这是加急军报!
“掉”柳希奋原本想让轿夫掉头,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条根本没法原地掉头的小巷子。想要掉头,就只能先出去再绕一圈。于是柳希奋直接改口:“落轿,落轿!”
“落轿!”为首的轿夫立刻大声传令,可柳希奋甚至不等轿子停稳便跳了下来。
柳希奋越过轿子回头望去,此时那匹杂色的军马已经停在了兵曹衙门的入口。骑手纵身跃下,柳希奋也迈开了步子。
“老爷!您是要回兵曹吗?”为首的轿夫大声询问,但柳希奋充耳未闻,理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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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希奋离开后,兵曹衙门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除了张晚,所有人都在默默地交换着眼神,试图在掩饰自己立场和倾向的前提下,确定其他人的立场和倾向。但是众人望来望去,看来看去,最后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大家都想在这场风暴中保家保身。
红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在它出现的那一刻,兵曹衙门里那堪称诡异的沉寂便被打破了。
“大人!”驿使快步走到大堂中央,见正案后面没人,便顺势面向坐在次席后面的张晚,单膝跪了下来。
“哪里的急报!”张晚直接站了起来。
“全罗,小人是全罗监司派来的。”驿使抱拳答道。
“全罗监司?”张晚先是一怔,不过很快,他背后的冷汗便冒了出来。“是有倭情吗!?”
“小的不知道,您老还是自己看吧。”信使一边说,一边取下背囊。
张晚有些疑惑。据他所知,全罗道的军情要么是倭贼入寇,要么是乱民造反。而这两种军情一般都是尽人皆知的,前来送信的驿使就算不知道个中详情,也该晓得发生了什么才是。
驿使掏出军报,正要递给张晚。但这时,离开不久的柳希奋突然折回到了兵曹衙门堂上。“是不是,是不是明军的军报!?”柳希奋平日很少运动,如今一路跑来,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应该不是。军报是全罗监司送来的。”张晚看了柳希奋一眼,接着便向茫然无措的驿使伸出手。“你把军报给我吧。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您老客气。小人告辞!”驿使笑着递出军报。在柳希奋奔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还以柳希奋就是那个本应坐在主座后面的人。
“全罗监司?是倭贼入寇吗?”柳希奋的心情竟然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如今明军已经逼近了汉阳城郊,就算倭寇再次大举入寇,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至少没有亡国之虞了。
“不是倭贼,是明军”张晚拆开信封,脸上很快浮现出了思索的神情。
“明军?在全罗道?”柳希奋懵了。全罗道是朝鲜最南端的一个道,与京畿道之间还隔着一个忠清道。在柳希奋的认知里,就算明军能悄无声息地穿过平安道和黄海道进入京畿道,也绝不可能在不惊动汉阳的情况下进入全罗道。更关键的是,明军没有理由去全罗道啊。
“也不是在全罗道,”张晚将军报递给柳希奋,“这军报上说,明军的舰船在古郡山岛附近出现。”
“古郡山岛?那是什么地方?”柳希奋接过军报,一眼就看完了上面简短的内容——
兵曹惶恐启目。
全罗道观察使李适,以异国船队突现海疆事,据金堤水军佥节制使金海澄牒报,驰启如左:
本月初七日,哨船于古郡山岛东南三十里洋中,望见异国船队。其船队规模连天蔽海,难以计数。
因其旗帜形制为玄赤双色幡,舰首悬“明”字旗,及“沈”字帅旗。故断为,山东防海副总兵沈将军有容麾下船队。
金海澄接报后,当即遣快船近察,确系大明水师。问起来意,称:奉兵部崔尚书景荣票文巡海防倭而已,勿虑。
目前,该船队已经离境。
因往年倭情叵测,有假借明旗,实为诡谋者。故惶恐启闻。
详参:
金海澄麾下水军已戒严待命。
本道节度使权益献已调兵三千控扼益山、金堤等处。
事涉上国,赤旗驰报。伏请圣听。
“古郡山岛在全州以西一百五十里,属金堤郡。就是军报上那个金海澄的辖区。”张晚陷入了沉思。“可是沈有容的船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柳希奋没兴趣了,直接把李适发来的军报扔回到了张晚的面前。“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走了?去哪儿了?”张晚接上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总不至于绕一大圈跑到江华府去了吧?”柳希奋把气喘匀,转头走了。
柳希奋这略带调侃的一句,直让张晚灵光一闪,或者说悚然一惊:“如果!如果说明军并不是走陆路,而是走海路,那么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们才从檄文上探知到明军的动向了!”
柳希奋先是一怔,旋即瞪大眼睛,猛扑回来。“你的意思是,在京畿四处传檄的明军,就是这位山东海防副总兵麾下的士兵?”
听见这话,兵曹堂上的其他官员们终于坐不住了。他们纷纷围上来,想看看那封军报。但是因为柳希奋在前面挡着,他们也就只能探出身子和头,以窥视的姿势看那封军报。
“时间上能够对上!”张晚伸手指着军报上的日期说:“初七日!如果这支船队从与金海澄的哨船碰头的那天起就开始向北航行,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在前天、昨天或者更早的时候抵达江华府!”
“他们既然从全罗道来,那为什么不直接在仁川登陆,而是偏偏要绕去更北边的江华府?”柳希奋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朝鲜的三千里江山,尤其是汉阳周边。
“钦差啊!因为钦差是从辽东那边走陆路南下的,这队人马需要先迎接钦差再进入汉阳,所以他们就从临津江那边登陆了!”张晚笑了,是那种明白了一切的恍然大悟的笑。
从今天早上挨了那一靠枕开始,他就一直在想明军到底是怎么绕开平安、黄海两道,悄无声息地接近汉阳的,可是他思来想去就是得不到答案。在张晚看来,即使朝鲜军队不战而降,沿途州县传檄而定,在一千里路上也不该没有一个州县一个官员前来报信才是。但如果明军不是一路进兵,而是水陆两线进兵,那么一切都通了!
“原来如此!”柳希奋恍然大悟,但仍有疑虑:“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先去全罗道呢?”
张晚想了一下,很快又想通了:“我想应该不是有意的!如今正值夏季,海面盛行南风。明军的船队很有可能就是遇见了强烈的南风,从而不得不顺风南行。”
“有道理,有道理!”柳希奋一把抓起那封军报,“我现在就去把这个事情告诉邸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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