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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一丘之貉


见面前的两人迟迟没有回应,李尔瞻索性席地坐了回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挂着笃定的笑,但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有了几分弥勒的神韵。

    过了一会儿,崔来吉先坐了下来。“我们可以摘下面罩,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说法。”

    “当然。”李尔瞻睁开眼睛,望着随后坐下的崔鸣吉微笑道:“不过我希望这位小兄弟在我说话的时候能够稍微理智些,不要动不动就发火。”

    “我的尊亲师长都是因你而死。我没有当场射死你,而是坐在这里耐心地听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就已经足够理智了。”崔鸣吉深吸了一口气。

    李尔瞻先是一怔,旋即又笑了起来:“呵呵。年轻人啊,你还没发现吗,其实我们是一类人啊?”

    “不要再说废话了。”崔鸣吉嘴角一抽,不善地瞪了回去。

    “这怎么能是废话呢。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因道同,我们才能共谋从龙啊。”李尔瞻凝视着崔鸣吉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你刚才说自己的尊亲师长都是因我而死,但你却没有一剑将我射死,而是足够‘理智’地坐在这里听我讲话。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闭嘴.”崔鸣吉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要冷静,但李尔瞻如此说话,还是把他刺激得狂喘粗气。

    “我告诉你吧,你并不真正在意那被你挂在嘴边的尊亲师长。比起那份儿从龙靖社的功劳,他们的命简直不值一提。”李尔瞻狞笑道,“你那些因我而死的尊亲师长不过是你讨要更多好处的筹码而已!”

    “啊!”一股邪火直冲崔鸣吉的天灵盖,他直接狂吼着扑了上去,狠狠地掐住了李尔瞻的脖子。

    “哈哈.呵呵咳.咳!”李尔瞻都被掐得翻白眼了,但还是在笑。

    “好了,好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几乎与崔鸣吉有着同样过往的崔来吉猛地反应了过来。“你真的想掐死他吗?松手!赶紧松手啊!”崔来吉劝不动,索性从背后架住的崔鸣吉,硬生生地将他给拽开了。

    “咳咳!哕.咳咳!”一阵急促的干呕与喘息之后,李尔瞻终于缓过劲来。“放开他,让他掐死我!”李尔瞻望向崔鸣吉背后的崔来吉,眼里竟然闪出了惋惜的神采:“这样我也就解脱了.”

    “广昌府院君。”崔来吉抱着崔鸣吉。“你要还想好好儿说话,就不要再出言挑衅了。”

    “我可没有挑衅,”李尔瞻咽下一口唾沫,转身捡起掉落的官帽,将之扣回到自己脑袋上。“我只是想让二位知道,我们是一类人,有的谈。如果这位小兄弟觉得冒犯。”正了官帽之后,他竟然抱起拳,向崔鸣吉拱了拱手。“我道歉,烦请海涵。”

    “呵”崔鸣吉泄气般地低下了头。

    “既然有的谈,那咱们就好好谈吧。”崔来吉放开崔鸣吉,眼神冷淡地问李尔瞻道:“你觉得要怎么办才能成事。”

    “若是平常年份,想要造反”李尔瞻顿住改口道:“哦不,是反正。想要反正,就需要一支反正义军,然后解决城防部队,抓住国王,最后再想法子得到大义名分和天朝认可以免内外交讧。但是如今皇帝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兴师问罪,要废黜国王,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反正义军不需要了,城防部队也不必解决了。我们只需要想办法让钦差以及钦差背后的皇帝相信,国王和世子都是通敌叛国的无道无德之人,再让皇帝相信咱们背后的那个人对天朝忠贞不贰就行了。”李尔瞻探身捡起那张被他撕成两半,又在刚才的拉扯中被推得很远的信纸。“其实你们已经抓到重点了,但只凭这张废纸却又是远远不够的。”

    “那要怎么才够?”崔来吉下意识地看了崔鸣吉一眼。若非对面坐着的人是李尔瞻,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亲弟弟是不是已经跟对方通过气了。因为除了最后一句,李尔瞻现在说的话,和崔鸣吉昨天晚上对他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首先你们需要我。”李尔瞻伸出一根手指,反过来指了指自己。“用姜弘立和金景瑞讨好钦差的想法固然不错。但义禁府从来不是那么随便的地方,就算你们已经收买了义禁府里的某些人,但没有我本人出面,你们也不可能提走姜弘立和金景瑞这种天字号的要犯。”

    “所以呢?你要帮我们把这两个人提出来?”崔来吉接着问。

    “提出来也没用,需要更进一步!”李尔瞻大声说话,显得十分亢奋。

    “什么意思。”崔来吉追问。

    “我刚才说了。在当今的局势下,举义反正的关键有二,一是使皇帝相信国王和世子都是通敌叛国的无道无德之人;二是让皇帝觉得咱们背后的那个人对天朝忠贞不贰。第二个问题可以先放一边,因为不解决第一个问题说什么都是空话。”李尔瞻眉飞色舞,语速极快,仿佛他才是那个主导“反正”的人。

    “据我所知,姜弘立确实是有罪的,咱们的国王殿下也不清白。但是!”李尔瞻大喘一口气,“姜弘立只收到了来自国王本人的教旨,和世子没有任何交集。换言之,世子大概是清白的。如果独独把这两个人交给那位袁钦差,或许确实能讨好袁钦差,并在钦差监护下的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但也仅此而已了!想要改天换地,变更王系。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世子抹黑。”李尔瞻突然顿住并望着崔鸣吉笑道:“而我李尔瞻嘛,别的本事可能不够,但罗织罪名把人抹黑的本事还是很大的。”

    “.”崔鸣吉看见李尔瞻的笑就鬼火冒,但这回,他却忍住了,没有扑上去扼住李尔瞻的脖子。

    “王世子可是你的外孙女婿啊。你就舍得抹黑他,投到这边来?”崔来吉冷冷地反问道。

    “我刚才说了啊。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个忠臣,但是你们都把我给劫了。我要是不与你们结盟,我还有活路吗?”李尔瞻一脸理所应当。

    “无耻之尤!”崔鸣吉骂道。

    “彼此彼此。”李尔瞻笑着朝崔鸣吉拱了拱手。

    “你!”又是一股直窜崔鸣吉天灵盖的邪火奔涌而来。

    “别受他的激。”崔来吉按住崔鸣吉,转头对李尔瞻说:“我们不信任你。”

    “无非是空口无凭嘛,我立字据就是了。”李尔瞻说道,“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见见你们背后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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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曹衙门的大堂上,现任兵曹参判张晚正沉着老脸坐在主席之下的第一张次席上。尽管包括提前宵禁,增派巡逻,关闭四小门在内的一道道戒严命令已经发出,但他的心却丝毫没有安定下来。

    张晚的下首,兵曹参议、兵曹参知等其他堂上官虽噤若寒蝉,却也面面相觑。直到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张晚进了宫。他们都想让别人上去触张晚的霉头,把事情问个清楚,可是谁都不想去当这个出头鸟。

    忽然,大堂外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仔细一听,那是下级官员争相给上级官员行礼打招呼的声音。

    心不静的众人齐头望去,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都站了起来。张晚看见来人,脸上立刻闪出了忧虑和关切的神色,但直到来人步入大堂,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应该起身行礼。

    “下官张晚,拜见柳判书。”张晚带着一众属下快步走到柳希奋等人的面前。

    “有旨意!”柳希奋扬起脑袋,却摆不出那种口含天宪的骄傲姿态。反倒显得有些颓然。

    “殿下他”张晚下意识要问,却被柳希奋一个手势止住。“先接旨吧。”

    “是!”张晚撩开前襟,和其他兵曹官员一道跪了下来。

    “世子令旨。”柳希奋轻咳一声,一开口就把堂上众人给镇住了,“查兵曹参判张晚,忠勤夙著,韬略素娴。当此边圉孔亟之秋,宜加阃寄之任。特擢为兵曹判书,并兼备边司堂上,总理京畿军务。待教命降下,依例颁给禄牌。故令!”

    “世子.令旨”张晚待愣在原地,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副惶恐惊惧外带悲伤的神情了。“殿下他,殿下他该不会.”

    “你不要多想,殿下.”柳希奋下意识地还想解释一下,但是下一刻柳希奋就把话头给掐了。他转而说道:“殿下这会儿只是卧榻,没有大碍。不过国中的大小事务已经交由世子权摄了。张判书,你赶紧接旨吧。”

    “这”张晚在愣神中本能地伸出双手。但在令书即将放到他手上的那一刻,张晚又应激似的把手缩了回来:“臣张晚不能接旨,还请世子恕罪!”

    “为什么!”只一瞬,柳希奋的脑子里就钻出了许多不好的想法。

    “伏念爵赏之柄,专属王上。殿下虽在权摄,讵容僭差?照本国吏典,二品堂上官除授,必承国王教旨;照本国兵典,备边司堂上须由三公会议推荐,再由王命点差。世子虽系权裁,亦当止于三品以下东宫属官。今令旨所授,实违祖宗法度。我若冒受此令,便是不臣!在下恳请柳判书,将原颁令旨封还邸下!”张晚叩首道。

    “这”柳希奋有些手足无措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让他又急又惊又喜,一门心思只想着把国王最后的命令落实下来,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喊出一句:“事态紧急,张判书就莫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了!”

    张晚转过身,向着昌德宫方向四拜道:“名器不可假人,法度不可轻废!我太祖法制有言‘二品除职无教旨者,以矫制论斩’。事态虽然急,但我若僭越法度领受此令,便是陷世子于不义之地!”

    柳希奋很想透露实情,解除僵局。但皇帝的问罪之师随时可能抵达汉阳城下,此时当务之急就是稳住城内局势,并将世子恭顺应天与国王有别的伟岸形象树立起来。所以他决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升职命令就是国王亲口下达的事情说出来。柳希奋思来想去,但实在想不出打破僵局的办法,最后索性收起代拟的令旨,走上去将张晚拉了起来。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柳希奋对张晚说。

    张晚以为柳希奋此举是同意取消违制令旨,按法度程序办事,便点头了:“好吧,咱们去后堂吧,正好我也有许多事情想要问您。”

    “你们先回去吧,不必在这儿等我了。”柳希奋点点头,转身挥退那些跟他一起过来宣旨的议政府官员。

    “是。下官告退。”

    “你们也起来吧。”张晚对那仍旧跪在地上的兵曹堂上官们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地带着柳希奋朝后门走去了。

    堂上官们哪里肯干。他们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拦住了张晚和柳希奋的去路。“柳判书,张参判!宫里到底怎么了?!”

    柳希奋一怔,侧头问张晚:“朴领相不是让兵曹戒严全城吗?你们还没做?”

    “戒严令已经发下去了。”张晚叹气,“但我还没跟他们说那个事情?”

    柳希奋神色稍缓。“也就是说,檄文还没有遍传王京?”

    “应该是吧。”张晚满脸疲惫地笑了一下。

    “二位!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谜了,求你们说点我们能听懂的话吧。”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三品参议眉头紧皱。

    “到底出什么事了!”另一个稍显的年轻兵曹参知更是直截了当地问:“又是戒严,又是权摄。殿下到底怎么了!”

    他这一声喊出来,周围的大小官员们都围了上来。“是啊!殿下到底怎么了!赶紧说说吧!”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让开,赶紧让开!”张晚试图用官威挥退官员们。可是国王不豫,世子摄国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重磅了,官员们根本不买他的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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