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雨落银针,活阎王栽在我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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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她欲吹灯就寝,窗棂忽地一震,一只灰羽飞鸽扑棱着闯入,脚爪上缠着浸过药汁的布条。
黛玉取下细看,瞳孔骤缩——布条上黏着半片干瘪蛊虫残肢,旁附八字血书:“城南疫起,源在百骸。”她指尖微颤,脑海中闪过前世三万七千亡魂的画面。
下一瞬,已转身推开妆匣,取出冰魄银针盒。
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尚在远方,眼下,一场席卷京城的急雨,却带来了更迫在眉睫的杀局。
重阳风波未平,这场秋雨便毫无征兆地落下,寒意浸骨,雨点砸在青瓦上发出密集如鼓的噼啪声,风卷着湿冷的气息钻进回廊缝隙,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凉意。
潇湘馆的密室之内,黛玉屏退众人,亲手点燃一炉百合香。
袅袅白烟升腾而起,香气清幽似雪后初绽的山兰,却掩不住她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的苍白。
在氤氲的香气中,她褪下那身看似柔顺的素服,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鸦青色窄袖长衫。
布料贴肤滑过,像一层沉默的铠甲披上肩头。
衣袖深处,一盒薄如蝉翼的冰魄银针被妥善藏好,针盒触手冰凉,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血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静水流深,杀机暗涌。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沉静绝美的脸。
烛光摇曳,在她眼底投下幽深的阴影,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唯有那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像是藏着整片寒夜星河。
这张脸,曾是多愁善感的凭证,是任人摆布的标签。
而今夜,它属于能执刀定人生死的“晚照先生”。
紫鹃捧来一柄油纸伞,声音因担忧而微微发颤:“小姐,今夜风急雨密,城南又在闹那要命的‘寒骨症’,您……您何苦非要亲自去一趟?”
伞面轻响,雨滴敲打桐油纸的声音闷而沉重,仿佛天地都在低语劝阻。
黛玉指尖轻抚冰凉的针盒,眸光穿透窗外雨帘,望向京城最阴暗的角落,声音低得仿佛是说给前世的自己听:“我若不去,谁替那些孩子挡这一劫?前世,一场瘟疫从城南而起,三月之内,夺走三万七千条性命。那源头,就在于百骸堂用劣药假冒朝廷的救济良方……这一回,我要在它发作之前,把所有人的命脉,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话音落,她已推门而出,身影如一缕青烟,悄然融入夜色。
雨丝扑面,带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靴底踏过湿滑石阶,每一步都轻得没有回响。
府邸的角门外,一道瘦小的身影早已牵着一头小毛驴在雨中等候。
少年阿七浑身湿透,粗麻衣紧贴脊背,冻得嘴唇发紫,发梢不断滴水,可一双眼睛却在看到黛玉时瞬间点亮,亮得像两簇不灭的火苗:“先生,您来了!东巷口的棚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搭好了!”
城南贫民区,泥泞遍地,恶臭熏天,腐烂菜叶与污水混杂的气味直冲鼻腔。
义诊棚下,一盏豆大的油灯在风雨中挣扎,昏黄的光晕微微晃动,照亮了十几张因高热而扭曲的小脸。
孩子们蜷缩在破烂的草席上,皮肤滚烫如炭,浑身抽搐,唇齿发青,发出微弱的**,如同受伤幼兽的呜咽。
棚外,数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跪在泥水里,膝盖深陷于污泥,哭声凄切,一声声“救救孩子”如同杜鹃泣血,在雨夜里撕心裂肺。
黛玉摘下斗篷的风帽,露出那张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清丽容颜。
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滑落,划过脸颊,凉意刺骨。
周围的哭声瞬间一滞,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仙人之姿惊得呆住了——仿佛九天玄女踏雨而来,不染尘埃。
她却毫无迟疑,素手从袖中抽出银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俯身跪在第一个孩童身边。
膝下泥水冰冷,湿意迅速渗入裙摆,她恍若未觉。
“九转还阳针法!”
她口中低念,指尖如蝶舞,冰魄银针精准地刺入孩童身上的穴位。
这套针法凶险至极,一针错,便是阴阳逆转,当场毙命。
可她的手稳如磐石,连刺十童,每下一针,那本是纯白无瑕的银针,针尾竟都泛起一抹幽蓝微光——这正是冰魄石遇上特定毒素后的反应!
光芒微弱,却如鬼火般摄人心魄。
当最后一针落下,一名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喉头发出“咯”的一声,猛地咳出一口乌黑腥臭的血块,随即,急促的呼吸竟奇迹般地平稳下来。
空气凝固了一瞬,接着是震天的狂喜!
“活了!活了!!”
“神仙!是活神仙下凡了!”
棚外的百姓瞬间爆发出哭喊,疯了一般齐齐叩首,额头砸在泥水里,溅起浑浊水花,泣呼:“仙姑救命!求仙姑救命啊!”
就在这万众朝拜的瞬间,异变陡生!
暗巷中,火光一闪即逝,三道鬼魅般的黑影如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地疾掠而来!
他们袖中寒芒暴涨,直取黛玉白皙的咽喉!
风中传来一丝铁器特有的冷腥味。
“先生小心!”阿七嘶吼着扑了上去,却被其中一人一脚踹飞,像个破布娃娃般撞在棚柱上,木屑纷飞,他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杀机已至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
“嗖——!”
一支势大力沉的铁羽箭裹挟着雷霆之势,后发先至,竟精准无误地贯穿了最前方那名刺客的肩胛骨,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死死钉在了后方的土墙之上!
箭杆犹自嗡鸣,墙上溅开的血花尚未落地,第二名刺客刚欲跃起,喉间已抵上冰冷刀尖——不知何时,一名黑面校尉已鬼魅般立于其身后。
剩下两人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数十名身着玄甲、杀气腾腾的军士已从雨幕中潮水般涌出,瞬间将整个义诊棚围得水泄不通,刀锋出鞘,寒光凛冽!
雨水顺着刀刃滑落,滴答作响,宛如死神的倒计时。
为首的将领霍岩翻身下马,满是伤疤的脸上煞气逼人。
他看也不看剩下的刺客,手中长刀一横,刀锋直指黛玉,声如寒铁:“你是何人?竟敢私藏朝廷明令销毁的‘冰魄银针’,还当众施展《千金方》禁录针法?”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内,突然传来一声压抑至极的痛苦闷哼,紧接着便是兵刃落地的脆响!
霍岩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不好!王爷中毒了!”
原来,今夜北境王萧策微服巡查城外边防补给线,正撞上百骸堂勾结叛军设下的伏击。
一场血战,护卫死伤大半,他本人左肩的旧伤崩裂,更是被淬了剧毒的兵刃划伤,中了天下奇毒——“断肠蛊”!
此刻,他正半跪在土地庙的血泊之中,脸色乌青,呼吸已然微不可闻。
血腥气浓烈得令人作呕,混着一股诡异的甜香,像是腐烂的蜜糖。
而在不远处的屋脊上,一个身形阴鸷的灰袍人——百骸堂供奉医师孙道全,正立于雨中,脸上挂着得意的冷笑。
他指尖微动,仿佛牵动着无形的丝线,催动着萧策体内的毒蛊加速噬咬心脉——他就要在这位“正统神医”的眼前,亲手毁掉大周的北境战神!
黛玉闻声,提灯便朝废庙奔去。
一进门,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一股诡异的甜香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她只看了一眼,心便沉到了谷底。
萧策面色乌青,嘴唇发紫,左肩那道狰狞的蛇形疤痕此刻紫胀如蚯蚓,竟像活物一般微微扭动!
皮肉之下似有东西蠕动,令人头皮发麻。
她一眼便识破了毒源:“是断肠蛊!蛊虫已入心脉,寻常解法,不过是延命半刻!”
霍岩双目赤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喝道:“你若救不了他,我让你们所有人为王爷陪葬!”
掌心滚烫,力道几乎捏碎她的腕骨。
黛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甩开他的手。
她迅速从袖中取出冰魄银针,竟将一枚针尖含在唇间,以口中温热化去银针本身的极致寒气。
舌尖触到金属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髓,她却纹丝不动。
随即,她双目微闭,凝神片刻,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无半点波澜。
“封经锁脉术!”
七根银针如流光电影,瞬间刺入萧策周身七处死穴!
这套针法,是强行截断毒素循经脉流向心房的最后一搏,凶险万分。
黛玉的指尖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萧策染血的衣襟上,无声无息。
口中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活阎王也怕断肠毒……可惜,你命不该绝。”
最后一针,她对准了萧策喉间的“天突穴”,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唔!”
萧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那双如寒潭深渊般的瞳孔迸发出刀锋般的锐利,死死地盯住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清丽面庞。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
黛玉拂袖收针,动作行云流水,声音淡漠如风:“一个,不想在你死后,被你手下砍头的郎中。”
黎明前,雨停风歇。
萧策被亲卫抬回城外大营,意识已逐渐清醒。
他召来霍岩,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女子……用的是《千金方》外篇失传已久的‘冰魄镇魂针’?”
霍岩单膝跪地,低头回道:“属下曾听老太医提起,这套针法极似百年前遭朝廷剿灭的‘云华医庐’遗技……据说因涉嫌蛊毒双修,列为禁术。”
帐内烛火摇曳,映着萧策脸上莫测的神情。
他摩挲着肩上那不再扭动的伤口,剧痛犹在,却有一丝异样的暖流在经脉中流淌。
他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让霍岩不寒而栗。
“派人去查她的底细,但记住,不准动她一根头发。”
与此同时,潇湘馆内,黛玉刚刚换下那身沾满泥水和血污的衣衫,便见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笺——是李纨的笔迹。
“宝玉昨夜高烧不退,口中胡言乱语,喊着要亲手砸了那块玉。太太吓坏了,已从清虚观请了张道士来作法驱邪。清虚观道士称此邪祟乃‘阴蛊摄魂’,与近日街头疯癫孩童症状相似……”
黛玉眸光一冷,提笔在一张新纸上飞快写下几行字:“告诉大嫂,不必惊慌。明日,我会让‘晚照先生’开一副‘安神定魄散’送去,专治那些被人灌了迷魂汤、失了心神的痴儿。”
烛火熄灭的刹那,一只训练有素的灰羽飞鸽自窗棂间无声掠起,迎着第一缕晨光,冲入天际。
它小巧的脚爪上,绑着一片被药汁浸泡过的布条,上面,赫然黏着半片干瘪的、沾着暗红色血迹的蛊虫残肢,直奔北境王府在京城的秘密哨站——风暴将至,而她的棋局,才刚刚铺展到宫墙之外。
潇湘馆晨雾未散,园中小径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正神色复杂地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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