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的鸣叫声渐弱时，黛玉案头的烛芯“噼啪”爆了朵灯花。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指尖停在北境舆图上“狼牙关”处——前世萧策遇伏的地点，正与密报里的方位重合。

“乌头膏...”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前世她在太医院典籍里见过记载：漠北蛮族用乌头根汁浸泡箭簇，再掺蛇涎埋入腐土百日，伤口初时只红肿发热，三日后毒入骨髓，伤者会像被鬼附了身般癫狂，见人就砍。

案角的沙漏漏下最后一粒沙。

黛玉突然起身，月白绣鞋碾过满地散落的绢帛。

她掀开妆奁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个锦匣，匣中静静躺着半截雪蚕丝——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紧要关头能救命”。

“紫鹃。”她轻唤一声。

外间值夜的紫鹃立刻掀帘进来，鬓角的珠花还沾着夜露：“姑娘可是要歇了？”

“去库房取天山雪莲、九节菖蒲，再让云娘把冰窖里的冰片搬来。”黛玉解开腕间翡翠串，“告诉门房，今夜不管谁来，就说我旧疾发作，连药童都不许进院子。”

紫鹃应声要走，却被黛玉叫住。

她望着丫鬟发顶翘起的碎发，声音放软了些：“记得裹紧斗篷，后半夜要起风。”

等紫鹃的脚步声消失在游廊尽头，黛玉才取出银剪，“咔嚓”剪断雪蚕丝。

蚕丝落地时泛着幽光，像一截凝固的月光。

她又从袖中摸出个小玉杵，将雪莲瓣捣成泥，混着菖蒲汁、冰片粉，最后撒上雪蚕丝碎屑——前世她在乱葬岗见过游医配这种药，说是能“以寒克毒”。

药汁在瓷碗里凝成幽蓝药丸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黛玉将三粒药丸封入真空瓷瓶，瓶底用刻刀轻轻划了“晚照”二字。

她吹去瓷瓶上的粉末，对着晨光看了又看，直到云娘裹着晨雾进来。

“主子。”云娘单膝跪地，粗布裙角沾着露水，“飞鸽队的人已在西墙根候着。”

黛玉将瓷瓶塞进她掌心：“告诉老周，走雁门关外的密道，若被人截了——”她指尖划过云娘耳后一道旧疤，“就用这药抹在伤口上，活不过半柱香。”

云娘握紧瓷瓶，眼底闪过狠厉：“奴婢明白。”

十日后的黄昏，荣国府的葡萄架下，紫鹃捧着个油皮纸包匆匆跑来。

黛玉正逗着鹦鹉教它念“寒髓丹”，见她脸色发白，指尖微微发颤。

“北境...北境急报。”紫鹃将纸包递过去，纸角还沾着草屑。

黛玉拆开纸包，里面是半片染血的信笺：“暴起杀人，连斩三卫，自称有鬼缠身。”她捏着信笺的手稳如磐石，可喉结动了动——与前世记载分毫不差，这说明她的判断没错。

三日后，第二封密报随晚膳送进潇湘馆。

这次是张药方纸，背面用炭笔草草写着：“药已服，高热退，神志清。”末尾画了朵极小的蓝花，是云娘的暗号。

黛玉将纸团扔进炭盆，看着火星子舔舐字迹。

她忽然想起前世萧策登基那日，金銮殿的地砖被血浸透，可他站在龙椅前时，眼里没有半分温度——那是被毒火焚过的眼睛。

“姑娘，秦公子求见。”紫鹃掀起竹帘，“说是太医院让他来问北境王的方子。”

黛玉整理了下袖口的缠枝莲纹，唇角勾起抹淡笑：“请他去暖阁，就说我刚喝了药，说话声轻。”

暖阁里，秦朗捧着茶盏的手在抖。

他望着黛玉苍白的脸，想起昨日太医院收到的“温阳通络汤”——那方子他翻遍医书都没见过，可皇上听了竟龙颜大悦，说“北境王果然重情义，连太医都肯听咱们的”。

“林姑娘。”他喉结滚动，“这方子...当真能治箭伤？”

黛玉垂眸拨弄茶盏里的浮叶：“秦公子觉得，太医院需要知道真相吗？”

秦朗浑身一震。

他忽然明白，所谓“温阳通络汤”不过是障眼法——黛玉要让朝廷以为萧策还在病中，放松警惕。

而真正的寒髓丹，早已让那尊杀神苏醒。

秋去冬来，北境的风雪卷着密报往京城飞。

黛玉数着日子，直到某夜，紫鹃举着烛台进来时，烛火被风扑灭了三次。

“姑娘，萧将军重启练兵了。”紫鹃的声音里带着颤音，“密报说，他的箭术比从前更准，砍起靶子来...像砍仇人。”

黛玉望着窗外的枯枝，月光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前世贾府着火时的火星。

她摸出袖中那把匕首——是前日云娘从林府旧库里翻出的，刀刃薄如蝉翼，淬过剧毒。

“紫鹃，你怕吗？”她突然问。

紫鹃一怔：“怕什么？”

“怕我养的，是吃人的狼。”黛玉用帕子擦着匕首，“前世萧策血染皇城时，我跪在青石板上，看着母亲的牌位被烧成灰。

这一世我救他，是要他替我烧别人的牌位...可狼若反咬呢？“

紫鹃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姑娘不是说过吗？

狼要咬人的时候，得先掰开它的嘴。“

黛玉低头，看见帕子上沾了点血——是匕首划破了指尖。

她轻轻舔去血珠，目光落在案头的月历上：八月十五，中秋。

“明日去回老太太。”她将匕首收进妆奁最深处，“就说我近日咳得轻了，中秋诗会...想去凑个热闹。”

窗外，不知何处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黛玉望着月亮，想起萧策在冰窟里逼毒那日，雪地里的血痕该有多深——他问“你救我图什么”时，风里飘着她的回答：“我要你做刀，我做握刀的手。”

可此刻，她摸着妆奁里的匕首，忽然笑了。

握刀的手，总得先有自保的本事。


　　(https://www.pcczw.com/wx/78170/49796640.html)


1秒记住瓢虫文学：www.pcczw.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pcc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