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流蔡哀侯
蔡国的都城,位于今河南驻马店市的上蔡县。是周武王的五弟姬度的封国。古代的贵族以封土为氏,称为祚土命氏。故蔡的开国之君姬度被后世称为蔡叔度。
当年,周公旦剿平“三监之乱”后,将为首的三哥管叔鲜和商太子武庚处死,将蔡叔度和霍叔处流放。却把让蔡叔度的儿子蔡仲封到蔡国为君,三监的后代从此安定下来。
虽然蔡仲受封,但从此厄运不断,丧失了大国地位。而天真任性的蔡妃不知家国凶险,恣意妄为,终于被遣送回家。
车过颖河,上蔡就在前方。蔡妃撩开车帘,凝视着故乡的山野,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女人最大的耻辱就是被休!她有何脸面回家啊!她该怎么办?
车队进入一个山口,就被一队军士拦住。竖貂立即下车,拿出通关文谍,说道:“我乃齐国使者,奉齐侯令,送公主归省。”
“公主归省?”军士们一下惊喜起来。他们丢下竖貂,就向后面蔡妃华丽的辂车拥了过来。
月儿立即放下车帘。可将士们围在车外问道:“公主可好?”
“可否露头一见?”
“公主省亲,为何不见礼车?”
幸好前面护送的戎车启动,蔡妃的辂车也随之前行。可将士们却随车移动,想透过车帷看看公主。蔡妃又羞又怕,紧咬着绣花罗袖机械地往下拉。但用力过猛,罗袖一下被撕裂。她干脆烦躁地乱撕一通,把碎片扔了出去。
那些将士跟过关口,本已停下,见车上飘出鲜美的衣片,立即蜂拥而上,争抢起来。蔡妃偷偷一看,觉得有意思,干脆脱下罗衫,撕成一片片,又扔了出去。
月儿劝道:“公主如此戏耍,恐辱名声。”
“哼,让他们传扬,气死那老东西。”
竖貂也在车上看见了,但他无可奈何,只令开路的戎车加速快走。终于把那些将士们甩得没有了踪影。蔡妃撩帘一看,身边就是她熟悉的黑河,忙喊道:“停车!”
竖貂不知又要玩什么名堂,便下车走来,说道:“夫人何事?”
蔡妃下车,背着手笑道:“人言统领容貌俊秀,正可配一花巾。”说完把背藏的罗衣剩片缠到他头上,一面缠,一面说道:“蒙统领照看,今无以为报,送此罗衣以为答礼。”说完转身向黑河奔去。
竖貂的头和脸被她缠住,忙扯下衣片,突见蔡妃跑向水边,立即喊道:“拦住夫人,她要投河!”
众军士一听,立即追了过去,将她拦住。竖貂上来劝道:“君侯一时恼怒,夫人不必伤心!待君侯气消,必然接夫人回家。”
蔡妃把眼泪一抹,扬起右手,指向北方说道:“宁可沉尸黑河,亦不再回临淄!”说完还要往河里跳。
自认倒霉的竖貂苦苦哀求:“夫人留得一命,必有转机!”
“夫人若自轻自贱,太妃如何还能活下去?蔡侯又何颜面对天下诸侯?”月儿也劝道。
蔡妃一听,安静下来,心中渴望见到母亲,但又伤心地哭道:“我有何颜面再见母亲和君兄?”
“公主归省,便是最大的喜事,何必多虑?”月儿使尽招数规劝,终于把她哄上了车。
蔡穆侯姬肸(xi西)接到竖貂信使的通报,满心欢喜,拉着妻子蔡姜来到太妃蔡妫(guī规)的寝殿,见卧病的母亲半睁着眼,轻声说道:“母亲,妹妹回国省亲,黄昏可至也。”
头发半白的蔡妫立即睁开眼,问道:“是汝告知我染疾卧床?”
“我未通告,或约妹妹思念母亲,故而归省。”
太妃坐了起来,憔悴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我儿成人,知孝道也。”说着立即起床梳妆。
见母亲高兴,蔡穆侯说道:“母亲不必出迎,待我迎回后立即引来相见。”
太妃笑着说道:“无妨,我与汝等出宫同迎。”
可怜的母亲!姬肸不知有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二十七年前,父亲被楚人俘掳,一去九年。好不容易放回,与母亲共同生活了不到两年,便忧郁而死。守寡至今的母亲,已是形容槁枯了。为了让她高兴,他让夫人为她梳妆打扮,然后扶她出宫。
众人到宫门迎接。蔡妃下车,见到母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下扑到母亲的怀里,说道:“女儿再也不回齐国了!”
太妃却满脸笑容,说道:“齐侯待我儿如何?”
蔡妃也不避嫌,当众说道:“老东西把我给休了!”
老夫人一听,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全身摇晃起来,她用枴杖敲着地砖说道:“堂堂蔡国公主,竟弃之如履!我邦从此人见人欺也!”他伤心地捂着胸,弯腰静了一下,又举杖对天,说道:“蔡季,这都是你作的孽啊!”
蔡妃一下蒙了:“母亲,此与君父何干?”
女儿一问,母亲更加痛苦:“若不是你那君父,蔡国岂会连连遭人凌辱?”她转过身来又骂儿子:“既已与楚作盟,为何又去舔那齐侯的冷屁股?楚人岂肯干休?你两面讨好,两面不是人,我看你还有何活路!”她病弱的身子受不住如此重的打击,身体摇晃,一下晕过去了。
“母亲!母亲!”蔡穆侯姬肸赶紧将她扶住,转头对竖貂说道:“竖统领,齐侯果然休妻?”
竖貂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君侯并非休妻,只是暂送夫人回国,不久必来迎接!”
姫肸身材瘦长,长脸之上,长长的鼻子中间仿佛有断沟,是中原少见的节结鼻。一双长眼总象咪着,一听竖貂的话,眼睛突然睁大:“齐侯何时来迎?若一辈子不来,舍妹岂不要等一辈子?何故如此?”
竖貂满脸愧色,说道:“先扶太妃进宫,待晚些与君侯细说。”
入夜,蔡穆侯姬肸单独宴请竖貂。竖貂一面喝酒,一面把齐桓公与蔡姬摇船之事告诉了他。他听完后叹道:“去岁寡人将舍妹交与统领,拜请统领照料。不意竟受休妻之辱,此事如何是好?”
竖貂听出,话中明显有怨恨之意。他冷汗直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实话实说:“恕在下无能,君**怒,在下无可奈何!”
确实,齐桓公要休妻,他怎能奈何得了?但是自去年春天来迎接蔡妃,他就受了蔡穆侯大量金银财宝。现在看来,这些钱财都白给了!更何况,与齐联姻,就是竖貂出的馊主意。
原来,蔡国与楚结盟后,便一直担心被齐国讨伐。姬肸左思右想,觉得只有求北邻的陈国帮忙了。
蔡、陈素为睦邻,又是世代姻亲。老太妃蔡妫,便是陈国公主,陈国国君陈宣公当然愿意帮忙,便将齐宫有权有势的禁军统领竖貂介绍给了蔡穆侯姬肸。竖貂见蔡穆侯出手大方,便想出一道妙计,他对蔡穆侯说道:“蔡不能背楚,但可与齐结亲,若成姻缘,齐侯必然保护蔡国!”
姬肸恍然大悟!南面与楚结盟,北面与齐联姻,这是万全之策啊!正巧幼妹尚未出嫁。他便请陈宣公作媒,将妹妹蔡姬嫁给了齐桓公。竖貂还答应在宫内好好照顾蔡妃。谁知今日竟由他遣送回国。
竖貂羞愧难当,说道:“君侯勿忧!我主已老迈昏瞆,管仲已近古稀。而世子未立,不久必有祸灾!令妹回国,正可避祸也!”
姬肸一听,此话虽有脱罪之嫌,却有道理啊!那长卫妃在宫中不可一世,可齐桓公并没有立公子无忌为太子,齐国的内乱不远了。但妹妹被休,是蔡国的国耻,他以后怎么面对天下诸侯?便说道:“虽然如此,舍妹如之奈何?”
竖貂微笑不语,静静望着他。心想,难道你还没听明白?
蔡穆侯见他奇怪的笑容,突然有悟,脱口而出:“齐国将衰,唯楚可靠?”
竖貂点点头,说道:“当今之势,惟楚可保蔡国!”
但蔡穆侯并不想求楚国!楚人将他的父亲蔡哀侯囚禁九年,又攻破蔡都,以武力逼他结盟,他表面与楚为盟,实质对楚人心怀不满,所以想讨好齐国。更何况,与齐联姻,明显有背盟之嫌,此时去求楚人,楚人会怎样对他?若又将他拘留,岂不自寻死路?他愁眉紧锁,说道:“此乃家事,楚王不好掺和。”
竖貂说道:“中原有闻,楚人重情,求者不拒,况君侯乎?”
蔡穆侯一想,也对呀!楚人有求必应,中原皆知。当年,蔡国与楚结盟后不久,他向楚王提出要释放父亲回国。楚国立即将父亲放了回来,也没有要求蔡国派新人为质。楚人看上去蛮横,实质很好打交道。只是,这个忙,楚人也不好帮啊!休掉的女人不像退回的货物,谁愿再娶?就算楚国的将军和大夫,也恐不愿要一个二手货呀!
这时,从西宫跑来一个宫女,神色慌乱地说道:“禀君侯,老太妃昏阙过去了!”
姬肸立即起身,来到西宫母亲的寝殿。这里已站满了嫔妃和侍女。人群让开一条路,姬肸急急穿过,进入内寝,跪在母亲床前的塌櫈上,喊道:“母亲可好?母亲!母亲!”
母亲睁开眼,缓缓说道:“母亲将去也!我儿不必伤悲!家国不幸,汝须小心行事,莫学汝父,轻佻一举,遗患无穷!”
姬肸知道母亲担心自己重蹈父亲的覆辙。便不停地点头,说道:“母亲安心养病,小妹之事,孩儿已有应对之策!”
“嫁往楚国?”母亲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心思。
姬肸点点头。
“若能嫁一公卿大夫,亦不失国体也!”老夫人无奈叹道。
“女儿谁都不嫁,只守候母亲了此一生!”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蔡姬委屈地说道。
“真与尔父一模一样!儿啊,尔父轻薄息妫,被囚九年!汝无礼齐侯,被休回家!蔡国的颜面还有几分?身为女儿,须修德守礼!否则,祸患无尽也!”
“要嫁往楚国,非楚王不嫁!其余皆为不可!”
老夫人一听,急得直喘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休得妄想!大楚之王,岂是你,说嫁就嫁!”说完又咳嗽起来。等她缓过气来
已经不能说话了。
这下蔡姬慌了,忙说道:“母亲勿急,孩儿任凭母兄作主!”
“蔡季!蔡季!蔡国若亡,汝便是祸首!”太妃念着丈夫的名字痛骂道,只见她喉咙一阵抽搐,接着两眼翻白,瞳孔开始扩大。
蔡姬惊慌地喊道:“母亲!母亲!”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痛爱她的人,再也睁不开眼了。蔡姬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慌,伏在母亲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她突然抬头回看哥哥,流着泪问道:“君父薨世多年,母亲为何如此憎恨君父?”
姬肸低头不语。父亲的错,不仅让母亲耻辱地守寡半生,还险些为蔡国带来亡国之祸!可是,他又怎能告诉妹妹!那不只是父母的耻辱,更是蔡国的耻辱啊!
姬肸的父亲叫献舞,字蔡季,史称蔡哀侯。事情还要从二十八年前说起。
公元前684年春天,陈国的公主要下嫁给息国的君侯。陈在蔡国之北,息在蔡国之南,新娘要从陈国嫁到息国,必向蔡国借道。当时,蔡国国君就是姬肸的父亲蔡哀侯献舞。正巧,他的夫人即今日的老太妃,也是陈国公主,而且是新娘的姐姐,便一口答应借道。
姨妹子出嫁,而且路过国都上蔡,当姐夫和姐姐的怎能不尽地主之谊?献舞便与夫人商量,一起设宴招待新娘。
古代女人大多没有名字。因陈国为妫(Gui归)姓,公主又嫁到息国,故史称出嫁的公主为息妫。姐姐姐夫盛情邀宴,息妫却之不恭,欣然赴宴。
家庭私宴,不讲太多的礼节。息妫一进宴厅,便摘下盖头,与姐姐姐夫对面而坐。
蔡季一见新娘真容,只觉灵魂出窍,立即全身酥软,眼色迷离,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姨妹敬酒致谢,心中涌动着难言的惆怅。他才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可难言的惆怅随酒涌动,说道:“妹妹容颜,世间少有也!”
“谢君侯!”息妫只当姐夫是客套。
可蔡季心中生出无限悲伤,又不能说,便又饮一杯,叹道:“惜哉!惜哉!”
“有何可惜?”夫人奇怪地问道。
“惜嫁与息侯!非我蔡季也!”
“休得胡言!夫君不可有非份之想!”夫人心中的大丈夫,今日却出此无礼之言,让蔡妫非常反感。
“姐夫戏言,姐姐不必当真!”天真的新娘还在劝姐姐!
“我非戏言,此生若得与妹妹相伴,死而无憾也!”说着举爵又饮!
蔡妫一听,愤怒地站了起来,喝道:“夫君为何如此无礼?”说着拉着妹妹就走。
献舞一下清醒过来,起身陪礼道:“蔡季酒后胡言,夫人切莫当真!”
丈夫这些年在中原呼风唤雨,有齐桓公的风范,从未这样失态。蔡妫不再计较,只劝妹妹吃饭。但三人都食不甘味,草草吃完,蔡妫起身喊道:“来人,准备车舆,送新娘回国馆。”
“何必乘车出宫?宫中有道直通国馆,夫人不知?我来送妹,聊表歉意。”蔡季变得冷静而谦恭起来。
天还很亮,又有众多陪嫁媵人相随,蔡妫也不好总是顶撞夫君,只好随众人跟他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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