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文学 > 棺中醒来 > 第十五章:太医困顿,赌局延残喘

第十五章:太医困顿,赌局延残喘


开春了,雪化了,宫墙根的草开始冒绿芽。

浣衣局的活计却一点没见少。各宫主子们换春装,那些厚重的冬衣要洗要收,轻薄的春衫又源源不断送来。云舒的手好了七七八八,但陈嬷嬷没再让她碰那些“难洗”的衣裳,只让她做些寻常活计。

碧荷的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没人再提起她,仿佛浣衣局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但云舒知道,没那么简单。她偶尔会在夜里惊醒,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在盯着。可每次推窗去看,只有黑沉沉的夜。

李公公也没再来过浣衣局。听春杏说,内务府最近忙着准备开春祭祀,上头盯得紧,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云舒表面上安分了不少。白天洗衣,晚上就躲在屋里翻那本香谱——不是最后一页那张绢纸,是前面的香方。她在找一种香,能安神,能助眠,还能……掩盖气味。

她需要一种香,掩盖自己身上那股子洗衣婢的皂角味,掩盖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属于底层宫女的卑微气息。万一哪天要接近什么人,接近什么地方,不能让人一闻就皱眉头。

香方找到了几个,可缺一味关键的药材:龙脑。

这东西金贵,浣衣局的库房没有。陈嬷嬷那儿倒是有,但云舒不敢开口要——太显眼。她得自己想别的法子。

二月初二,龙抬头。

宫里照例要放半天假,让各司各局的宫女太监轮换着出宫,去宫外的庙会逛逛,沾沾喜气。浣衣局分了三个名额,陈嬷嬷挑了春杏、秋菊,还有云舒。

云舒本来不想去。出宫虽然自由些,但也危险——万一被人认出来呢?虽然脸毁了,嗓子哑了,可身形还在。

但陈嬷嬷说:“去散散心吧。成天闷在这院子里,好人也能闷出病来。”

云舒只好应了。

换下那身灰扑扑的浣衣局衣裳,穿上陈嬷嬷给的一套半旧的湖蓝色夹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蒙了块帕子——说是怕风吹了脸疼。

出宫门的时候,守门的太监挨个检查腰牌。轮到云舒时,那太监多看了她两眼:“脸怎么了?”

“生疮,没好利索。”云舒哑声说。

太监皱了皱眉,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冲撞了贵人。”

宫外的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没有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皂角味和霉味,有的是街市上的烟火气:炸果子的油香,糖人的甜味,还有烧香的檀香味。春杏和秋菊像飞出笼子的鸟,一头扎进人堆里,这个摊子看看,那个摊子摸摸。

云舒跟在后头,眼睛却在四下打量。

她在找药铺。

街市东头有家“回春堂”,门脸不大,但进出的人不少。云舒走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柜台上摆着各色药材,坐堂的大夫正在给人诊脉。

她走进去,伙计迎上来:“姑娘抓药?”

“想问问,”云舒压低声音,“有没有龙脑?”

伙计愣了一下:“龙脑?那可是稀罕物,我们这儿……”

话没说完,坐堂的老大夫抬起头,看了云舒一眼:“姑娘要龙脑做什么?”

“做香。”云舒说,“安神助眠的香。”

老大夫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蒙着帕子的脸上停了停:“龙脑价高,一两银子一钱。”

云舒心里一沉。她身上总共就攒了不到二两银子,还是这几个月省吃俭用、加上陈嬷嬷偶尔赏的。

“能不能……少点?”她问。

老大夫摇摇头:“不能。这东西从南边运来,路上损耗大,本就金贵。”

云舒咬了咬牙,转身要走。

“等等。”老大夫突然叫住她,“姑娘要是真急着用,倒是有个去处——西街的赌坊后巷,有时候会有个落魄大夫在那儿卖药,价格便宜些。不过……”

他顿了顿:“不过那儿的药,来路不正,真假难辨。姑娘自己掂量。”

赌坊后巷?

云舒的心跳快了一拍。她谢过老大夫,出了药铺。

春杏和秋菊还在街对面看首饰,云舒走过去,哑声说:“我有点事,去西街一趟。你们先逛,申时在宫门口汇合。”

“你去西街干嘛?”春杏问,“那儿乱得很。”

“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云舒没多解释,转身就往西街走。

西街比东街破败得多,路两边的房子歪歪斜斜,地上污水横流。赌坊很好找——门口挂两个大红灯笼,里头传出来吆五喝六的声音,还有骰子在碗里打转的哗啦声。

云舒绕到后巷。

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个人并肩,墙根堆着烂菜叶和垃圾,苍蝇嗡嗡地飞。她捂着鼻子往里走,走了十几步,果然看见个人。

是个中年男人,四十来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蹲在墙角,面前铺着块破布,布上摆着几个小瓷瓶、几包草药。他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胡子拉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丧气。

云舒走过去。

男人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云舒愣了一下。

这人的眼睛……太亮了。不像个落魄大夫,倒像个……还没认命的读书人。

“买药?”男人开口,声音沙哑,但吐字清晰。

“嗯。”云舒蹲下身,看着那些瓷瓶,“有龙脑吗?”

男人眯起眼:“你要龙脑做什么?”

“做香。”

“做什么香?”

“安神助眠的香。”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姑娘,你蒙我呢?安神助眠的香,用不着龙脑。檀香、合欢皮、远志,足够了。龙脑是开窍醒神的,你要真是失眠,用了反而更睡不着。”

云舒心里一惊。

这人……懂行。

“那龙脑还能做什么香?”她问。

“多了。”男人掰着手指,“驱虫的,防腐的,还有……掩盖气味的。尤其是掩盖血腥味、药味,或者别的什么不想让人闻出来的味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舒。

云舒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她知道自己可能找对人了,但也可能……惹上麻烦了。

“多少钱?”她问。

男人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姑娘是宫里的人吧?”

云舒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

“别紧张,”男人笑了笑,那笑里带着点自嘲,“你这身衣裳,虽然旧,但料子是宫里的。手上的冻疮,是常年泡冷水泡出来的。还有你走路的姿势——宫里待久了的人,都习惯低着头,小步快走。”

他顿了顿:“我也是宫里出来的。太医院,八品医士,姓沈。”

太医?

云舒的瞳孔缩了缩。

“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她问。

沈太医扯了扯嘴角:“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给一位贵人诊脉,说了句实话——说她腹中胎儿保不住,早做打算。结果贵人动了胎气,小产了。上头说我医术不精,草菅人命,革了职,赶出太医院。”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云舒听出了里头的憋屈。

“那怎么……”她指了指地上的药摊。

“总要吃饭。”沈太医搓了搓手,“家里老母亲病着,儿子才七岁。太医院那点积蓄,早就花光了。只能在这儿卖点药,混口饭吃。有时候赌坊里有人打架受伤,也让我去看看,给点诊金。”

云舒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还有那双依旧清亮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

“龙脑,”她说,“我要一钱。”

“一两银子。”沈太医说,“不还价。”

云舒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数出一两碎银,递过去。

沈太医接过,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小撮晶莹的白色晶体:“一钱龙脑,收好。”

云舒用纸包好,塞进怀里。站起身要走,又停下:“沈太医,你……还想回太医院吗?”

沈太医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想有什么用?得罪了贵人,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了。”

“如果,”云舒慢慢地说,“我能帮你呢?”

沈太医抬起头,眯起眼:“你能帮我?你一个宫女,怎么帮我?”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云舒说,“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帮我配一种香。”云舒压低声音,“要能安神,能助眠,还能……掩盖一切不该有的气味。尤其是药味,和血腥味。”

沈太医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巷子外传来赌徒的吆喝声,还有骰子落碗的脆响。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一个想活着的人。”云舒说,“一个……不想悄无声息死掉的人。”

沈太医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行。三天后,还是这儿,我给你香方。但药材你自己想办法,我这儿……凑不齐。”

“一言为定。”

云舒转身要走。

“等等,”沈太医叫住她,“你脸上的伤……不是生疮吧?”

云舒的手顿了顿。

“是药草灼伤的。”沈太医说,“鬼脸蒿的汁液,剂量控制得很好——刚好毁了容,又不伤及性命。下手的人,懂医理。”

云舒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对自己挺狠。”沈太医说。

云舒没接话,快步走出了巷子。

巷外天光明亮,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可她的心,还沉在刚才那条阴暗潮湿的后巷里。

沈太医。

一个被赶出太医院的医士。

一个懂医理,懂香道,还懂……怎么在绝境里活下去的人。

也许,她能把他拉拢过来。

也许,他能帮她配出那种香。

也许……她真的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找到第一个盟友。

她摸了摸怀里那包龙脑,又摸了摸那本香谱。

步子,好像没那么沉了。

远处传来春杏的喊声:“阿忘!这边!”

云舒抬起头,朝她们走去。

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虽然蒙着帕子,但她还是眯了眯眼。

活着。

总得想办法,活得更好一点。


  (https://www.pcczw.com/wx/78890/49862283.html)


1秒记住瓢虫文学:www.pcczw.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pcczw.com